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慶則的案子,衛玄都查清楚了,舉報虞慶則造反有功,被封爲上柱國的趙什柱同志,也被用了刑。
剛開始,人家是咬死了不認,因爲他很清楚,一旦認了,自己死了沒關係,全家都得跟着完蛋。
但衛玄牛逼就牛逼在,他把當年跟趙什柱通姦的那個小妾,給找到了。
虞慶則死後,這個小妾就被送走了,還順利嫁給了一位富商,成爲一家主母,日子過的還算滋潤。
女人嘛,沒有男人那麼硬氣,衛玄只是嚇唬了嚇唬,對方便什麼都說了。
但趙什柱骨頭硬,硬是生抗了八天的刑具,最後才招了。
衛玄用什麼方法讓對方招了呢?扔進糞池子裡。
總是用刑,容易把人搞死,搞死了這案子就結不了了,所以只能來軟暴力,人對糞便的味道是非常敏感的。
對臭味的排斥是人體自我保護的一個表現,因爲腐敗的食物、植物、屍體、糞便當中存在的一些可以發出臭味的物質,這些臭味物質是病毒和細菌最好的培養基和傳播源。
排斥臭味,是人的本能。
但你不能讓他習慣了這個味道,因爲人體長期受到某些氣味的刺激後,人的神經系統會降低對這類氣味的敏感程度,慢慢會接受。
打個比方,不吸菸的人,對煙味是非常敏感的。
趙什柱泡了兩天,實在是扛不住了,其實他再堅持一下的話,也就熬過來了。
當然了,熬過這關,還有下一關。
至此,大隋立國以來,被冤殺級別最高的一樁案子,破了。
誣告這種事情,按照大隋律,是不會連坐的,畢竟趙什柱他們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沒參與這件事。
但是呢,朝堂上希望連坐的官員,佔了大多數,因爲案子的被害者,級別太高了。
國公是從一品。
而且建議連坐的這些官員,也是出於自身考慮,只有定刑越重,才能警示他人不要學趙什柱,他們也怕被人告狀。
在他們看來,對告狀的人,一定要狠。
楊銘有心高擡貴手,他是不願意濫殺無辜的,但是虞家的那些人,揪着不放,其中虞慶則尚在人世的一名妾室,鬧得最兇。
就在朱雀門外撒潑打諢的,你趕走,不行,過一會人家又來了。
皇帝有時候也不是什麼都說了算,何況太子?楊銘這一次,算是在大臣們的倒逼之下,做了一件違心的事。
趙什柱誅殺,兒子流放,女眷充作官妓,這纔將朝堂那些官員的情緒安撫住。
但是虞慶則的長子虞仁孝,想要襲晉國公,這是沒門的,你憑什麼襲啊?
所以楊銘恢復了虞慶則的國公爵位,尚在世的那名妾室,被封爲晉國夫人,給了虞仁孝一個武威郡公的爵位,次子虞澄道恢復彭城縣公爵位。
這一點,朝堂上的諸位大佬,是非常贊成的,而虞家也算勉強能接受。
一個小妾,怎麼能被封國公夫人呢?你得看人家是誰了。
這個小妾不是中原人,姓阿史那氏,東突厥攝圖可汗之女,啓民可汗堂妹,當今始畢可汗的堂姑。
當年虞慶則出使東突厥,代表大隋勸其臣服,攝圖可汗同意了,還把女兒嫁給了他。
當時跟在虞慶則身邊的副手,就是長孫晟。
楊堅當年就是因爲這件事,對虞慶則非常不滿,讓你出使突厥,你自己賺大發了,因爲楊堅在虞慶則臨行前說過,突厥要是給你馬,你可以接受五十匹,結果呢,他拿了一千匹,等於是沒把楊堅的話放在眼裡。
所以虞慶則之死,歸根結底在楊堅。
楊銘派人請阿史那氏入宮,由妻子楊茵絳安撫對方,這個女人在東突厥,是有一定地位的,因爲東突厥也重孝,始畢是人家侄子,不管心裡願不願意,明面上他得尊重自己這個姑姑。
阿史那氏在東宮哭了半天,感恩的話也說了不少,但是楊銘能看得出,這個老婦人,不簡單。
“夫人久居京師,是否念及故鄉?”楊銘試探道。
阿史那氏點頭道:“常常思念,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回故鄉探望。”
正好,我給你個機會,楊銘笑道:“大隋與東突厥,是上國與臣屬國的關係,我們倆家要世代友好,咄吉世(始畢)的妻子,是我大隋的義成公主,聽說他的兒子也已經十歲了,你知道嗎?”
“自然知道,”阿史那氏:“雖不能回,但是與故鄉親人的聯繫,從未中斷。”
喲,這可不是好事啊,兩邊真要打起來,你還是個內鬼啊?楊銘笑道:
“他這個兒子叫什鉢苾對吧?”
