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烈自從翻過燕山之後,就徹底沒了消息,眼下都已經三個月了,杳無音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涿郡那邊,也一直在派出邊軍遊騎,尋找蘇烈大軍的身影,但也毫無所獲,就好像這一萬大軍憑空消失了一樣。
茫茫草原,沒有導航,想要找到一萬人,一點都不容易。
裴淑英是比較掛念蘇烈安危的,畢竟蘇烈的媳婦,是她的妹妹。
老裴家現在可一點不弱,三個女婿一個魏徵一個蘇烈,還有一個李建成,都是太子的人,在東宮,已經足以跟楊家分庭抗禮了。
何況楊銘的河東子弟兵,將領幾乎都是出自裴家。
裴淑英在東宮女眷當中的地位,跟楊茵絳是平起平坐的。
“定方也太莽撞了,總該派人帶消息回來的,漠北不比中原,要是迷了路,將會非常危險,”裴淑英在家庭宴會中,邊吃邊說道。
楊銘笑道:“不要緊的,他麾下有很多突厥人,對漠北的情形還算了解,如今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只能說明一點,他們走的太深了。”
馮玉致還不知道他爹已經起兵的消息,好奇問道:
“殿下是不是不會再去江都了?”
“說不清楚,這個要看陛下,”楊銘道:“你們隨陛下去了江都之後,就將那個崔令姿還給楊暕吧。”
楊茵絳點頭道:“陛下這次特意囑咐帶上崔令姿,我便清楚了,夫君放心,一到江南,就會完璧歸趙。”
接下來,楊銘的目光放在了坐在楊瑞身邊的韋珪身上。
這姑娘的樣貌,比上次楊銘見到時,變化很大,要麼說女大十八變呢,確實是越變越美麗,自己兒子的眼光,挺毒啊。
“你走哪都將人家帶着,也不怕被人說閒話,這要放在民間,對人家的影響可不好,”楊銘沉聲道。
楊瑞笑道:“大漢孝武皇帝金屋藏嬌,傳爲美談,兒臣是肯定要迎娶阿澤的,何懼他人閒話?”
你個不要臉,楊銘呵呵道:“不要亂比喻,孝武皇帝是你能拿來比較的?”
“兒臣失言了,”楊瑞嘿嘿道。
動不動將漢武帝掛在嘴邊,那是楊廣,其他人真不行,沒這個資格。
閒聊當中,楊銘也知曉了京師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最讓他心情不好的,當屬楊約、崔仲方、薛道衡三人患病的事情。
楊約薛道衡,跟他親近,而崔仲方,是絕對的大才,楊銘捨不得這個人出事。
真是太可惜了,你說你一把年紀了,怎麼就被楊暕給氣倒了?
“鳳兒趁着還有點時間,回家裡一趟吧,”楊銘吩咐道:“趙國公的心情,最近可不太好。”
獨孤鳳兒當然知道她爹已經被擼了的事情,點頭道:“知道了。”
楊銘又呆了一會,便去了主殿議事,留下一幫女人,正在上下的打量着崔矜惜。
這是楊銘時隔很多年,再一次充實後宮,而崔矜惜因爲家族在河北貢獻巨大,也被楊廣冊封爲太子良媛。
獨孤鳳兒、韋纖惠、馮玉致、燕小棠、崔矜惜,加上因爲父親精忠報國,戰死永安郡,被楊廣封了良媛的鄭觀音,六個編制算是滿了,她們都是正四品。
陳淑儀和李秀寧,這是太子良娣,正三品,楊茵絳正一品,裴淑英本來是正二品,被提成從一品,又當過太子妃,雖然太子妃沒了,但是品級上去沒有下來,所以也是正一品。
這四個人叫內命婦,六個良媛還是外命婦。
加起來十個女人,顏值最能打的本來是陳淑儀,高玥不算啊,沒有名分,但是陳淑儀呢,年紀有點大了,自然比不過正直青春年華的崔矜惜。
女人,是醋罈子做成的,即使最爲大度的裴淑英,眼下見到崔矜惜,也不免有些不爽和排斥。
沒辦法,時光無法倒流,自己年紀大了,年輕時候不會羨慕別人的容貌,但現在老了。
今年是大業十二年,楊銘都二十九歲了,裴淑英三十二,楊茵絳和陳淑儀三十三。
“崔司農這一次也跟着陛下離京,眼下就在洛陽,”楊茵絳一臉假笑道:“下晌時候,你去見見自己的父親吧。”
崔矜惜她爹,是司農司卿,一寺主官,正bu級官員,背後還有龐大的清河崔氏,人家這姑娘,身上沒有一點低三下四的姿態。
關中門閥怎麼了?來了河北也是條蟲。
“是,”崔矜惜納了一個萬福,便低頭不吭聲了,她感覺的出殿內的空氣都有些排外。
楊廣會在洛陽呆半個月,然後乘船去江都。
洛陽這地方,是被楊廣當成家的,什麼都是按照他的心意蓋起來的,自然喜歡,江都那是有年輕時候的回憶情素羈絆,洛陽是純純的家。楊銘每天都會來他母親蕭皇后這裡請安,皇后一直在疏遠東宮,但是不會疏遠兒子。
