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匡伯是個聰明人,他們家即將跟東宮聯姻,他已經算是太子黨了。
皇城內鬧出這麼大動靜,對於一個讀遍史書的人來說,很容易猜到的,這是兵變。
以史爲鑑,歷來皇宮內出現動盪,這都是捅破天的大事,而在大隋,能捅破這個天的,只有太子。
尤其是他得知張瑾正在強攻楊智積所在的日門之後,便知道宗室已經做出了選擇。
宗室只認姓楊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麼自然而然就能猜到,太子在逼宮。
是個狠人啊,親爹都下手。
韋匡伯心知自己在宮裡,形勢不明不能摻和,否則左備身府的禁衛,會收拾他,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出面,派親隨守在門外,任何人過來找他,就說他不在,已經離開官署主持局面去了。
他不出面,韋勇力就不敢擅自拿主意。
所以楊慶派過來找他的人,撲了個空,不過裴虔通找到了。
這小子雖然是楊廣一手提拔的,但卻是裴矩送進來,暗中扶持的,所以已經接到裴矩交代的他,心知肚明該怎麼做。
別看歷史上這小子敢弒君,實際上是個非常膽小的人,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幹冒着天大的風險,所以在登上城門之後,朝下方的韋勇力喊話道:
“大將軍在哪?”
大將軍掛了.韋勇力大喊道:“大將軍於衛所外遇襲,傷重不治,已經身亡。”
“右備身府的衛所怎麼會被賊人所乘,你們是幹什麼吃的?”裴虔通大驚失色道:“如今宮內有變,形勢未明,大將軍又被賊人所害,無人主持大局,恕我不敢讓你們進來。”
楊慶一聽這話,也聽出味來了,這特麼荊元恆都死了,備身府很可能有內鬼啊?誰能在皇城殺了荊元恆?不會就是城牆下這幫人吧?
下方的韋勇力心中犯嘀咕,你特麼是備身府將軍,什麼伱們我們的,你是老子上司,你指望我拿主意?
“裴將軍,備身府有護駕之責,你得讓我們進去啊?”韋勇力大喊道:“咱們可是陛下的禁衛,禁衛不保護陛下,這叫怎麼一回事啊?”
裴虔通一臉爲難的看向楊慶,楊慶故作無動於衷,我特麼監門府才幾千人,能讓你幾萬人進來?萬一你們對陛下不利,我罪過可就大了。
就這樣,城牆上和城牆下,互相拉扯,一個不敢攻,一個不敢開門。
天已經微微亮了,如今是夏末,日長夜短,朝會時間已經到了。
實際上洛陽城的動靜,已經將所有官員都給驚動了,但是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處可問。
因爲每一座裡坊,都是封閉的,巡邏的武侯衛一個都沒有,只看到裡坊外無數衛士都在瘋狂的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既然是宮內出事,他們肯定也是要去的,畢竟也沒人攔着他們不讓去。
漸漸的,各家大佬在自己部曲的護衛下,離開府邸,也朝着皇城方向去查看情況。
有部曲護衛的纔敢去,沒有部曲的不敢出門。
楊玄感現在是非常緊張的,在近一千部曲的護衛下,玄感的隊伍遇到了裴矩的隊伍。
要不是自己手底下人不夠,裴矩真想趁亂把玄感給解決了,但現在肯定不行,太子正在幹大事,玄感族內不少人都在出力,這個時候不能動玄感。
他也啃不動。
街道上異常擁擠,因爲大隋的大佬們,都住在北城,眼下這個時候,出門又帶了很多人,整個北城亂成一團糟,有效的阻擋了陰世師部對皇城的支援。
黑黑的濃煙仿若黑龍一樣竄入天空,半個洛陽的城的天被黑霧所籠罩。
那麼分佈在洛陽城外的大營,自然也收到消息了,更大規模的調兵,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
南邊是楊玄縱和裴仁基,北邊的魚俱羅和宇文化及已經動了,西邊是竇抗和獨孤武都,東邊是虎牢堯君素和滎陽屈突通。
十餘萬大軍,東邊的別指望了,離得太遠,他們趕回來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北邊也不用說了,早就打起來了。
那麼需要注意的就是竇抗和獨孤武都,但是這個方向有一個大問題。
那就是進城不好進,整個洛陽的構造,因爲洛陽貫穿而過,西城也分爲了兩個部分,洛水以北的,是紫微宮,洛水以南的,是洛陽西區,算是平民區。
西區的西面是城牆,但是呢,沒有城門,而皇城西面,是方圓四百公里的西苑,也就是唐朝的上林苑,這是皇家園林,竇抗在西苑以北。
所以竇抗和獨孤武都,從西邊進不去,因此竇抗往北,打算走玄武門,獨孤武都往南,打算走厚載門。
大概午時左右,獨孤武都的第一批先鋒騎軍抵達城門腳下,而這裡,已經囤積了無數進不去城的大軍。
爲啥進不去,獨孤纂已經將麥鐵杖和皇甫無逸給搞定了,城防現在落在了獨孤纂的手裡。
於仲文已經下令強行攻城了,但是問題來了,這是洛陽。
預先壓根就沒有想到自己拿着虎符會進不去的於仲文,根本沒有攜帶任何攻城器械,沒有攻城器械打洛陽,那不是開玩笑嗎?
