謝承運看似和承宣很像,全都是溫雅和煦的樣子,但他那是裝的。
那人骨子裡狂妄,當了這麼多年二皇子,他就是想從皇宮正門殺進來,一路踩着血,筆直的走到那個代表着最高權力的寶座前。
“他在集賢樓上大放厥詞,也是該讓他嚐嚐這美夢瞬間破滅的痛楚。”
靜姝眸中冷意翩飛。
爲着能讓計劃萬無一失,應敵對策也就三個人知曉,再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過。
而留在皇城中的將士們,乍然得知這一消息時,面上很是不甘,心中更是不解。
謝承運強闖入京,在集賢樓上題反詩、辱皇室,將士們對其卑劣行徑憤懣不已。
豈料他們正欲與反賊們死戰到底時,太子卻下了火速撤兵的命令,這屬實讓人失望不已。
“我們不怕死!還請太子殿下與那反賊一戰!”
一將士單膝跪地,兩手於前作揖,神色異常沉肅。
那反賊猖狂至此,必須要給他點厲害嚐嚐。
謝承宣立於殿前,眸光從將士們的面龐上一一掠過。
他背手負於身後,秋風颯起,翩飛了團雲紋袖袍。
“我與諸位承諾,我們不會敗,京城不會失守!”
“現在,執行命令!”
“是!”
因着撤掉士兵的緣故,謝承運這一路的攻勢可謂是摧枯拉朽。
他騎在馬上,眼角眉梢間盡是張狂得意。
澄澈陽光下,那一襲紫紅袍子,更是燦爛濃烈,手中握着的利劍,也泛着熠熠的瑩色。
“不戰就退,謝承宣啊,大勢當前,你竟懦弱至此。”
謝承運的語氣裡滿是輕蔑的嘲諷。
孰強孰弱,一眼便知,那太子之位,本就該是他的囊中之物。
謝承宣,不過就是會投胎成了皇后的兒子,不然憑什麼跟他來爭?
範臨之夾了馬背,行至謝承運的身側,他看着空無一人的街巷,心中卻不似謝承運所想的那般。
他輕皺了眉頭道:“二皇子這一路攻來,未免也太過順利了些。”
謝承運的心中此時正囂張得意着,哪裡能聽得下範臨之這話。
只是他這些年模仿謝承宣模仿慣了,就算話裡想帶點刀子,也裹了一層溫雅的外衣。
“範大人以爲,這京城裡能有多少人供謝承宣差遣?他也不想我順利,可他拿得出人擋我嗎?”
範臨之做丞相五年,浸淫朝堂更不知多少年月,立時就聽出了謝承宣語氣裡的不悅。
“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想着殿下還需得小心爲是。”他放低身段,低聲勸諫道。
謝承運聽了這話,極爲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我視謝承宣如視螻蟻一般,何需小心?”
如今他已攻入了內城,再往前便就是皇宮,大周於他已是囊中之物。
“更何況,我手中還有秘密武器。”
謝承運想到那物,不自覺的勾起一個殘忍的笑。
範臨之見他狂妄到如此目中無人的地步,心中越想越覺得惶恐不安,他張了嘴脣還想再說。
一旁的翟老將軍卻騎馬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範大人這樣膽小如鼠,可真是太讓人瞧不起嘍!”
翟老將軍擡手捋了捋下巴旁的美髯。
範臨之臉色霎時落下去,沒給對方一個好臉。
在朝時他與武將素來沒什麼交往,但此番跟着謝承運是爲了兒子報仇,反觀翟老將軍,就是意圖造反謀個從龍之功。
他心底看不上這樣的人,更別說這老東西光長年歲不長謀略,用兵手段也沒看着好哪去。
跟夜寒川更是比不了。
“範大人別生氣,我說笑罷了,你可別放在心上,不過你想想他們有多少兵馬?我們又有多少兵馬?就算有陰謀又如何?”
