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大隋,雖然接連上馬工程,百姓苦不堪言,但整體來說,仍處於上升階段,尤其是通濟渠開通之後,眼下南方的貨物沿河直抵洛陽,舳艫相連,絡繹不絕,擁塞河道,南北貿易達到頂峰。
因爲楊廣曾親自沿河南巡江都,所以通濟渠,現在大家都叫它御河。
蘭陵蕭氏,藉着自己是外戚的緣故,生意越做越大,南方只有這一個家族,在北方有排面,所有其它大家族的船隊,都在想辦法依附在蕭家的船隊裡面,好少交點關稅。
豫州牧楊暕楊老爺,成了運河最大的收益人,因爲他管着河南,管着洛陽,眼下的大隋沒有比洛陽更賺錢的地方,實乃天下首富之地。
藉着從運河上賺的錢,楊暕開始積極的拉攏朝中大臣,很多人都被他的金錢所收買。
二月初,洛陽來了一個人,進了秦王府。
這個人叫獨孤薪,是趙國公獨孤纂的次子,獨孤纂受楊銘舉薦,眼下是東京尹,洛陽丞是武華,洛陽尉是獨孤武都,這三個都是楊銘保舉的,後兩個無疑是他出了力,至於獨孤纂,他不保舉,這個位置也多半會是人家,終究是楊廣的表哥,還是親的。
獨孤薪來的目的,一是探望獨孤風兒,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找楊銘入個股。
皇帝下詔,從江南征調兩百萬石糧食,以充糧倉,供給南北運河所需。
這可是兩百萬石,如果能夠攬下這筆運輸生意,能賺不少。
但是眼下的獨孤纂,上面還有個豫州牧楊暕,所以他想吃下這門買賣,得有個更硬的股東才行,做爲半個女婿的楊銘,無疑是最合適的。
談錢之前,先談感情,獨孤薪一來,便住進了獨孤風兒的小院,人家是兄妹,沒什麼忌諱,何況獨孤薪是真的疼愛自己這個繼妹。
獨孤風兒雖然記憶短缺,但他對二兄獨孤薪的印象還是深的,兩人這次見面過程,也非常溫馨融洽。
見到自己的妹妹瘋病幾近痊癒,獨孤薪也是哀嘆妹妹時運不濟,怎麼就在最關鍵的時刻,給瘋了呢?好好的正妃位置,就這麼沒了,但是這些,他肯定不敢說。
三天後的一個傍晚,獨孤薪才藉着與楊銘的獨處機會,道出了此番來京的真正目的。
“江南的糧食仍在調撥,至少還得一個半月才能起運,所以我阿爺希望能在一個月之內,拿下這件買賣,”獨孤薪在楊銘這裡,還是實誠的,有什麼說什麼。
楊銘笑道:“買賣不算大,以趙國公的財力物力,沒必要惦記這個吧?”
“這只是投石問路,眼下運河開通雖才一年,然商貿之盛古今未有,阿爺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徹底插手運河漕運,洛陽那邊的都水署都是我們的人,各個關卡都已疏通,就是齊王這關過不去,”獨孤薪道。
楊銘笑道:“趙國公是自家人,齊王卡着,實無必要。”
“因爲齊王也想做這門生意,而且正在積極拉攏蕭家,他們兩家一合作,別人就只能喝些湯水了,”獨孤薪道。
蘭陵蕭,是現在的外戚,洛陽獨孤,是上一任外戚,楊暕的選擇無疑是對的。
但問題是,洛陽是獨孤家的地盤,你在人家的地盤做生意,你吃肉人家喝湯,可能嗎?
楊銘也確實需要錢,因爲他打算自己也偷偷開個冶煉窯,雲定興能開窯,不就是靠着楊勇嗎,自己也找個雲定興這樣的行家負責這件事,一旦暴露也能撇清關係,不然皇子私鑄兵器,你想幹嘛呢?
開窯在大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單是鐵礦就不好買,雖然所有礦場基本都是國家的,但是私挖濫採的也是多了去了,得找這些人買,而礦石的價格,是非常高昂的。
而且楊銘還需要馬,別總是指望人家楊茵絳老是從孃家掏,她掏孃家掏的已經夠狠了。
於是楊銘問道:“趙國公希望,我怎麼幫忙呢?”
獨孤薪道:“如今運河上游最大的兩座航運碼頭,就是洛口碼頭和滎陽板渚碼頭,洛口碼頭是我們的人,如今滎陽是殿下次子的封地,這地方可是您說了算的,陛下南巡的舳艫,眼下都在這兩個碼頭,船隻多達六千,也只有這兩個碼頭的船,才能吃下這門生意。”
楊銘笑道:“碼頭歸工部的都水署管理,我用公家的船掙公家的錢,似乎不太合適吧?”
獨孤薪耐心解釋道:“都水署纔多大的一個衙門,殿下的話他們敢不聽?再說了,咱們是花錢租他們的船,他們也有賺頭,不然那麼多船停靠在碼頭,也是浪費。”
楊銘點了點頭:“元文都現在就在滎陽,我會給他寫封信交代一番,你回去之後可以與他接洽,江都那邊負責漕運的是誰?”
