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暕深知,楊銘一到,第一時間肯定會選擇架空自己。
那麼什麼情況下,纔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呢?就是大戰開啓,戰時換帥,是兵家大忌,楊暕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他可以不聽將令。
所以楊暕在權衡之後,決定主動出擊,與杜伏威展開決戰。
“是可行的,蕭銑明顯是要往荊州發展,我們和杜伏威打起來,他不會插手,只會坐觀虎鬥,”楊暕曾經的幕僚賀德仁道。
齊王長史柳謇之皺眉道:“衛玄還是穩重的,江南形勢確實太複雜,各路叛軍遍地開花,頗具規模,我們要打杜伏威,必須先和晉陵郡的管崇與吳郡的劉元進搞好關係,否則他們趁我大軍在外江都空虛之際引兵來攻,則江都危矣。”
晉陵郡在江都東南,就是江蘇常州市一帶,再南邊是吳郡,也就是江蘇蘇州一帶。
而杜伏威是在江都的正南邊,是江南最大的一股叛軍勢力,朝廷要收拾江南,第一步必須是杜伏威,偏偏杜伏威又是最難打的。
人家已經在江南站穩腳跟了,大封官員,控制郡縣行政,收繳賦稅招募兵馬,完全就是割據一方了。
王世充道:“衛玄自從收到太子將令,就一直在積極與各部叛軍聯絡,我們如果要打杜伏威,就得給管崇和劉元進一些甜頭,如果能說動二人幫忙,則杜伏威必敗。”
“我跟叛軍結盟?這叫怎麼個事啊?父皇不喜的,”楊暕道。
王世充笑道:“您並沒有跟叛軍結盟,結盟的是衛玄,是太子,您不過是藉此施爲罷了,江都用兵,只有這樣做,要不然以衛玄之能,也不會龜縮不進。”
楊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這叫借雞生蛋,跟叛軍聯絡的是衛玄,我們可以擺脫干係,還可以藉此穩住二賊,爲我提供對杜伏威用兵的機會,待到收拾了杜伏威,我可以翻臉不認賬,將這兩個王八蛋也收拾了。”
王世充道:“就是這個道理,但是在此之前,襄陽水軍必須接管,要攻丹陽和歷陽,水戰是關鍵,杜伏威自己已經有一支規模不弱的水軍,攻堅主力,還得是襄陽水軍,只有控制水路,我們纔有把握將杜賊一舉殲滅。”
楊暕的目光看向趙氏兄弟:“這件事交給你們,要快,早點把下面的旅帥校尉都換成自己人,我只給你們五天時間。”
兩人趕忙點頭。
楊銘用時十年,打造的襄陽水軍,伱五天能換的了?
那裡面很大一部分是周家和沈家的子弟,你敢硬來,就是一場兵變。
在大隋,誰的人就是誰的人,你想用我的人,不打聲招呼,你用不了。
“還有,我們可以拖延供應船隻的速度,藉此延緩太子南下的時間,”王世充道:“算一算,可以拖至二月份,在這期間,只要我們擺平杜伏威,太子就算來了,也沒有藉口剝奪您的兵權。”
柳謇之搖頭道:“難啊,太子如果着急南下,就是爲了架空殿下,那麼方法會有很多,比如禁止洛陽給我們供應糧食,那麼我們就無法用兵,他是陝東道行臺尚書令,洛陽那邊都聽他的。”
楊暕笑道:“這個你放心,只要我開打,洛陽不敢不給糧食,老三也不會斷了我的糧,他這個人,重名聲,對外一直在塑造其愛民如子的形象,他是不會給大軍斷糧的。”
“那麼宇文述呢?他現在有點首鼠兩端啊?”柳謇之道。
楊暕笑道:“無妨,年紀一大把,沒幾年活頭了,他那三個兒子,與我私交甚好,將來勢必爲我所用,以宇文述之功,百年之後化及必定襲爵,父皇也一定會委以重任,老三一直在針對化及,化及心裡比誰都有數,只有投靠我,他纔有活路。”
“如此甚好,”柳謇之欣慰點頭。
當年楊廣驅逐齊王府幕僚,他賦閒在家沒事可幹,靠着家族,在萬年縣混了一個差事,算是勉強能餬口,後來走門路想要進京兆府,被楊雄給壓住了。
而楊雄是太子的人,所以柳謇之心裡很清楚,太子不倒,他這輩子都起不來。
他這邊開小會議,衛玄那邊也有一場小會議。
宇文述也參與了,他現在就是兩邊都討好,兩邊都不得罪,他現在老實了,皇帝兒子的矛盾,最好還是不要摻和。
“你們倆也別生氣,等到太子回來,一切就好辦了,”衛玄安撫周仲牟和沈綸道。
