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人跡罕至,離城池也很遠。
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衛遙撇下人,迅速回城。
而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城中早已天翻地覆。
錦如熬完藥發現靜姝不見了,立馬就稟報了夜寒川。
誰都以爲她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可是找了半天連個人影子都沒找見。
夜寒川急了,派兵在城內一寸一寸的排查。
“怎麼了?”衛遙見到他,裝出一臉疑惑的樣子。
夜寒川滿目陰沉,面上全是風雨欲來的沉重和殺意。
“你去哪了?”
衛遙提了提自己手裡的東西,十分無辜道:“你不是讓我儘快把那個東西帶來嗎?我出門買了些東西,正準備離開邊城呢。”
“錦如說,靜姝身體不舒服,是你診治的。”夜寒川死死地盯着他。
“是啊,就是輕微中暑,我已經開了藥,她還沒好?”衛遙蹙了蹙眉,像往常和夜寒川私下說話一樣抱怨了一句,“不至於那樣嬌弱吧。”
“她失蹤了。”夜寒川眸子漆黑的如一口古井,幽幽的冒着寒意。
靜姝不見了,他的一半魂魄好像也跟着走了,剩下的一半躁動不安,看見誰都像害她失蹤的兇手。
衛遙思索了一下,“她現在神志不清,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是不是貪玩躲到哪了?”
夜寒川如寒潭的目光審視了他許久,見他神情真摯不似作僞才移開。
“不會,院子裡裡外外每個角落都翻遍了,沒人。院子門口的守衛也說沒見到她出去。”夜寒川說這話時都咬着牙。
這裡是北境戰場上所有軍令的發出地,戰場上最安全的地方。
好好一個大活人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失蹤了!
“這,這怎麼可能?”衛遙驚呼。
兩人正說着話,姚五陸達錦如紛紛從各個方向趕來。
迎着夜寒川的目光,全都搖了搖頭。
錦如一下坐在地上,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公主。”
陸達垂着頭,心裡也滿是自責。
“封城,秘密派人到城外找,誰也不準走漏消息,違者軍法處置!”夜寒川咬緊了牙,冷聲道:“叫城門守將給我過來!”
他不敢想象,要是她流落到了城外,被北越人發現會是什麼下場。
阿孃在北越王宮裡受的五年屈辱頃刻間就涌到了眼前,這麼多年他第一次這樣怕,怕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
靜姝是被蚊子咬醒的,令人恐懼的嗡嗡聲在耳邊忽遠忽近,手腕腳腕癢的厲害,她下意識去撓,卻被地上的枯枝劃破了手。
“這是哪?”
入眼是高大挺直的樹幹,樹木蒼翠疏落,日光從頭頂上一束束的灑下來。
靜姝揉了揉腦袋,想起昏迷之前,衛遙猙獰的臉。
他說她皇爺爺害的十多萬人慘死在了寒鴉谷,害的無數女人孩子淪爲北越奴隸,受盡折磨屈辱。他說夜寒川會帶着當年倖存的人找謝家報仇,殺了她一家,推翻大周朝廷,而她這個絆腳石早就該死。
記憶回籠,靜姝縮着手腳靠在樹幹上,心裡疼的厲害。
她抽泣着低喃:“壞人騙我!我相公纔不會殺我的家人呢!我相公纔不會呢!他肯定會來找我的!”
