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儀終究還是來了,宇文述無疑是非常興奮的,只要能夠修復與這位曾經義女的關係,就等於修復了與太子的關係。
畢竟東宮的太子良娣,只有兩個,陳淑儀和李秀寧,另外那個,人家可是李淵的嫡親閨女。
迎接禮儀非常鄭重,宇文三狗全都攜帶着妻妾子女,一一給陳淑儀行禮。
老大宇文化及的正妻,出身太原王氏,曾經的國子博士,後來是漢王府參軍的王𫠆女兒,也就是建成口中那位逃到終南山避禍的王珪的親叔父。
王𫠆跟着楊諒造反,後來在晉陽城自盡,自己的親眷也都被連累了,侄子王珪聽了袁天綱的話,躲進了終南山,熬到了冊封太子之後的那場大赦天下。
眼下的王珪先後被李綱、李建成舉薦給了楊銘,但楊銘暫時還不知道怎麼安頓這個人,畢竟人家在歷史上,與房玄齡、杜如晦、魏徵並稱爲唐初四大名相。
老二宇文智及的正妻,原本是長孫熾的女兒,離婚了,但是給他留下兩個女兒,不過這兩個女兒,長孫家那邊已經不認了,他現在的正妻出身琅琊王氏,桃林縣令王袞的小女兒。
別看人家官小啊,王袞可是舊樑的黃門郎,駙馬,妻子是蕭皇后的大姐建昌公主,人家是跟着蕭皇后的大哥蕭琮投降的大隋,只不過大隋沒太把他當回事。
老三宇文士及的正妻,是蕭皇后的弟弟,蕭瑒的長女。
由此可見,楊約的話沒錯,宇文述的底子是真的薄,三個兒子的正妻沒有一個來自關中集團,本來老三士及在歷史上會娶了楊廣的女兒,但這一世被楊銘給攪和沒了。
但是他們家跟蕭家的關係,捆綁的非常利害,這都是楊廣搞的。
楊廣在江都的時候,和宇文述的關係非常鐵,而他知道宇文述和楊約關係匪淺,所以有心交好宇文述,利用對方來搭上楊約楊素兄弟。
宇文述也確實幫忙了,那個時候的他跟楊約,算是好朋友,現在幾乎成仇人了。
“豈敢坐主位,許公莫要這樣安排,”
陳淑儀繞開主位,在一側坐下,她身後除了四名隨身女婢之外,還有兩名千牛備身,薛世雄的長子薛萬述,來護兒的長子長孫,來宇。
宇文述也沒有強求,人家不坐主位,那麼今天的主位自然就沒有人坐了。
“前塵往事,宇文述多有怠慢之處,淑儀從前有多少委屈今天不妨傾訴出來,”宇文述攜夫人就坐在陳淑儀隔壁的位置。
門口稱呼人家的內官職位,進了門稱呼淑儀,這是套近乎呢。
良娣,太子之內官也地位僅次於皇太子妃,側妃。
陳淑儀望着熟悉的前廳,不免回憶起過往之事,搖頭笑道:“我對許公,沒有什麼怨恨,我八歲入府,十六歲離開,八年的養育之恩,不敢忘懷。”
宇文述一愣,頓時老淚縱橫,擡起袖子擦拭眼淚。
他這個演技,已經是影帝級別了,你把陳寶國叫過來,也就是這個水準了。
他那三個兒子,明顯就不行了,強擠出一絲哀傷,明顯流於表面,表情做作,略顯浮誇。
哦對了,宇文述還有六個庶子三個庶女,今日也在場。
宇文述哽咽道:“老夫不敢言恩,八年父女之情,得淑儀記掛,老夫已經是老懷甚慰,今日淑儀肯屈尊鄙府,宇文述無所求也。”
其實宇文述待陳淑儀,是可以的,並不是真心,而是像宇文述這樣的老狐狸,人家在任何人面前的待人接事,都是挑不出毛病的,這是城府心機,跟感情沒有任何關係。
宇文三狗就不行了,老大宇文化及當年還盤算着怎麼把陳淑儀給睡了呢。
畢竟陳淑儀的顏值,是相當過硬的,今天再見,宇文化及的眼神,還是會時不時的偷偷打量,心中直叫可惜,這麼標緻的美人,自己當初錯過真乃平生憾事。
獨孤氏爲顯親暱,挪過去親自給陳淑儀夾菜,舉手投足盡顯大家禮儀。
人家平時,可不伺候人。
陳淑儀不好拒絕,只能是淺嘗即止。
“化及、智及、士及,”宇文述看向三個兒子道:“你們三個孽障,過來給淑儀賠禮。”
三人趕忙起身,就這麼跪在陳淑儀面前。
不能不跪啊,人家背後有兩個太子千牛備身,今天宴會上的每一句話,太子都會知道,你禮數上稍有欠缺,楊銘那邊可不是好說話的。
皇帝可是走了,沒人保他們了。
“淑儀,哥哥我從前對不住你,今日見面,羞愧難當,你心裡有什麼怨氣,今天只管說出來,”宇文化及直接招呼管家過來,道:
“我兩個月前,剛捱了二十鞭子,今日領受多少,淑儀一句話的事。”
宇文述趕忙點頭:“淑儀莫要看在老夫的面子上,饒過這個孽障。”
