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暕能夠順利離京,這讓他長出了一口氣,他心裡明白,此番監修運河,一旦做不好,父皇會新賬舊賬跟他一塊算。
事情是怎麼走到如今這副田地的?楊暕無奈嘆息。
這一次離京的大部隊,同樣涉及到三省六部十一寺,人馬浩蕩,其中太常寺出人不少,他們會進入滎陽板渚鎮,舉辦祭河大典。
你可是要挖黃河,而黃河在華夏文明當中,有着極高的地位,你不能不跟人家打個招呼就挖,這是禮貌問題。
除了祭祀所需要的牲畜必不可少之外,還要念祭文,大意就是稱頌黃河的偉大,拍黃河的馬屁,並且告訴人家,您老人家行行好,讓我們能順利挖通運河。
祭文,必須是皇帝楊廣親自書寫的,別人沒這個資格,祭黃河與祭天,是一個等級,場面非常壯觀。
楊銘的車隊,在進入藍田縣之後,得到前方斥候通報,說是離京的大隊人馬就在前面,相距不足十里。
楊銘主動讓道,吩咐車隊尋了一塊路邊空地,暫時休整,等待離京的大隊伍。
不多時,鳴鑼開路的大部隊,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楊銘策馬立於路旁,迎面而來的車隊並沒有停下,這很正常,並不是因爲瞧不起楊銘,而是隊伍不能停,也不能受阻,好像是有一種迷信的說法,大概寓意一路通暢,一切順利。
尤其是前方的祭祀隊伍,一路上都會扯下紅布條,掛在路邊,楊銘不懂是什麼意思,總之太常寺的門道多着呢。
等到僧侶隊伍過去之後,就是齊王府的車隊,楊銘望向騎在馬上的楊暕,於路邊笑道:
“此番辛勞二哥了。”
楊暕策騎來到路邊,陪着笑臉道:“都是爲國家做事,談不上什麼辛勞,倒是銘弟,辛苦一年,可以暫時緩口氣了。”
終究是害的陳淑儀流產,楊暕雖然知道這事不會傳到老三耳朵裡,但心虛肯定還是有的。
楊銘也很意外,老二的態度怎麼變的這麼好了?自己瓜分了他的家產,他都能笑得出來?
“那就祝二哥一路順風,”楊銘拱手道。
楊暕點了點頭:“好。”
說完,便策馬返回了隊伍。
兩人誰都不想跟誰多說話,但畢竟是親兄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終究還是需要打個招呼的。
楊暕對楊銘恨得咬牙切齒,但是眼下這個時候,他真的不敢亂來,因爲他現在的頭號威脅,不是他弟,而是他爹。
運河的工程如果出事,他都不敢回京。
整整一個下午,車隊才從楊銘面前通過,此時已是傍晚,但是京師在望,楊銘不打算停留,於是連夜趕路,返回了京師。
回到府上之後,在楊茵降的服侍下,簡單吃了點東西,洗漱更衣之後,距離朝會也就不足一個時辰。
也許真的是小別勝新婚,又或者源於楊茵絳懷孕生子,她已經兩年沒有和楊銘溫存過。
所以兩人都沒有控制住,放了一串鞭炮。
楊銘重新更衣之後,才從楊茵絳口中得知,老陳家現在已經開始陸續入仕,那兩位陳氏出身的夫人,在宮裡很得寵。
“這是好事情,沒想到淑儀還會動腦筋,”楊銘重新更衣,笑道。
早就躲在門外,因爲裡面放鞭炮而沒好意思進來的陳淑儀,聞言推門而入,噘嘴道:
“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就是個笨蛋?”
楊銘上下打量着陳淑儀,只覺對方比以前瘦了一些,但不該瘦的地方一點沒瘦,不覺感嘆,這丫頭無論胖瘦,都是人間尤物。
“我可沒這麼說,”楊銘笑道:“你這件事辦的,其實非常漂亮,借後宮提拔族內子弟,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陳淑儀笑了笑,主動過來蹲下,給楊銘穿靴子:“我有茵絳做軍師嘛,對了,越公的病越來越重,你要記得多去探望。”
“這是自然,”楊銘點了點頭,看向一旁臉色闇然的王妃,伸手安撫道:“我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聽說了,越公辭官返家,高熲罷官,這是大勢,他麼倆威望太高,父皇棄用,也是情理之中。”
楊茵絳幽幽一嘆:“我懂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楊家興旺,全都倚仗祖父,今後族內的日子,只怕是不好過了。”
“凡事有我,”楊銘安撫道:“我的妻子是楊家的女兒,我怎會不幫襯?”
楊茵絳感動的點了點頭,半跪下來,依偎進楊銘懷裡。
叔公楊約,作爲內史令被外放,很顯然,這是已經被皇帝疏遠了,因爲這個位置,是不應該外放的。
裴矩擔任內史令的時候,都沒有出過京師。
所以楊茵絳已經預感到,楊家要開始沒落了,雖然楊銘對她保證,會幫襯家族,但是在楊茵絳看來,丈夫纔是第一位,如果丈夫因爲形勢,不得不與她的孃家疏遠,她絕對不會有半點怨言
今天的朝會,楊銘來的很早,畢竟他昨晚就沒有睡,早早的就在大興殿外等候。
得知消息的李淵,屁顛屁顛的過來跟楊銘打招呼。
他昨晚在宮內值夜班,至於兒子建成,更別提了,現在是皇帝的千牛備身,等閒都回不了一次家。
“殿下消瘦了,”李淵拱手笑道:“今天來的可真早,要不去我的官署坐一坐?”