沈綸笑了笑:“我沒有生氣,人嘛,都有個衣食父母,如果忘記是誰給你飯吃,那他就是個畜生,自打太子離開荊州之後,襄陽水軍一直是靠太子的私庫維持着,兒郎們吃的喝的,都是太子的,調離我們倆個,是接管不了襄陽水軍的,齊王是癡心妄想。”
宇文述雙手插在袖中,笑道:“說話客氣一點,畢竟你們資歷還淺,不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亂說話。”
沈綸聽得出,人家宇文述是好心提醒他,人心隔肚皮,有些話確實不能在人多的時候說的太露骨。
他的語氣裡,明顯對楊暕非常不客氣,這不是他這個級別該有的態度。
只憑這一點,但凡有人告上朝堂,楊廣都能弄死他,不尊朕兒子,就是不尊朕。
“卑職失言,許公教訓的是,”沈綸趕忙道。他剛纔的話,自然不會有人給他捅出去,因爲沈綸有後臺,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後臺就快來了。
行軍司馬韋雲起,邊喝酒邊笑道:“等着吧,太子南下,必然有因,如果真的是河北平定,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對江南這幫賊寇,也是極大的震懾,短時間內,不宜用兵。”
韋家從前,因爲韋貞的女兒韋纖惠進入東宮,已經偏向楊銘了,但是不徹底,畢竟韋纖惠只是一個良媛,但是韋珪不一樣啊,楊瑞認準了韋珪,非她不娶。
而韋珪又是根正苗紅的長房長女,韋家現在已經打算在楊瑞身上,下血本投資了。
“沒錯,”參軍崔弘峻道:“如果河北真的平定了,只要消息傳到江南,對於南方平叛將會非常有利,自古北方穩固,南方便只是疥癬之疾,像汪華、劉元進這樣仍在觀望之流,恐怕會下決心徹底歸附。”
他的女兒崔令姿,本來是楊暕的齊王妾妃,但是被太子扣在東宮已經三年了。
很奇怪,楊暕要不出來,皇帝也沒有開口幫忙要人,而崔紅峻的侄子崔處仁又是太子心腹,他們家現在在楊銘那邊,還是有點情誼的。
連自己媳婦都要不回來,你還能幹什麼?
所以說今晚在座的,一半是楊銘的人,另一半也傾向於楊銘。
這時候,一名隨從模樣的人被侍衛領了進來,他是周仲牟的人,來到周仲牟身後悄悄耳語幾句之後,周仲牟頓時色變。
衛玄見狀,問道:“什麼事情,是水軍出了什麼事?”
周仲牟點了點頭:“淮安郡公(趙元恪)他們派去接管水軍的人,在碼頭跟蔡軍將起了衝突,有傷亡。”
“傳令,將蔡莒就地緝拿,給我捉來這裡,”宇文述直接道。
周仲牟一愣,他看不出宇文述是實際上是在平事,還以爲宇文述是在針對他們,但他呢,也不敢發火。
蔡莒,其實是楊銘的人,以前是跟着韓僧壽混的,但是韓僧壽死了,兒子韓孝基,這次也戰死在河北,不過他還不知道。
這個人因爲熟悉水戰,與周法尚又是好朋友,被舉薦給了來護兒,跟着遠征高句麗,在軍中,是有威望的。
也就是宇文述,說緝拿就緝拿,他是擔心鬧得太大,楊暕那邊把蔡莒給弄死。
所以人家這一手,既是在幫楊暕,也是幫楊銘。
衛玄也附和道:“得有個人過去勸架啊,自己人打起來,傳出去太丟人了,也會傷了和氣。”
“我去吧,”韋雲起一身酒意的起身道:“得罪人的差事還是讓我來吧。”
他這是裝逼呢。
京兆韋,誰敢不給面子?天水趙行嗎?他不行,別看趙元恪是楊廣的人。
韋雲起在開皇年間,還告過柳述呢,人家連皇帝的女婿都不鳥,何況他親叔韋澄,是楊瑞的師父。
人家本身,還是京師衛戍總司令呢,雖然權利不大,但級別大啊。
沈綸心知肚明,宇文述看似在處罰,實則在保人,但是也有點和稀泥,你是元帥長史,這麼圓滑合適嗎?你統帥三軍的霸氣呢?
“你們倆也過去,配合接管,不要跟人家硬來,你們的胳膊還沒有那麼粗,”宇文述道。
沈綸和周仲牟對視一眼,道:“想要接管,恐怕會耗費時日。”
“怎麼穩妥怎麼來,還用老夫教你們嗎?”宇文述道。
沈綸頓時大喜,人家這話擺明了,你們可以拖延,但不能鬧事。
兩人就此告退離開。
衛玄也大概摸清楚了宇文述的態度,頓時放心下來,畢竟是宇文述,只要他不幫着楊暕亂來,指望楊暕能幹什麼呢?
這可是宇文述,當下大隋軍方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