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遊裡,每一家的營地,楊銘都會分派幾個人手,這些人要做的,就是盯緊這些大家族,看看他們族內的子弟在春遊中,都會和哪些家族交往。
這種監視,是光明正大的,負責監視的人,還有一個好聽的名號:遊春郎。
收買和討好遊春郎,幾乎是每個家族首先要做的事情,因爲這些遊春郎都出自秦王府。
隴西李氏的主事者,是李淵的堂弟李孝基,也是閒人一個,他爹當年和宇文招密謀殺害楊堅,後來事情泄露,反被楊堅誅殺,於是他成了一個這輩子都別想入仕的罪臣子弟。
趙郡李氏的主事者,叫李賓王,給已故太子楊昭做過太子舍人,現在還在這個位置上,但是太子沒了,他們這一支,也就是李子雄那一支。
遼東李氏的主事者,是河陽郡公李長雅,襄國公主楊亭真的丈夫,楊銘的姑父,李密的族叔,開皇年間,還幹過內史侍郎,現在挺慘的,枹罕郡太守,枹罕郡就在金城郡旁邊,屁點大的邊塞窮地方,底下就管着一個縣,屬於爵位和職位嚴重不匹配。
楊亭真心裡不爽,覺得二哥楊廣太特麼不夠意思了,於是讓丈夫從邊疆回來,白領着俸祿在大興生活,楊廣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南方這邊,吳郡陸氏的主事者,是門下省散騎常侍陸敦信,他爹陸德明現在是國子監助教,也是歷史上的李世民親王府十八學士之一。
老陳家出馬的這位,是陳淑儀的叔父陳叔興,前幾年還種地呢,如今被召回了大興,還沒有職位,不過已經進入吏部候補官員的排隊當中。
陳叔興肯定是要上來的,因爲他的同母親妹妹,能上楊廣的牀,沒錯,就是宣華夫人陳氏,楊堅曾經的嬪妃。
但是陳叔興眼下都不知道,他妹妹還活着呢。
歷史上,他們兄妹都死的很早,但是這一世,還都活者,楊銘基本可以猜到,應該是自己改變了一些歷史走向,以至於有些不該死的死了,該死的沒死。
穿越成楊廣的兒子,他能改變的,真的太多了。
南方的世家,很多都沒有機會入仕,就算有也都是些芝麻小官,跟關中完全是兩種風格,一邊囂張至極,一邊卑躬屈膝。
但是南方這邊的世家,一看就很有文化,反觀關中,十分粗鄙。
光是見這些人,楊銘就耗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這些人才各自返回了營地,唯獨楊秀被留了下來,與楊銘一起吃晚飯。
真是往事如煙,楊銘第一次參加春遊的時候,楊秀的兒子楊孝和楊明也在,如今哥倆和他們剩下的五個弟弟,都被圈禁在皇宮,深牆宮苑與外界隔絕,麼的自由。
“阿姐說你仁義,今日一見果然不虛,難爲你還認我這個四叔,”楊秀苦笑道。
楊銘主動爲其斟酒,道:“我眼下就您一個叔父,要不是您當年乾的那些事實在說不過去,本不該是今日結局,您也是知道的,父皇還是惦念骨肉之情的。”
你少特麼蒙我,你爹什麼狗東西,我比你清楚,楊秀點頭道:
“若非陛下仁慈,我已經不得活命。”
“四叔今次,是一個人出來?”楊銘問道。
楊秀搖頭道:“還帶着長子楊孝,他至今沒有成親,阿姐念我艱苦,於是說服陛下,讓楊孝跟着出來,找門親事。”
楊孝也是倒了血黴,他爹出事太早,以至於牽連他至今沒個媳婦。
當年那場春遊,質量最高的楊茵絳和裴淑英,都被楊銘給拿下了,楊孝心氣高,想着再等等,等個門當戶對的,結果這一等,等成光棍了。
楊銘點了點頭:“大姑母還有沒有其它安排?”