“是的,”阿史那氏點頭道。
苾這個字,在突厥語中,有部落首領的意思,帶苾的人可不少,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頡利可汗,就叫咄苾,《長安十二時辰》裡面有個阿史那沙苾,這個名字,或許真有人叫,但前提是,帶苾的,肯定是貴族首領了,去當個刺客,有點不太能說的過去。
而楊銘口中的這個什鉢苾,不是別人,就是歷史上跟李世民關係不錯的突利可汗了。
“夫人可否願意回一趟突厥,告訴咄吉世(始畢),等到他兒子成年,大隋這邊會與之和親,希望兩國之間的聯繫能更進一步,”楊銘笑道。
阿史那氏一聽,趕忙點頭,她當然非常樂意去做這件事,兩國關係越好,她在大隋也滋潤。
而楊銘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出於擔心,怕他老爹跟始畢鬧僵了。
徵遼東的時候,始畢那小子領着二十萬大軍去觀戰,明擺着是坐山觀虎鬥去了,大隋要是敗了,這個王八蛋鐵定動手。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老爹心裡肯定也很清楚。
楊銘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老爹突然令始畢入隋朝見,而始畢不來。
這就完了,以老爹的尿性,肯定開打,裴矩那傢伙也是個不幹人事的,歷史上大隋跟始畢交惡,就是裴矩出的餿主意。
當然了,裴矩也是在皇帝的指使下,纔想辦法離間突厥,結果呢,把始畢給惹毛了,也就有了後來的雁門之圍。
離間要看時間,人家始畢大權在握,你怎麼分化離間?就好比現在讓大隋換太子一樣,你換誰?換的動嗎?
所以楊銘不認爲歷史上是裴矩錯了,而是皇帝選錯了時間,裴矩畢竟是員工,大方向不是他說了算的。
楊銘令鴻臚寺少卿宇文士及爲使者,準備一些禮物,帶上阿史那氏出使一趟突厥,告知始畢和親的事情。
他必須早點下手,因爲始畢如果高興了,覺得大隋對他還是夠意思的,那麼楊廣召其朝見,他就會來。
只要楊廣的面子沒丟,兩邊就起不了衝突。
楊銘這事是揹着他老爹乾的,他也清楚,老爹要是知道,恐怕要訓斥他一番,不過無所謂,被罵一頓,總好過兩國開戰。
而歷史上,突利可汗的妻子,也確實是大隋的和親公主。
宇文述在得知兒子出使突厥的時候,心裡也是慌了一下。
太子不會是收到什麼線索,知道我與突厥有勾連吧?
不會的不會的,始畢肯定不會賣了我,他還用的着我。
“你這次去突厥,先一步通知趙德言,詢問他始畢眼下的情況,心裡有數了,再去牙帳,”宇文述吩咐道。
士及皺眉道:“不好吧,我身邊可是還有那個阿史那氏呢,要是被他看到,是不是不妥?”
宇文述目瞪口呆:“這種事情還要我教你啊?難道你不知道怎麼迴避嗎?”
“鴻臚寺有人去,東宮的韋義節、崔處仁也會跟着,這可都是眼線啊,我不方便見趙德言吧?”宇文智及道。
宇文述嘆息一聲:“你先派人聯絡他,約好了馬邑見面,你是大使,使團在哪過夜休整,你說了算吧?晚上悄悄見一見,誰會知道?”
“還是有風險啊,兒子覺得無需多此一舉,”宇文士及一臉爲難道,他是不願意橫生枝節,畢竟他們家這樁事情要是泄露出去,那可是賣國,從上到下都得死。
宇文述頓時大怒:“這世上什麼事情沒有風險?你現在出門,都得提防着賀若弼舊部的暗殺,這算不算風險?咱們家跟突厥有牽連,我讓你見趙德言,就是爲了規避風險,始畢那邊有沒有賣了咱們,你得先知道吧?”
趙德言眼下,非常得始畢器重,已經混成馬仔了,而宇文述爲了避險,一直都沒有派人跟趙德言聯絡。
但是這一次太子突然派遣士及出使突厥,宇文述不放心,他得確定一下,始畢到底可靠不可靠。
這世上,自己妹夫都信不過,何況一個外族。
宇文士及沒辦法,只好答應。
楊銘爲什麼讓他去呢?背鍋。
畢竟大隋的民族自尊心是非常強的,始畢現在的可賀敦,就是大隋公主,已經聯姻了,似乎沒有必要再親上加親。
所以很多人會認爲,咱們是上國,沒必要討好突厥。
到時候大家要是都衝着楊銘發牢騷,楊銘完全可以說,我當時是有這個想法,但最後跟突厥談妥的,是宇文士及。
所以這一次宇文士及去突厥,名義上是護送阿史那氏回老家探親,順便交流一下感情。
等到了地方,東宮的韋義節、崔處仁就會告訴他,太子想要給始畢兒子一個和親公主,你去談吧。
這鍋不就扛上了嗎?
別看士及是按照楊銘的吩咐去做的,但是太子是不會背鍋的,那你不得主動頂腦袋上嗎?
就好比皇帝派一個大臣去做一件事,事後證明這件事不對,那麼你該怨皇帝,還是怨大臣呢?
歷史上給皇帝當替罪羊的,可不老少。
所以啊,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