楊銘笑道:“不必了,也就差兩三刻,還沒來得及恭喜唐國公呢。”
李淵現在是左備身府大將軍,類似於楊堅時期的左羽林衛大將軍,級別還是很高的,尤其還是負責保衛皇城。
這小子完全就是借了親戚的光,他要不是楊廣表哥,可坐不了這個位置。
“得陛下信任,是臣的榮幸,”李淵笑道:“建成大婚,還要感謝殿下做媒,這次回來,想必短時間內不會離京,我會帶上建成夫妻倆,去給您磕個頭。”
“大可不必,”楊銘忍不住笑道:“我與建成是舊相識,再說了,咱們兩家不還連着親戚呢嗎?我幫建成也是理所當然。”
楊廣的三個兒子,只有楊銘把他當親戚,李淵心裡還是很感動的,覺得臉上有光,於是他將楊銘拉至一邊,投桃報李道:
“陛下打算在河北,山東,江南一帶,也推行暫時廢除部曲奴婢授田的政策,而且大家現在都知道,豫州的政策,當初也是您提出來的,現在很多人對殿下不滿,殿下要小心了。”
這特麼的上次替我背鍋,是我在總監洛陽,現在用不着我了,直接又把鍋甩給我?
老爹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這是要將我塑造成全民公敵?
歷史上,這事可是你自己乾的。
楊銘只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接下來,陸陸續續有官員抵達,他們見到楊銘之後,都非常熱情的過來打招呼,李淵見狀,悄悄離開。
殿門打開之後,正三品的可以直接進去等候,剩下的殿外聽候。
楊銘只覺的身邊空落落的,太子不在,高熲也不在,所以他站在了東側第一排,而且就他一個人,這讓他多少有點不習慣。
再看對面及身後,多了不少新面孔,其中有一個人,也在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當兩人對視之後,那人趕忙朝着楊銘拱了拱手,微笑示意。
來護兒,是第一次見到楊銘,真是聞名不如見面,秦王今年也才十八歲吧,但卻給人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其身上有股明顯不同於齊王的氣質,看似儒雅溫和,卻是目光內斂,自藏神韻。
怪不得大家都憷他,只是第一印象,就比齊王要強。
不一會,皇帝楊廣來了。
他站在高臺上,首先看向自己的兒子,微笑道:
“洛陽的事,辛苦你了,朕昨天還在朝會上讚揚你,若人人都像秦王這樣,爲國獻計,朕何至於早生華髮。”
這特麼是又甩鍋呢?誇我獻計?廢除奴婢部曲授田的事?你是真陰啊,我第一天來,就讓我成爲衆失之的?
楊銘趕忙行禮:“兒臣不辛勞,一切都是父皇運籌帷幄。”
楊廣笑了笑,在皇位上坐下,環顧衆臣後,說道:
“開鑿運河,是我大隋百年大計,然國庫不堪重負,惟有推行此策,可解燃眉之急,事實證明,秦王當初在豫州推行此策,才得以保供洛陽,諸卿不可因小利,而耽誤國家大事。”
此話一出,下面的衆臣紛紛應聲,至於心裡在罵孃的有幾個,就不得而知了。
豫州門閥,基本屬於關中門閥,推行此策之後,雖然有點得罪人,但畢竟時限只是兩年,所以大家還可以接受。
此番在山東、河北、江南繼續推行,侵犯的就不是關中集團的利益了,但是,這些地方的家族,也不是好惹的,要給他們做心理工作。
這件事,落在了齊王楊暕的頭上。
接下來,楊廣又談到了封王的事情,讓衆人幫着議一議,該給太子的三個兒子,什麼封號最佳。
三個屁點大的小孩,就要封王,明擺着是做給楊銘看,暗示他,不要亂打主意,太子的兒子跟你是一個級別的。
朝中有人不同意,認爲太子有兩個兒子是庶出,不宜封王,但楊廣直接反問道:難道他們不是朕的孫子?
那人頓時啞口無言。
自己的庶子不封,封庶孫,這尼瑪也是少見了。
最後議來議去,封了四個。
太子嫡子楊侑,封陳王,庶長子楊倓,封燕王,次子楊侗爲越王。
陳、燕、越,都是一個檔次的,不分什麼尊貴與否。
但是上一任秦王楊俊的兒子楊浩,因爲秦王封號現在是楊銘的,他襲不了,所以楊廣改封爲樑王,封爲河陽府驃騎將軍,河陽縣,隸屬於河內郡,也就是地方軍府的一個頭頭。
親王當軍府將軍,確實有點侮辱人,還不如不封呢,好在食邑有一萬戶,吃喝是不愁了,權力是不要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