“有,”楊秀一臉闇然道:“阿姐希望我能從南方的家族當中,給楊孝找門親事,我聽得出阿姐是爲我好,看樣子陛下還是對我不放心,不願意楊孝找家好的。”
你都敢以巫術詛咒自己的親爹親媽,老爹除非腦袋被驢踢了,纔會放心你。
不過話說回來,在南方找一個,眼下可不算壞事。
楊銘笑道:“南方世家遠離朝堂,對楊孝來說也是好事,和光同塵嘛,低調一點,以後也許還有機會。”
“你的話我明白,孝兒今後就拜託給你了,”說罷,楊秀就要給楊銘跪下。
“四叔不可,侄兒受不起,”楊銘趕忙攔住。
你可真會借坡上驢啊?楊銘頓時莞爾。
老爹在位一天,楊秀他們家絕對起不來,但是下一任皇帝,也許會念在宗室的情面上,對楊秀的兒子輩網開一面,因爲那個時候,他們家對皇位沒有任何威脅。
前提是,楊秀也得死。
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楊銘最有希望成爲儲君,楊秀也是聰明人,他從楊麗華的話裡,多少能猜到一點,所以才寄希望於楊銘將來即位之後,能給他的兒子們留條活路。
楊銘的殺心沒有那麼重,況且老楊家子嗣凋零,真的不能再殺了,再殺下去,就剩下他們家這一支了。
“四叔放心,能幫的,侄兒當仁不讓,”楊銘給楊秀畫了一張大餅。
楊秀當然不會全信,因爲他老早就知道,老二的這個三兒子,跟自己親爹楊堅一樣陰險深沉。
自己爹媽什麼樣的人,楊秀最清楚,他們倆手把手培養出來的,就算沒打過交道,猜也能猜出是個什麼玩意兒。
送走楊秀之後,楊銘出了大帳,郊外的空氣果然清新,就是有點冷。
他的目光望向周遭黑暗中的山野,不難猜,眼下的山郊野外,應該正上演着一出出春天的故事。
周遭燈火蔓延,望不到邊,春遊的夜晚,是最有趣的。
百無聊賴之下,楊銘帶着龐牛陳奎蘇烈杜如晦等人,領了五百騎離開了營地。
往南走出不過五六裡,楊銘他們驟然見到了一支鬼鬼祟祟的騎隊,不多,只有五六個人。
這些人自然也發現了楊銘,於是他們也停下來,朝楊銘這邊觀望。
兩方面沒有接觸,但對方卻沒有走的意思,似乎在等楊銘他們離開。
楊銘召來杜如晦,讓他過去看看對面是什麼人。
不一會後,杜如晦帶着那五六騎過來了。
“不知是秦王殿下,卑職崔處仁,望殿下恕罪,”領頭的年輕人道。
楊銘坐在馬上,手執馬鞭好奇道:“哪個崔?”
“家父崔弘升,卑職現爲明德門城防衛別將,”崔處仁自報家門。
原來是你?楊銘愣道:“此處已遠離營地腹心,你來這裡做什麼?”
“卑職不敢欺瞞,此番南入深山,實爲尋找靜照庵所在,卑職想要探望阿姐,請殿下網開一面,”崔處仁哭訴道。
他的姐姐,就是前太子妃,楊昭的第一任正妻,楊昭休妻之後,崔氏被安排於靜照庵出家。
算算日子,大概也有三年多了,或許更久,出家,顧名思義,已經是方外之人,跟家族沒有任何關係了。
按制,不得探視。
怪不得對方鬼鬼祟祟,因爲崔處仁乾的事,是違律的。
楊銘朝一旁問道:“靜照庵在這附近?”
龐牛點了點頭:“不遠了,但不是他們走的那個方向。”
“帶路,我也一同去瞧瞧,”楊銘調轉馬頭,示意崔處仁他們跟上,崔處仁大爲感激,趕忙跑回去上馬。
靜照庵,是一座非常大的尼姑庵,這裡面不靠香火生活,而是靠鴻臚寺撥款,因爲這裡面住着的,很多都是北周皇帝的女卷。
楊麗華的好友,華光師傅陳月儀,周宣帝的天左大皇后,就是住在這裡。
楊暕以前的側妃,李子雄的女兒李蜜兒,眼下也在這裡,這可都是熟人啊。
牛耳山的半山腰上,就是規模龐大的靜照庵,院落重重,大概能有幾十間屋宇,佔了小半個山,終究是安頓貴人的地方,生活條件還是不錯的,何況楊麗華還經常來這裡訪友。
一堆男人來尼姑庵,肯定很冒昧。
於是楊銘讓杜如晦先去敲門,報上來意。
不大一會,幾個尼姑走了出來,
“方外清淨之地,不能請秦王入內,還請見諒。”
楊銘點頭道:“這個本王知道,深夜叨擾,勞煩師傅將崔氏請出來,我們在庵外見一見就好。”
人家這個尼姑庵的庵主,是有品級的,是奉命看着這裡面的女人,不准她們見任何男人。
裡面的女人都是熟女,品嚐過男女之間的滋味,如今跟守活寡差不多,對那方面的慾望也是非常強烈,一旦讓她們見了男人,那可了不得。
崔處仁自己一個人來,是根本不可能見到崔氏的,但是楊銘不一樣,楊銘現在還兼着一個他自己都快忘了的鴻臚寺卿。
何況還是親王,親王是遊離於律法之外的。
主持點了點頭,說了一句稍等,片刻後,便將帶髮修行的崔氏領了出來。
“阿姐,”崔處仁直接撲了過去,抱着自己的姐姐痛哭。
崔氏卻是異常的冷靜,或許這幾年的修行,真的讓她看破紅塵了。
安撫弟弟一番之後,崔氏朝楊銘看來過來:
“多謝殿下了。”
“舉手之勞,大嫂千萬別這麼說,”楊銘趕忙道。
崔氏闇然道:“如果殿下有心的話,託人給我帶一尊太子的牌位吧,夫妻一場,我好在佛前爲他誦唸功德。”
“大嫂有心了,”楊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