想要臨時造一些工程梯,也不現實,因爲洛陽周邊,連一顆大樹都看不到。
那咋辦,刀斧手砍唄,頂着盾牌去砍下半段包了鐵皮的厚載門,費老勁了,何況城牆上一直往下拋巨石,砸死一片,屍體都快把城門給堵上了。等到獨孤武都趕到之後,楊玄縱親自過去與其會合。
他得確定一下,對方是不是自己人。
“延壽公有虎符,你也有?”楊玄縱策馬問道。
獨孤武都呵呵道:“沒有,也得說有啊。”
那就是沒有了,楊玄縱笑道:“你來收拾他,我負責壓陣大軍,比較妥當。”
說罷,楊玄縱朝着於仲文所在的地方挑了挑下巴。
獨孤武都點了點頭:“入城之後,咱們不要分開,見機行事。”
楊玄縱微微點頭,帶人返回本部。
不大一會,獨孤武都方向的騎軍,突然朝着於仲文所在的中軍奔馳而來,口中高喊着奉旨捉拿叛賊於仲文。
而楊玄縱也在這個時候,令麾下大軍按兵不動,逐漸撤離於仲文周邊。
於仲文見狀,朝着楊玄縱方向怒喝道:“楊玄縱,食君之祿,焉能背主?”
他現在領導的,都是楊玄縱的人,已經控制不住了,身邊不到五百人的護衛,哪能抗的住獨孤武都的大軍衝擊?
不多時,於仲文便被生擒,虎符被獨孤武都給搶走了。
“獨孤氏身爲皇親國戚,賣主求榮,爲天下人不恥,”被五花大綁的於仲文惡狠狠道。
獨孤武都大喝一聲:“放肆,本將乃陛下表親,你算什麼東西?竊取虎符謀反,我奉旨緝拿,豈容你妖言惑衆,來人,將這個狡辯之徒看押起來。”
接着,獨孤武都朝着城門方向舉起虎符:
“奉旨在此,速開城門。”
然後城門就打開了,所有衛士第一時間感覺,姑臧縣公(獨孤武都)這纔是奉了旨意的,要不然爲啥給他開門,不給於仲文開?
浩浩蕩蕩的大軍開始涌入洛陽城,朝着紫微宮方向趕去。
至於同樣身在南邊的裴仁基,是走的長夏門,城門守將不給他開門。
不開拉倒,我還不想進去呢,於是裴仁基部的大軍,就這麼呆在城外,無事可做。
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一個壞處,就是打着打着就不想打了。
很多都是當年一起征討高句麗,一起北征的弟兄,如今刀子見紅,殺的血流成河,刀都捲刃了。
楊玄挺這邊本來已經快扛不住了,好在東宮方向,韋思言、李孝恭、高湛率領左右衛率主力及時趕到,才逐漸挽回頹勢。
眼下是白天,大家都看清楚了自己是在跟誰打。
這他麼是東宮左右衛率啊?我們在跟太子幹仗?這什麼情況?
趕過來的竇抗也懵逼了,自己人和自己人,打成這副德行?屍橫遍野,窩裡鬥?
他想做這個和事老,但是兩邊都不聽他的,繼續幹。
竇扛眼看這種形勢,就知道不對勁了,魚俱羅是陛下的人,死磕東宮,這尼瑪哪是他們內鬥,是皇帝父子內鬥啊?
而太子的兵馬,是靠近城牆的,說明太子已經進去了。
眼瞅着雙方的戰事正在緩緩降下來,竇扛也不算攔了,你們自己也下不去手吧?
仍在主持大軍不斷催促強攻的魚俱羅,心知自己這次要是攻不進去,腦袋是別想保住了,可是麾下的將士,明擺着有些不想打了,也就是在這種不利關頭。
左翊衛主力大隊人馬,趕過來了,誰呢?長孫敞和郭敬善。
這倆人是幫魚俱羅的。
楊玄挺發覺敵情後,心叫完蛋,左翊衛是特麼王牌主力,幹不過啊。
“把宇文化及那個笨蛋給我帶過來,是不是自己人,就看這一次了,”楊玄挺朝麾下道。
被扣押在城牆腳下的化及,得知情況之後,心中大喜,因爲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好的效忠機會了。
左翊衛的大將軍,是宇文化及,兩個將軍是陰世師和董純,如果化及出面,長孫敞和郭敬善,根本做不了左翊衛的主。
他們倆的手下,太多宇文述的舊部了。
玄挺之所以願意冒險試一試,是因爲他知道化及麾下的兩千左翊衛,是被魚俱羅給幹了的,那麼這兩人就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