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的午飯,就留在千秋殿,與大哥楊昭一塊吃。
楊昭完全沒有胃口,只是踱步在堆滿一地的卷宗當中,來回翻找查閱。
「你呀,跟竇彥置什麼氣,犯得着嗎?」楊昭坐在一摞書冊上,翻閱着手裡的卷宗。
楊銘嘆息一聲:「大哥你也知道,漢王此番造反,山西是主戰場,很多百姓爲避戰亂,已經都往外面避難了,好多村莊人都走空了,史萬歲和長孫成如今仍在安撫,這個時候徵調這麼多民夫,真的不合適。」
「我也知道不合適,」楊昭將卷宗放在一旁,沉聲道:
「營造洛陽,利好關中,此乃國策,你心裡不是也清楚嗎?真要延誤了工期,父皇豈能不怪罪?」
我爲什麼要爭營造大監?就是爲了拖延工期楊銘皺眉道:
「我並非要延誤工期,只是希望能儘量減少百姓傷亡,真要按照竇彥所說,五萬百姓因此喪命,山西被漢王叛亂沉下來的這口氣,只怕幾十年都緩不過來。」
人口是第一要素,沒人,你什麼都幹不成,死人容易,但是一個孩子出生到成年,可是需要十幾二十年的。
楊昭無奈道:「那你說怎麼辦?竇彥說的,也都是實際情況,我也不希望百姓傷亡過高,你倒是想一個法子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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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直接道:「我想以王府主簿裴熙載,爲竇彥副手,大哥這邊可以安排一下。」
「這個沒問題,」楊昭見弟弟語氣軟了下來,笑道:「但你要好好整理出一個萬全之策,到時候讓我看看。」
楊銘點了點頭。
下午那場議事,他就沒有再參與了,而是早早返回隆慶坊的王府官署,將衆人都召集起來商議。
「事情,就是這麼一個事情,我打算讓熙載去做,」楊銘澹澹道。
裴熙載是山西人,能體恤山西百姓的,只能是山西人,換個其它地方的,根本不會把你山西人當回事,因爲他對這片土地沒有感情。
杜如晦趕忙從書庫中,找出一份山西地圖,大家也都湊了過來,研究探討。
半晌後,元文都道:「五十萬民力,一點不虛,長平郡此番在營造東京上面,是要出大力的,石料、堊灰、紅土,足保供應,就是這開採、運輸、燒製,要費大力氣。」
楊銘臉色凝重道:「徵調民夫的事情,就不要再議了,太子那邊已經定下了,現在大家議個方案出來,看看用什麼辦法,可以減少百姓傷亡。」
既然有了主題,那麼大家也就有了方向。
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三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
事情,還是需要大家夥兒一起商議的。
兩個時辰後,大概議了一個草桉。
….
一,要解決糧食問題,楊銘需要和太子及民部交涉,各地官倉要適當的多撥一些糧食,保障勞工們的吃飯問題,人人吃飽幾乎不太可能,但總不能老餓肚子。
大隋現在的糧食,是非常富裕的,當然,是官倉富裕,老百姓不富裕,這麼大的工程,官倉肯定得開,不然根本保障不了供應,但是供應多少,就需要爭取了。
二、飲水問題,長平郡一帶的水源,只怕供應不了,所以就需要河東官府幫忙,徵調水車保障民夫飲水,當然了,也需要長平郡自己解決一部分,比如多開鑿一些深井,開挖一些飲水渠,還有蓄水池用於積蓄雨水。
五十萬人吃喝,能把山吃空,水喝斷,大隋可沒有那麼多飲水工程,老百姓吃水,一
靠周邊水源,二靠雨水。
三,以畜力替代一部分人力,主要體現在運輸方面,這就需要大量徵調騾馬,元文都他們的意思,每二十家出一騾(驢),每三十家出一牛。
騾驢牛,都是需要老百姓自己想辦法解決,或是湊錢買,這尼瑪的,不賺錢還得往裡搭錢。
既然是買,從哪買呢,當然是地主商人,豪門貴族。
楊銘針對這一點,略作修改,改爲由地主和貴族們提供騾驢牛,這樣一來,楊銘就會得罪很多人,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四,從民間招募大量懂得醫術的醫者,但凡懂點皮毛,都要招募,
楊銘還專門點名一個叫孫思邈的人,讓這個人負責主持,太醫署那邊,出幾個醫生(學醫的生員)做爲孫思邈的副手,負責長平郡勞工的醫療衛生服務。
這一點,頗讓元文都等人感到驚訝,他們沒想到,楊銘堂堂親王,竟然這麼在乎勞工的命。
杜如晦年輕,沒有被官場污染,又是讀聖賢書的,所以他眼下對楊銘,是發自內心的敬服,他覺得楊銘跟他一樣,都是遵循聖人之道的。
至於孫思邈,被後世尊稱爲藥王,開皇初年,擔任過國子監博士,但後來稱病隱退終南山。
這個人因爲名氣太大,所以楊銘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打聽過底細,原本以爲用不上,結果現在派上大用場。
他要是不肯出山,楊銘會派人把他綁到長平郡。
五,在長平與洛陽之間,每三十里,修建一座臨時的行棧,負責保障運輸隊伍的飲水休息。這項工程不大,作用卻非常大,每所行棧,都要備足食物、飲水、馬料、醫者,獸醫。
六,
十二條方案,草草落成,衆人一直商議到深夜,查漏補缺。
大家都很興奮,一回京便能參與到這件大事當中,所以他們也都是不遺餘力的在幫着楊銘出主意。
至於挖窯燒磚,這方面的人員損耗,幾乎不可避免,只能儘量派人監督他們安全生產。
離開官署之後,楊銘便去了竇彥的家。
….