翟老將軍爽朗笑了幾聲後又揮手指了指身後的兵馬,面色從容自信。
範臨之情知與這兩人說不通,索性也閉了嘴不想再多說。
節節退讓之後,兵力收聚到了皇宮之內。
靜姝站在皇城之上,望着城內豎起的敵方旗幡,隨風張揚地上下翻動着。
“謝承運的兵馬已經逼近皇宮了。”
夜寒川立於她身側。
聽了這話,靜姝脣角勾出一抹淡笑,清麗如山巔綻開的雪蓮。
“就是要把他放進來,纔好甕中捉鱉。”
“一退再退固然可以讓他放鬆警惕,可於我們也有一處不利。”
夜寒川輕輕皺了皺劍眉。
從謝承運攻進京內後,還未與之真正的正面交鋒過。他們現在能看見的只是謝承運表面上的兵力,誰也不知道他究竟還有沒有未拿出的底牌。
“打到宮門口,也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我先集中兵力逼一逼他,你且按着原來的計劃來。”
夜寒川看着皇城不遠處逐漸逼近的軍隊,眸中浸了冷意。
宣政殿。
“這幾處皆按我說的去佈下弓箭手。”
靜姝指着圖紙上用硃筆圈出來的幾處位置。
按照上一世的謝承運帶兵闖進來的站位,在這幾處佈下弓箭手,能給他造成最大的傷害。
“好。”
謝承宣一口應下來,沒提一點疑問。
“另外,這幾處也同樣需要佈下重兵。”
靜姝眸光流轉到了圖紙上的另外幾處。
這是夜寒川推算的,謝承運兵敗之後撤退的路線。
她這回是下了狠心要擒住那反賊,自然要封死他的所有退路,讓他再無捲土重來的機會。
“皇姐,若是勝了,到時他手底下的士兵們又該如何處理?”
謝承宣望着她染了殺意的眸子,試探道。
那些士兵……
上一世,便是謝承運手底下的那些士兵讓她看見了滿皇宮鮮血橫流,她的親人,她身邊的人全都倒在血泊裡
但這一世……
“降者不殺。”
她的聲音有些涼薄。
這一世的京城,到底是沒血流成河。
“若是輸了——”
“絕不會輸!”
靜姝聽他提及那個字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明、沉靜,且狠。
聲音堅定如磐石。
她纖手扣住了謝承宣的手,指尖微涼。
澀意在心頭瀰漫。
上一世她已經眼睜睜地見過了她的親人一個一個的在她面前慘死,倒在了豔紅刺目的血泊之中,這一世她絕對不會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
她看着謝承宣年少俊朗的面容。
範廷安早已經死了,她沒有被關在地牢裡。謝承運打進來之前,她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這一世,他們誰都不會死。
“轟——”
宮門口忽然傳出的爆炸聲打斷了靜姝的思緒。
她急急朝着聲源處望去,面上盡是驚恐之色。
滾滾的黑煙翻滾着升向半空,濃烈的瘮人。
這是……黑火藥?!
靜姝擡了腿就要朝那一邊衝過去,卻被謝承宣緊緊地扣住了纖細的腕骨,將她拉了回來。
“皇姐,別去!”
謝承宣的臉上也有驚恐之色,但更多的卻是對她的焦急與擔心。
“你放開我!夜寒川還在那邊!”
靜姝跺着腳,拼命掙扎着要推開擋在她面前那人。
“我看過前線戰報,黑火藥連天盡關都能炸開!你過去危險!”
想比夜寒川,他更怕皇姐出事。
千算萬算,沒算到謝承運也會有黑火藥。
皇宮,怕是保不住了!
“我拖住他們,你快從別的門離開!”謝承宣死死攔住她。
靜姝的眸底泛起了溼潤的水霧,她瞪着謝承宣,從牙縫中狠狠道:“謝承宣!讓開!”
趁着謝承宣愣住的瞬間,靜姝掙開了他的束縛,朝着爆炸處衝了過去。
地面上是被炸碎了的細石塊,嗆鼻的黑煙讓她禁不住咳嗽的眼圈微微泛紅。
感覺手被人給握住了。
“靜姝,快跑!”
夜寒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靜姝遂跟着他一同跑離了爆炸處,返回了宣政殿。
“你沒事吧?”
她伸手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肩膀,又接着摸了摸胸口。
夜寒川大掌抓住了她不斷向下亂摸的小手。
“你放心,我沒事。”
靜姝忍了忍眼眶中的酸意,溫了聲音道:“沒事就好。”
宮門處的黑煙已經飄散掉了。
“謝承運怎麼會有你的黑火藥?他偷的?”