可一直等到她哭沒了力氣,也沒人來找她。
雜草間只有無數的蚊蟲試圖從她身上吸出一口血來。
手腕上有兩個包紅腫了起來,癢的厲害,靜姝控制不住的去撓,還要抽出手驅趕瘋狂攻擊她的蚊蟲。
可那些蟲子膽大包天,無論她怎麼趕都趕不走。
也就是某一個瞬間,她放棄了徒勞的驅趕,用袖子遮好自己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夜寒川……嗚嗚你這個壞蛋,你讓衛遙騙我欺負我……”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裡斷斷續續的控訴着,“還不來找我,我再也不要原諒你了,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她沒了動作,有蟲子立馬在她裸露的脖子上咬了一個包。
靜姝心裡又委屈又傷心又生氣,可無論她怎麼控訴夜寒川,怎麼揮舞着攻擊蟲子,最後受傷的只有她自己。
徒勞的張牙舞爪,像個小丑一樣。
哭到最後沒了眼淚,只剩下嗚咽。
風似乎大了些,簌簌的草聲更加明顯。
靜姝茫然的睜着一雙淚眼,看着突然把她圍住的一羣人。
每個人看起來都不怎麼良善,她暫時忘了別的事,緊張的往樹上靠了靠,好像那棵樹能給她安全感。
人圍成的圈子忽然讓開了一個通道。
一個身材高大滿臉兇相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額頭上帶了一條赭紅色抹額,微微卷曲的長髮披散着,顯得很蓬鬆,濃眉大眼,鼻樑挺直嘴脣飽滿,下頜上一把同樣捲曲的鬍子用赭紅色的小珠束起來。
一身暗紅色袍子鬆鬆垮垮穿在身上,露出胸口大片蜜色的肌肉。
眼瞧着他越走越近,靜姝越來越緊張。
“你站住!”她心臟緊張的直跳,脫口而出的話音有些抖。
那狼一樣渾身上下都充斥着野性的男人竟然真的住了腳。
“周人?”
嗓音粗獷,倒和他的外表很統一。
“是,你是誰?”靜姝嚥了一口唾沫,渾身都警惕着。
趙擎輕蔑的看了她一眼。
富有侵略性的目光讓靜姝渾身都難受起來。
“抓回去!”趙擎一擡手。
他的手下眼裡簡直冒起了綠光,趙熙柔篡位之後他們就一直跟着王上東躲西藏,已經很久沒碰過女人了,沒想到一碰就是個這麼水靈的。
“起開!”靜姝靈敏的閃到樹後,躲開了要抓她的幾個人,“別碰我!”
趙擎站在那,濃眉微皺,顯得有些不耐煩。
他的屬下動作更加快,粗暴的去拉扯靜姝。
靜姝一揮手,在一人臉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我呸你個死娘們,找死呢!”那人凶神惡煞的揪住靜姝的頭髮。
“啊!”靜姝痛呼出聲,帶着哭腔道:“夜寒川你再不來救我我真不原諒你了,我這輩子都不原諒你了!你快來啊,我好疼嗚嗚嗚嗚,我…我聽你的話再不吃糖了……”
她被人猛地一甩,跪坐在地上,蜷縮起身子語無倫次的痛哭流涕。
那些人還想打他,被趙擎一擡手攔住。
“你剛纔說誰?”趙擎站到靜姝跟前。
靜姝哭的傷心極了,嘴裡翻來覆去車軲轆一樣唸叨着:“我不吃糖了你救救我,救救我,疼……我不吃糖了。”
趙擎的屬下道:“王上,這女的好像是個傻子。”
趙擎矮下身,拍了拍靜姝的肩膀。
靜姝一個激靈,往後竄的過程中一下摔坐在地上。
趙擎看了看她的表情,確認是傻子無疑。
但傻不傻無所謂,他感興趣的是她提到的那個人。
“你剛纔是不是說了,夜寒川?”
靜姝扁着嘴,“他一定會來救我的,你不能抓我走!”
“他是你什麼人?”
“是我相公。”靜姝聲音小了點。
臉上全是不加掩藏的傷心。
“胡扯!”趙擎哼了一聲,“夜寒川怎麼會有女人?”
“他就是我相公!他都接了我父皇的賜婚聖旨了!”
趙擎眉毛一挑,原本不屑的目光認真起來,這還是個公主?
“大周朝的,長公主?”
“你怎麼知道?”
趙擎起身,順便揪着她肩上的衣服把她拎起來,“本王給你兩個選擇,讓他們綁你回去,或者你自己乖乖跟我回去。”
靜姝從他手裡奪回自己的衣服,溼漉漉的目光看了一圈。
難爲她傻了還算識時務,道:“我跟你回去。”
一行人從林中退走,又走了很遠,穿過幾個山洞,來到一片空曠地。
這裡還有不少男人,看見靜姝眼裡紛紛冒出了狼光。
這貨色不錯啊,也不知道王上用完了能不能賞他們口湯喝。
骯髒的心思剛升起來,趙擎就把所有人都耳提面命了一頓。
警告他們誰敢動靜姝就砍死誰。
然後他拎着靜姝進了軍帳。
“夜寒川是你相公?”