因爲這是她生的,是她的骨肉。
“都是臣的錯,是臣沒有約束好蕭銑,”蕭皇后的大侄子蕭鉉也在,見到楊銘之後,一個勁的請罪。
他在河北的時候,是在來護兒身邊,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見到楊銘,因爲楊銘不想見他。
回到洛陽後,蕭鉉倒也賣力,江都的補給都是他和獨孤薪在張羅。
楊銘呵呵一笑,沒有說話。
老舅蕭瑀趕忙做和事佬道:“人是我推薦的,是我有眼無珠,太子有什麼怨氣,衝着臣來便是。”
他了解楊銘的性子,知道楊銘不會衝着他發火。
楊銘嘆息一聲:“丟人啊。”
蕭皇后本來心情好好的,此刻也是臉色陰沉:“念及親情,給他機會,到頭來卻反戈朝廷,我族內出了這種叛徒,江南人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這次回江都,我都沒臉見人。”
蕭鉉頓時噤若寒蟬。
楊銘問道:“沈婺華的弟弟沈叔義在叛軍之中雖是軍師,但兒子從投誠的許玄徹那裡得知,沈叔義恐怕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這個人若是有辦法聯繫上,或可成爲破局之關鍵。”
蕭瑀皺眉道:“沈婺華的那個族侄沈法興,可是叛軍主將啊,聽說坐鎮武昌,正在打造水軍,這個人恐怕不值得信任吧?”
“當然不值得信任,”楊銘笑道:“事實上許玄徹、萬瓚也不值得信任,河北平叛,我對叛軍有了一些新的認識,他們當中很多人,其實並不想造反,無論出於何種原因走上的這條路,其中很多人是可以引導他們,離開這條路的,沒有心思稱王的,其實都可以招安,比如吳郡的劉元進,給他個總管,他就已經很滿意了。”
蕭皇后道:“你父皇不喜歡這樣,你令衛玄在江南招撫叛軍,他已經不高興了,終究是造反,若不重懲,何以警示天下?”
“可我們現在的主要目的,是平叛,是讓天下安定,”楊銘耐心解釋道:
“像投誠的瓦崗諸將、竇建德、許、萬等人,等到天下大定之後,自然會有諫官找他們秋後算賬,是殺是剮,那時候是我們說了算,算賬的事情,是可以在顧全大局的情況下,往後延一延的。”
“太子至理,”蕭鉉拍馬屁道:“我們確實不能因一時之氣,而顧此失彼,眼下招安確實是最能減少各地損失的唯一辦法。”
蕭皇后嘆息道:“國事不要問我,我做不了主。”
楊銘無奈的點了點頭,自己的母親太懦弱了,你怕什麼啊?你就算跟老爹對着幹,他能把你咋地?
他敢動你嗎?
楊銘確實打算想辦法聯絡到沈叔義和沈法興,其實就是離間計,蕭銑的內部有太多的驍果將領,是值得分化離間的。
如今國家是缺錢又缺糧,叛亂長時間不能平定,對國家的根基傷害之大,難以估量。
楊廣到了這個份上,肯定不會再想着減少人口了,減的夠多了,再減下去,沒人繳稅了。
離開蕭皇后這裡,楊銘便派人出宮,去請沈婺華以及沈遵禮,他要好好的瞭解一下沈叔義這個人。
別小看一個軍師的作用,就算他是傀儡,只要能開口說話,就會對蕭銑的內部造成影響。
結果沈婺華沒等來,宮裡出事了。
楊廣召見寧長真,當面侮辱對方,揚言會將整個嶺南蕩平,把他們寧家殺光殺絕。
這個時候的楊廣,對嶺南的容忍,已經是零了,再也不會選擇以懷柔的方式循序漸進,逐步改造嶺南。
他是頂級的聰明人,他知道馮盎一定會反,就算不反,他也要收拾嶺南了。
所以寧長真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他故意刺激寧長真,就是找藉口收拾對方,寧長真上當了,急怒攻心之下,朝着楊廣衝了過去,打算給楊廣來兩拳。
麻老六能讓他靠近楊廣嗎?當場就將寧長真一口老牙全給乾斷了。
一臉污血的寧長真被拖出殿外,被侍衛活生生給打死了。
楊銘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從這一刻,他就知道,嶺南的事情沒完了,廣西精神領袖,俚人酋帥被皇帝處死,李世民在桂州,麻煩大了。
從前,楊銘一直覺得自己老爹是心氣太高,步子太大,幹什麼都太着急,濫用民力,是一個暴君,這一刻他真正意識到,老爹同時也是一個昏君。
你怎麼敢殺寧長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