夜寒川眸色微黯。
搖了搖頭道:“黑火藥沒丟,只怕是造火藥的人過去了。”
且那黑火藥造的顯然很是着急倉促,纔會產生那麼多的黑煙,火藥的殺傷力也低了點。
聽他這話,靜姝的心底一沉。
夜寒川身邊造火藥的人……
衛遙……
“謝承運帶人過來了。”謝承宣出言提醒道。
見靜姝無事返回,他心裡也稍稍放心,只是讓親衛默默地護住了她。
話音才落,謝承運便領着兵馬逼向了宣政殿。
他端坐在馬上,神色傲慢地睨着面前的幾人,最終視線定在了靜姝的身上。
“謝靜姝!你可有想過你也有今日?!”
聲音裡滿是譏諷。
“想過。”
靜姝擡了下頷,對上了他傲慢的眼神,容色清冷自若。
何止是想過,她是切切實實的經歷過。
只不過,這一世,她提前有所防備了。
謝承運翻身下馬激起了淡淡的塵土,他真是厭極了她這副彷彿萬事都有把握的面孔。
“現在向我乖乖跪下求饒,還能有一條生路,不然,我就把你們全都給滅在這裡!”
話落,他舉起了手中的長劍,直直地指向了那幾人。
靜姝聞言,脣邊勾出了一抹絕美的笑容,嘲諷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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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的這麼大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誰滅了誰還說不定呢!”
她半垂了垂纖長眼睫,神色顯得尤爲慵懶,絲毫不懼。
謝承運手指收緊,死死攥了手中的龍雕劍柄。
明明現在被圍被困的人是他們,可爲什麼,他總覺得,他們絲毫不慌亂?!
“呵,我倒要看看,皇姐今兒還能怎麼滅了我?!”
眼見事成,範臨之也忍不住站出來,紅着眼怒罵道:“謝靜姝!你害了我兒子,你要你這賤人血債血償!” щщщ ⊕t t k a n ⊕co
靜姝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那人。
可不就是死了的範廷安的親爹。
她冷哼了一聲:“你這老匹夫倒真會顛倒是非黑白,你兒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原來都是你這個爹沒教好!我若是你,哪還有什麼顏面苟活於世,早早尋面好牆一頭撞死作罷!”
範臨之被她斥的惱羞成怒,氣的身體顫如篩糠一般。
“你這賤人!我要殺了你!”
他奪了身旁士兵手中的劍就要朝靜姝撲着砍過去,被夜寒川一掌拍的飛出去老遠。
靜姝看也不看一眼倒在地面上口吐鮮血的範臨之,擡了手,硬聲喝道:“弓箭手準備!”
得了這一聲命令,埋伏在暗處的弓箭手紛紛露頭拉開弓弦,無數黑鴉鴉的箭頭對準了謝承運與其身後的士兵。
謝承運看着對準他們的無數鋒利箭頭,身體猛地顫了顫,眸中盡是錯愕。
怎麼會這樣?!
當初爲了防止他們在此設伏,他與翟老將軍特地商議過排兵,今日一進來就佔據了利於設伏的位置。
可現在,他們的人每一個都暴露在了對方的弓箭手之下!
而倒在遠處地面上的範臨之,更是偷偷地朝着一旁的石像的後面爬去。
心裡暗自悔恨不已,他就知道會有埋伏!
謝承運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翟老將軍,發現對方也一臉錯愕以後纔打消了疑慮。
不是翟老將軍賣了他,那就是謝靜姝!
“謝靜姝!你究竟是什麼人?!”
謝承運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面孔。
這張他看了多年的臉第一次讓他覺得這樣恐懼萬分。
靜姝不答他話,乾脆利落地放下了擡起的手,冷喝道:“放箭!”
“舉盾!快舉盾!”
謝承運急急喊道,慌亂中連忙推了一士兵擋在了自己的前面,眨眼間數根飛來的箭矢將那士兵射成了刺團。
一波又一波飛箭從四面八方射來,不斷有人死去。
“咻咻”的聲音充斥了耳膜,謝承運咬了咬牙,狠聲道:“扔火藥!將火藥全扔出去!”
士兵們得了命令,急忙將手中的黑火藥朝着箭頭射來的方向狠狠扔了過去。
“快趴下!找掩體遮擋!”
弓箭手聞言慌忙抱頭竄跑着找掩體躲避黑火藥,箭雨驟然一停。
“給我殺!”
謝承運嘶聲喝道,高舉了手中的劍,足底生風,朝着宣政殿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