靜姝點頭。
“他在這幾座城池有多少屯兵?”趙擎把一張地圖扔到靜姝眼前。
她搖頭,“我不知道。”
“那他打算怎麼打天盡關?”
“不知道。”
“他現在手裡有多少兵你總該知道吧!”趙擎面色已經十分不善。
“我不知道。”靜姝瑟縮着。
趙擎磨了磨牙,一拳捶在桌子上。
響聲太大,驚得靜姝渾身一抖。
“叫軍醫來!”
軍醫是個老頭,前邊的頭髮掉的沒剩幾根,堪堪能綁在一起,一把小鬍子也不知多久沒洗了,粘膩的打着結。
“給她看看。”趙擎命令道。
“我不看,看病的都是壞人!是壞人!”
靜姝慌張的想跑,被趙擎一把拎了回來,壓在了坐墊上。
“不聽話,本王就砍了你。”
濃密的鬍子裡露出雪白的牙,看起來實在太有威懾力。
靜姝老老實實的不動了。
軍醫老頭診完左手換右手,診完右手換左手,又扒拉幾下她的眼皮,摸了摸她的腦袋,才肯罷休。
“王上,她之前中了毒,餘毒未清纔會癡傻,而且,她還懷孕了。”
“能治嗎?”趙擎問。
軍醫嘖了一聲,有些爲難:“治好難,但可以壓制,把她癡傻的時間壓在夜裡,白日恢復正常,但會很痛苦。”
“就那麼給她治。”趙擎不由分說道。
治好了纔好打探夜寒川的底細,還有這個女人,若是好好利用,或許會是張王牌。
“我不要。”靜姝看着這老頭連連拒絕。
太髒了!
趙擎嫌她吵,一手刀劈暈了她。
軍醫治療的手段很特殊,靜姝中間醒了一次,醒來看見滿身的蟲子又嚇暈了過去。
治療持續了好幾日,她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渾渾噩噩。
“這女娃娃有幾分忍勁兒,這麼疼居然才喊了幾聲。”
治療完,軍醫老頭收走毒蟲,頗有些讚歎的對趙擎說。
趙擎哼了一聲,心道那你是沒見到她那天在林子裡哭成什麼樣。
不過這位長公主倒是有趣的緊,抓一下頭髮她疼的哭爹喊娘,被毒蟲咬了這麼多天反倒不在意了?
好像在大周,他那位水性楊花的姐姐還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虧。
“醒了?”趙擎大馬金刀的坐在牀邊,見靜姝睫毛動了動,出聲道。
靜姝張開眼,先看了眼趙擎,隨後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週邊的環境。
那雙眼漆黑的像黑曜石一般,沒有了初見時的傻氣,清明而沉靜,又隱隱透着一股子多年薰陶養出的貴氣。
即便她腫成了個胖子,也沒折了風采。
這纔是大周的長公主,只一雙眼睛便是風華無雙。
“閣下先前,是在治我的病?”
靜姝試圖動了動,發現全身都腫着,根本無法動作。
索性就不動,穩穩當當的躺着問他。
“是,但是沒治完。”趙擎身體轉了一個角度,面向她,饒有興味的打量。
“你想知道什麼?”靜姝平靜的看向他。
滿腹心計的,奴顏婢膝的,各種女人趙擎莫說見過,睡都睡過不少,倒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
要出口的問題轉了個彎,他問:“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那雙清醒之後一直沉靜無比的眸子終於有了波動,抑制不住的盛滿了震驚,還有他看不清楚的攪合在一起的各種情緒。
靜姝緩緩地眨了眨眼,像是用這個動作驅趕走了眼裡的震驚。
“我們公平一點,我回答你三個問題,你把我的病治好。”靜姝從容不迫的說,“第一個問題我可以當你沒問。”
趙擎勾起嘴角的動作都顯得野性難馴,他好笑的看着她,“你的小命都在我手裡,還敢跟我講條件?”
“你要了我的命沒有任何好處,留着我纔有。”她依舊從容,彷彿砧板上那塊魚肉不是自己一樣。
“誰說的,想必謝承運會很想要你的命!”
靜姝嗤笑一聲,“然後呢?你把我交給他,想讓他給你封個什麼官職?”
“你知道我是誰?”
“沒猜錯的話,閣下就是那個被姐姐偷了老家的,前北越王?”
趙擎臉色陰沉下來,狼一樣的眸子裡充滿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