陳淑儀呆呆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宇文三狗,只覺得時過境遷,當年自己在這裡,如同一個下人丫鬟,今日卻已經是皇室宗親,盛衰無常,不過如此。
這麼多年跟着楊銘,是她此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可以說尊榮已極,整個東宮沒有人敢輕視怠慢,就連宇文述這樣的中樞重臣,如今也是卑躬屈膝。
而年少時的不堪過往,此刻潮水般涌上心頭,陳淑儀一下子哭出聲來。
宇文述見狀,直接朝管家道:“給我抽。”
這就是陳淑儀和宇文述的聰明之處了。
陳淑儀沒有直接開口懲戒三狗,這是不落人口實,宇文述主動懲戒,這是給面子。
也就是說,三狗挨鞭子,跟陳淑儀沒有關係,是宇文述自己要打的。
而且陳淑儀也會在適當的時間叫停,反而有開恩的意思。
陳淑儀哭的越厲害,鞭子抽的就越狠。
宇文述心知,挨鞭子不過是肉體上的疼痛,挨刀子,那纔要命呢,只要人家陳淑儀願意讓你打,只管打就是了。
“好了好了,終曾是兄長,莫要打壞了,”才幾鞭子,陳淑儀就叫停了。
而管家下手也不重,沒傷到筋骨。
陳淑儀抹淚道:“我十一歲那年,在後院的水缸旁玩耍,卻不知被誰抓住雙腳,推入了缸內,若不是兄長相救,我命危矣。”
看似是在幫宇文化及說話,實則是傾訴自己在宇文家的時候,過的有多慘。
宇文述完全不知道還有這回事,頓時朝着妻子大怒:“你個賤婦,如此大事?怎不告知於我?”
獨孤氏心知丈夫是讓自己扛責任,而她呢,也不知道這回事,因爲陳淑儀在宇文家的時候,一直都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小人物。
“是妾身的錯,”獨孤氏看向長子道:“是誰幹的,當年查清楚沒有?”
額.是我乾的,是我把她扔進去,然後拖出來的,宇文化及趕忙道:
“查清楚了,是一個賤婢乾的,人已經處置了。”
宇文述怒道:“誰的賤婢?”
老二智及趕忙道:“是兒子的,當時兄長已經處置了,屍體就埋在京師郊外。”
他這個人,最能亂來,三狗當中就屬他不幹人事,姦殺的女人多了去了,京郊外不知埋了多少。
千牛備身來宇笑道:“屍體埋在哪?我們得親眼見一見,勞煩二郎帶禁衛去一趟京郊,太子殿下要是知道還有這回事,會不高興的。”
智及忍着背部的劇痛,召來一個親隨,道:“此人可以引路,請前往一觀。”
來宇出去一趟,吩咐幾名東宮禁衛之後,返回大廳:
“見不着屍骨,二郎自己去跟太子交代。”
陳淑儀皺眉轉頭,來宇趕忙低頭:“卑職僭越了。”
人家倆這是做戲呢。
陳淑儀幼年沒經過爹媽培養,自身心機其實不太夠用,但是她的丈夫,以及楊茵絳,這都是全身心眼的人,這麼多年過去,也學會個一兩成。
還有裴淑英,人家是不玩心機,不代表沒有心機。
三狗捱了鞭子,回到原位,後邊有人給他們療傷,但是他們不能離開。
因爲陳淑儀還沒完呢。
“我命苦,幼年顛沛流離,雖曾爲貴胄之身,然少時與奴婢無異,雖寄名於宇文,生活何其蹉跎,幸得太子垂簾,方有今日,”
說罷,陳淑儀又哭了,人家這次是真情流露,可不是演,她對楊銘的感激,是深入骨髓的。
宇文述也跟着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不停的罵自己,他這是感嘆自己的命運,如果當年家裡人都對人家陳淑儀好一點,視若親人的話,他宇文述現在都敢學裴矩,去爭一爭那太子正妃。
因爲誰都清楚,太子東宮的女眷,只有三個最得寵,剩下的即使是李淵嫡女,也不能跟這三個人比較。
這就是早來與晚來的區別,在太子年少時期,情竇初開的時候,成爲太子的女人,這是天大的優勢。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人家陳淑儀已經認祖歸宗,改回陳姓,老陳家現在也重返朝堂,人家的背後已經有江南陳撐腰,已經不需要其它外力相助了。
宇文述越哭越激動,直接哭暈過去了,這下把陳淑儀給驚呆了。
好傢伙,還是你厲害。
人家宇文述都這樣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追究了,事實上,她完全沒有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