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還沒到,伊吾郡李靖傳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高昌國出現叛亂,高昌王曲伯雅被叛軍驅逐,已經帶着親隨一千五百餘人,往張掖郡方向逃難了,期望大隋接收。
要不是因爲李靖在伊吾,曲伯雅就不是被驅逐了,而是直接被殺。
因爲叛亂起的太快,李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還沒有來得及發兵平叛,曲伯雅就已經帶着家眷跑出來了。
楊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很無奈,因爲這件事在歷史上確確實實發生過,歷史上的曲伯雅被驅逐之後,直到李淵武德三年,才返回了高昌重新登上王位。
至於國內叛亂的原因,很明顯,因爲沒錢,高昌同時給大隋和西突厥納貢,賦稅日益加重,平民根本無法承擔。
姑且可以稱這一次爲農民起義,雖然領頭的,是高昌的兵部尚書鞏祿。
畢竟歷史上項羽反秦,也被稱之爲農民起義,農民有時候也挺冤枉的。
“如今李靖再想進高昌平叛,不太合適,東西突厥發覺高昌內亂,已經分別派兵進駐,以交河爲界,西邊被西突厥佔據,東邊被東突厥佔據,雙方形成對峙,李靖沒辦法再摻和了,”衛玄嘆息道。
東宮,一羣大佬聞訊之後,紛紛趕來,眼下還是傍晚,楊銘晚飯還沒有吃。
宇文述坐下後,皺眉道:“這個曲伯雅也太無能了,他事先沒有任何察覺嗎?叛亂不過才兩天,王位就給丟了,這是什麼樣的蠢貨?”
楊約也跟着沉聲道:“無論如何,高昌必須收復,這個地方是我們戰馬的主要來源之一,又是與西突厥的緩衝地,要是被突厥拿下,伊吾郡早晚也會丟西域商路會有很大影響。”
“怎麼收復呢?”崔弘升道:“東西突厥都已經進入高昌,我們出兵會不會與兩家發生衝突?”
楊約道:“高昌是曲氏的我們要打着幫助曲伯雅復國的旗號出兵高昌,這個地方,我們眼下還不能併入版圖,只能再扶持曲氏來管理,這是出師有名,可派遣使者與東西突厥交涉,讓他們退出高昌。”
“這麼一來,關中今年交上來的賦稅,只能先用來徵兵了,”崔仲文嘆息道:“各部衙門都在要錢,年前已經答應好的撥款,如今是撥不下去,怕是會引起各方不滿。”
運河維護要錢,邊境修城牆要錢,江南修運河要錢,有些地方鬧災,得賑災,河北山東還是個大窟窿,軍餉還欠着一屁股,朝廷現在在外面的欠款總額,高達七千多萬貫。
每年的稅收除去國家正常開支以外,只有七八百萬可以用來還債,也就是說,正常還債的話,得還十年。
“崔公設法扛一扛吧,高昌的事情還是需要優先處理的,”楊約嘆息道:“要是西域商路出了問題,關稅就完了。”
崔仲方沒有接這個茬,只是默不作聲。
讓我扛,你說的好聽,罵名都讓我一個擔是吧?要不咱倆換換,你來做這個民部尚書?
半晌後,崔仲方道:“揚州總管府轄區免稅三年,陛下後來又續期三年,今年就到期,屆時江南的賦稅,會成爲國庫一大補充,也就是說,我們今年最難熬,熬過了今年,萬事無憂矣,但前提是,陛下不能再給續期了。”
大業四年,楊廣第一次巡遊江都,就給了南方人一個天大的好處,江都郡免稅五年,舊揚州總管府免稅三年。
結果呢,到期之後又給續上了,各續三年,今年是大業十年,舊揚州總管府的六年免稅期到了,今年就可以交錢。
這是一筆天量的數字,不誇張的說,如果今年揚州地區正常繳稅,幾乎可以佔據國庫收入的三分之一。
人家楊廣也不是傻子,不是好端端給你續期的,當時準備打高句麗,怕南方在後面鬧事,所以纔給續上了。
如今國家缺錢缺到這個地步,是絕對不可能再給你續了,江南已經養肥了,這個地方的貿易規模,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已經是僅次於東都洛陽了。
這就是爲什麼人家楊廣呆在江都沒走,這都過年了,一點沒有離開的意思,因爲人家就是來收錢的。
六年不繳稅,突然要收稅,也是會發生一些動亂的,楊廣必須坐鎮江都。
關於這件事情,楊銘爺倆早就通過氣了:
“崔公放心,今年年底,揚州一定收稅,您老就辛苦這一年吧,有什麼難處找我,我一定幫你解決。”
崔仲方管着民部,民部管着國庫,各部衙門以及地方郡縣,都是找他要錢呢,他拿不出來,別人只會罵他,不會罵朝廷。