“也是齊王的人,叫王世充,眼下是江都丞,管着糧食徵調,”獨孤薪道。
尼瑪啊,這老小子爬的可真快,楊銘愣住了,可見楊暕這一兩年也沒閒着啊,江都郡太守,是寵臣裴蘊兼着,但是裴蘊這小子現在在京師,也就是說,眼下的江都,王世充一個人說了算。
厲害啊,怎麼上去的?這麼看來,這個錢還真的不太好掙。
就算洛陽這邊,他和獨孤纂聯手,但是江都那邊,他可管不了。
楊銘又問道:“楊暕跟蕭家的哪個人,在做生意?”
“丹陽郡太守蕭鉉,不知殿下知道不知道這個人?”獨孤薪道。
楊銘一愣,當然知道,這小子以前在江陵郡當郡丞,掛了個名吃空餉,私底下幹就是漕運生意,眼下都做了丹陽太守了?這可真是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
這小子的爹叫蕭琮,是蕭皇后同父異母的兄長,所以蕭鉉管蕭皇后叫姑媽。
隋末南方的大反賊頭子蕭銑,就是蕭琮的從子,這小子也算外戚,應該也起來了。
好傢伙,我大隋朝這條運河,倒像是給你修的了。
楊銘犯難了,這錢不好掙,牽扯太多了,自己強行插手,王世充也不會鳥他,畢竟老小子是老二罩着的。
“你先等一等,我再想想辦法,”楊銘道。
獨孤薪也知道這事難辦,但他們獨孤家不能眼睜睜看着這麼肥的魚被別人抓了去,別人吃魚,他們吃空氣。
想要頂替蕭鉉,只有兩家能做到,一個姓楊,一個姓蕭。
楊家子嗣凋零,老爹又比較猜忌,快算了吧,於是楊銘想到了一樣愛錢的老舅蕭瑀,這可是老媽的親弟弟,跟那個已經過世的蕭琮,關係可近的多了。
接着,楊銘吃過晚飯之後,便去了老舅的府上,結果人不在,在皇城。
於是他就進宮了。
蕭瑀現在是內史侍郎,也就是在內史省,但是楊銘去了內史省的官衙之後,吏員們說,蕭侍郎眼下在永安宮。
於是楊銘又去了永安宮,藉口是探望兒子。
“有什麼就說,這都不是外人,大晚上的來看瑞兒?你覺得阿孃會信嗎?白天你都幹什麼去了?”蕭皇后笑道。
一旁的蕭瑀趕忙起身道:“也許殿下有什麼事要與阿姐說,我還是迴避一下吧。”
“別別別,舅父別走,”楊銘笑道:“其實我就是來找你的。”
“找我?”蕭瑀愣住了,你小子找我準沒好事,於是他看向同樣疑惑的蕭皇后。
蕭皇后笑道:“說說看,我也想聽聽呢。”
於是楊銘坦白的將獨孤薪與他見面的事情,和盤托出,賺錢嘛,沒什麼好隱瞞的。
“拉我入夥?”蕭瑀表情大訝:“我也不缺錢啊?犯不上賺這麼遠的錢。”
“你少裝了,”楊銘翻白眼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你貪錢,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蕭瑀頓時大呼冤枉,道:“你別亂說,我兩袖清風,行得正坐得直。”
“行行行,你不愛錢,行了吧?”楊銘看向蕭皇后道:“阿孃覺得如何?”
蕭皇后哭笑不得道:“你不要總將精力放在這些邪門歪道上面,那才幾個錢,也值得你大晚上跑宮裡來?缺錢了跟阿孃說,我給你。”
“兒子沒錢孝敬您,已經是不孝了,哪還能用阿孃的錢,”楊銘笑道:“王府開支太大,我又沒老二會賺錢,總得想個法子補虧空,漕運生意,工部也有得賺,國庫不虧,我就是賺個跑腿錢。”
蕭皇后微笑點頭:“隨你吧,交給下面人做,你是皇子,不要總惦記這些事情。”
“那是當然,獨孤家的負責經營,我和舅父坐着就能抽成,穩賺不賠,不操心的,”楊銘笑道。
蕭皇后點了點頭:“行吧,就讓你舅父跟族裡打個招呼,換別人接手族內的漕運,工部的招呼你自己去。”
“能行,”楊銘笑道。
又閒聊了一陣後,楊銘和老舅蕭瑀一起離開了永安宮,等到走遠一些後,蕭瑀突然拉扯了一下楊銘的袖子,小聲道:“能給我幾成?”
“兩成,”楊銘道。
蕭瑀撇了撇嘴:“兩成也太少了,族裡雖說換個人接手漕運,但我也是要花錢打點的,蕭鉉那小子,我也得給點安撫錢。”
“我也是兩成,”楊銘道。
蕭瑀一愣,趕忙道:“這麼說的話,那兩成不少了。”
等到兩人分別之後,蕭瑀返回內史省,臨跨門的那一刻,突然愣住了:
“不對啊?獨孤家敢給你兩成?這小子誆我。”
於是蕭瑀乾脆離宮,去秦王府找楊銘去了,親情歸親情,錢的事咱可不能含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