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棉布簾子掀起來,謝靜姝稍一低頭,從中走了出來。
她面上那點薄薄的脂粉早就被淚水洗掉,秋月給她擦了臉,此時容色素淨,卻自有莊嚴。
而衆人很難不注意到,長公主纖細的脖頸上,有一圈醒目的紫紅的痕跡。
被寒風朔雪吹過,像一支下一刻就要折斷的花。
“閉上嘴,離開這。”靜姝淡漠的眼神掃過衆人。
姚五站在人羣邊上,莫名覺得這氣勢像極了他家侯爺。
“把長公主抓走,讓皇家給公子一個公道!”有人在人羣裡鼓動了一句。
“把他給我抓起來!”靜姝偏頭對商行的夥計們說。
少東家在裡邊生死不明,這些人還來搗亂,夥計們本就恨得牙癢癢,此刻聽靜姝一說,紛紛擁過去。
只是還沒摸到人,就有一道黑瘦的人影嗖的穿過了人羣,快準狠的將挑撥離間那傢伙按在了地上。
靜姝走過去,見是姚五,眉頭挑了挑。
姚五訕訕一笑,反剪住對方的手,“長公主慧眼,這小子一直在煽動鬧事。”
“放開我!我什麼時候煽動了?長公主殺了人就不用償命嗎?當街行兇,何其猖狂!”那人使勁掙動,奈何姚五力氣太大,動不了分毫。
“綁門口的柱子上吧。”靜姝淡淡吩咐。
姚五得了命令快手快腳的扒了對方衣服,用衣服死死的把他捆在了柱子上。
這大雪天,鬧事者瞬間就打了兩個噴嚏。
“長公主這般以權壓人,就不怕引起民憤嗎!”範府的謀士大多理智,意圖用道理逼迫靜姝。
“本公主就是以權壓人,你待如何?”靜姝冷眼看着說話那人,輕蔑道:“你能如何?”
“你!”謀士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最後憤憤道:“丞相已經去面見皇上,我就不信,證據確鑿,長公主能逃得了律法之責!”
“舒衍若是出了事,本公主讓你們範府滿門陪葬!”
“荒謬!殺了人還如此理直氣壯!我等要死諫皇上!不誅長公主,大周難安!”
“那你們就死去吧!”遠處傳來一個極其不正經的聲音。
靳南秋披着白色的大氅,領子上一圈蓬鬆的白狐毛,眉眼輕佻的不像話。
他身後,浩浩蕩蕩跟着統一服飾的靳家人,看起來各個不好惹。
這架勢真是惹了衆怒,範家人七嘴八舌吵嚷起來。
“穿這麼少。”靳南秋沒理他們,解了大氅不由分說給靜姝圍上。
而脫去大氅之後,他手裡拿的東西也露出本來面目。
“龍頭柺杖!”有人忍不住驚呼。
“原來是真的!”
“!!!”
饒是靳南秋這種混不吝的性子,握着龍頭柺杖也小心的緊。
柺杖戳在石板上咄一聲。
“老太爺老寒腿犯了,出不來,讓我拿着它出來看看,先祖皇帝御賜的東西到底還有沒有用。”
先祖皇帝御賜,連皇上見了都得跪,何況是他們?
“跪完了就滾蛋吧,找說法去宮門口要去,別在這圍着。”靳南秋開始攆人。
沒等範家人發表什麼意見,靳家人已經訓練有素的把醫館圍了起來,頗有一種對方敢鬧事,他們就敢動手的樣子。
靳南秋轉身對靜姝道:“放心,都是老爺子親自訓練出來的人,威遠侯來了也闖不進來。”
姚五尷尬的站在一邊,感覺被針對了呢。
“舒衍怎麼樣了?我把秋月的師父帶來了。”
直到這句話,靜姝死寂無波的眼中才亮起光。
忙將老先生請了進去,只是診完脈之後,老先生搖了搖頭,“秋月已經做了最好的處理,眼下還是要看他生機如何。”
姚五一直在旁邊小心翼翼的站着,直到此時才插話,“侯爺讓我送藥過來,說可以保住舒公子一條命。”
靜姝看都沒看他,道:“侯爺遲來的好意,本公主心領了。”
上輩子她生死之危,夜寒川晚來一步,她喪了命;這輩子她生死之危,他沒來,舒衍爲了她命懸一線。
算來他們之間的緣分總是差那麼一點。
“拿來老夫看看。”
接過盒子,秋月師父先是將信將疑的打量了一番,而後打開盒子嚴肅的嗅了嗅藥丸。
“小友,這藥你當真要拿出來?”
姚五也意識到了藥不簡單,他私心裡不大想給了,可侯爺命令在那,他不能自作主張。
“侯爺讓我給長公主的。”
“老先生,這藥?”靜姝充滿希冀的問。
“這是醫聖的藥,一口氣尚在,就能撿回一條命。”老先生嘖嘖讚歎了一聲。
靜姝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一顆藥就是一條命,舒衍用了,那夜寒川……
靳南秋催促道:“靜姝。”
靜姝心裡的弦繃的更緊,她看着舒衍,那張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連呼吸都微弱的很,好像下一刻就要永遠的沉寂下去。
“用藥吧。”靜姝道。
舒衍爲了她命懸一線,她必須把他救回來。
老先生取過自己的藥箱,拿出工具來小心地切下一半,又用蜜蠟把剩下一半封好。
“一半即可。”
舒衍服下了藥,老先生又用銀針輔助催化。到了晚間,舒衍的脈象已經強了許多,餘下的只要慢慢修養。
姚五拿着剩下半顆藥,回去交差。
“他沒事了?”夜寒川問。
姚五點點頭,看着侯爺手裡的盒子,終究沒多問。
“範家人呢?”
“在宮裡和皇上理論,長公主這會已經趕過去了。範廷安給長公主脖子上掐的烏青還在,他謀害公主的罪名逃不過,死了也是該死。”
姚五剛說完,就見夜寒川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他下意識咂摸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也沒說錯什麼啊?
“你跟我說,她沒受傷。”夜寒川危險道。
姚五嚥了口吐沫,和範廷安舒衍比起來,長公主那點傷確實不大惹人注意……
這話他沒敢說,默默縮了縮脖子。
“他們現在都在宮中?”
姚五下意識點頭,不知道侯爺問這個做什麼。
而後,他就見侯爺換好了夜行衣,出了門。
細細密密的小雪已經下了一天,就算小也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