崔仲方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真有難處,他也不會找楊銘,因爲臣子是用來解決問題的,不是給上面找問題的。
“既然太子都這麼說了,那麼左右武衛可以徵調了,”宇文述大喜道:“今年還有造紙場和司染署提供額外進項,想來不會太難。”
楊銘點了點頭,高昌這個地方是真的不能丟,欠債也得拿回來,因爲這個地方是河西走廊的關鍵所在,貿易中心之一,一旦被東西突厥佔據,進入中原的貨物,會被人家定價。
物價,是國家穩定的關鍵因素,什麼貨物就是什麼價格,它是有一個合理的範疇的,一旦太離譜,會影響到整個市場規模。
楊銘心知對外貿易的重要性,所以決斷道:
“崔弘升負責徵調左右武衛,與玄挺爲行軍副總管,李靖爲總管,封曲伯雅爲弁國公,左光祿大夫,收復高昌。”
“臣領旨!”崔弘升起身去接虎符。
這樣一來,就徹底名正言順了,意思是曲伯雅不單單是高昌王,還是我大隋的弁國公,我們有義務幫助其復國。
這個弁國,其實就是高句麗,大隋的國公,是有國賦的,也就是食邑,把你封到高句麗,你怎麼拿你的食邑呢?所以就是一個虛名。
但是左光祿大夫,就比較大了,是勳位的第一等,勳位呢沒有好處,就是一個榮譽封號。
所以看似封了,等於啥都沒封,就給了個名。
左右武衛加起來有四萬八千人,加上玄挺的安西都護府邊軍以及李靖的五千人,大約八萬之衆。
這算是大規模調兵了。
之所以讓崔弘升去,是因爲這個人治軍很嚴,眼下關中軍府的衛士,是不願意再出徵的,所以必須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將領,去強行徵調。
兵部明雅,負責後勤保障,這麼一來,他就得跟民部要錢,崔仲方忍痛撥了三百萬貫。
這還不夠,後續還得撥。
等到大家都離開之後,楊銘留下玄感吃晚飯,並且把楊茵絳也叫來了。
“你在山東,到底買了多少田?”楊銘邊吃邊問道。
楊茵絳一愣,立即看向自己的老父親,給他遞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老實回話。
其實不用她提醒,楊玄感也不會隱瞞的:“大概有四十二萬畝。”
楊銘猛地擡頭,瞠目結舌:“有這麼多?”
當初他問過武士彠,對方說才九萬畝,楊銘還沒怎麼當回事,現在看來,低估玄感了。
“單是山東,就這麼多田,以一戶一百畝算,你等於在山東有4200戶食邑啊,”楊銘感嘆道。
楊玄感目瞪口呆。
楊茵絳頓時笑道:“你這不是嚇唬他嗎?哪能這麼去算啊?食邑可不繳稅,父親在山東的田可是得繳稅呢?”
楊銘呵呵一笑:“你問問他,繳稅了沒有?”
楊茵絳一愣,頓時蹙眉看向自己親爹。
楊玄感嘿嘿一笑:“有一半沒繳。”
楊茵絳怒摔碗筷,道:“你活膩了?”
“有你這麼跟親爹說話的嗎?”楊玄感牢騷道。
楊茵絳怒不可遏,氣的胸口起伏道:“你呀你,你這麼幹,早晚會出事的。”
“沒有那麼嚴重,”楊銘擡了擡手,繼續吃飯道:“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楊約也跟我提起過,只是沒想到有這麼多。”
說罷,楊銘擡頭看向玄感:“大業六年,山東六郡造反,損失慘重,今年國庫要撥給山東的錢,需四百多萬,沒錢撥,你用這些田畝暫時頂一頂吧。”
楊玄感點了點頭:“是交給張須陀給災民授田嗎?”
楊茵絳一愣,頓時放心下來,趕忙看向丈夫。
楊銘嚼着飯菜,沉吟片刻後,道:
“不能交給他一個人辦,我讓房玄齡再去一趟山東,這些田一定要落入百姓手裡,地主世家別想沾染半點,優先給沒田少田的百姓,你也派你的人過去,協助房玄齡授田。”
玄感痛快道:“殿下放心,今年播種之前,這件事一定辦妥。”
楊茵絳像是重新認識自己的親爹一樣,上下打量着玄感,玄感察覺到閨女的目光,俏皮的撇了撇嘴。
正如楊約教導玄感的那樣,你能滿足太子的需求,太子就能滿足你,要時刻做一個對皇帝太子有用的人。
楊廣以前還想抄你的家呢,楊銘現在不過讓你稍微貢獻一點而已,不傷筋不動骨,其實無所謂。
“好了好了,吃飯吧,”楊銘微笑看向自己的妻子:“玄感做的沒錯,他來兼併土地,總好過讓別人兼併了去,否則的話想要收回,幾乎不可能。”
楊茵絳由驚轉喜,放鬆下來,主動給她爹夾菜道:
“這回算你的。”
楊玄感一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