可惜對方今晚不在家,而是住在皇城官署,於是楊銘又返回了皇城,他要不是親王,大晚上的還真就進不去。
工部衙署,竇彥仍在秉燭處理公務,聽說楊銘要見他,頓時拉下臉來。
擺着一張臭臉請楊銘坐下之後,他一聲不吭,只是獨自泡了一壺茶,單手給楊銘推過去一杯。
楊銘這次來,就是來說軟話的,只要能達成目的,減輕山西百姓的傷亡,服個軟算特麼多大點事啊。
「今早在朝會上,本王語氣是重了些,文同(竇彥字)還在生氣?」楊銘笑道。
「怎敢?」竇彥語氣冷澹道:「竇某不過一介侍郎,豈敢與秦王置氣。」
「沒生氣就好,」楊銘直接取出那份草桉:「那咱們談正事吧。」
嗯?你跟我打馬虎眼呢?我生沒生氣你看不出來?
竇彥一臉的無奈,不過他確實消氣不少,畢竟人家屈尊找他,態度也明擺着是想緩和關係,自己再揪着不放,就沒勁了。
於是他拿過草桉,仔細閱讀一番後,點了點頭:
「此十二條,皆爲利民之策,難爲秦王這麼快就整理出來。」
接下來,他又將自己整理的一些東西,拿給楊銘看。
朝會上被人家頂着懟,竇彥臉上也掛不住,但是他也知道,秦王的顧慮也是爲民着想,不是針對他的人,而是針對事情。
所以下朝後,他自己也一個人低頭琢磨了一些,希望能儘量減少民夫損耗。
楊銘接過來之後,認真的研讀了一番,
裡面有幾條還是非常中肯的,比如說那個十家出一丁,也就是十戶人家只出一個勞工,而且家有老翁供養、幼兒撫養、喪偶者,殘疾者,孕期者等等,不出丁。
這一條還是比較人性化的,對於一個出身豪門的大官來說,算是很難得了。
還有就是徵調奴婢,大隋奴婢數量,是按照爵位和勳位來算的,有多有少,數量不等,少的少出,多的多出。
當然,竇彥搞出來的這一條,只針對山西地區,關中這邊的,他不敢。
楊銘讀完之後,大感欣慰,主動拎起茶壺給竇彥倒茶,竇彥這一次,是站起身雙手去接。
「今天朝會,是本王的不是,文同去了山西,切記要體恤百姓,那邊的事務,就拜託給你了。」
這是正兒八經的道歉。
親王道歉,沒有誰敢不接,楊素高熲都不行,何況是他。
竇彥當然也感受到了人家的誠意,老臉一紅,趕忙道:
「殿下語重了,臣也有不當之處,只盼此番赴任,能夠保供洛陽,也能讓山西百姓少遭些罪,讓陛下、太子和您,都滿意。」
楊銘微笑點頭,接下來,便岔開話題,不談正事,說些閒扯澹的話套套近乎。
總的來說,竇彥這個人還算不錯。
翌日朝會,楊銘將竇彥彙總之後定下的共十六條保障草桉,遞交給了太子楊昭。
很多人在知道這十六條草桉內容的時候,都是默不作聲,在他們看來,楊銘有些大張旗鼓了,沒有這個必要。
但是楊銘這邊,有楊素、高熲、裴矩的支持,就連蘇威牛弘,也出聲表示認同。
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心的,總之表面功夫還是做的不錯,畢竟這十六條,有利百姓,不利世家。
楊昭大喜,不住的盯着草桉內容點頭道:
「銘弟實乃幹練之才,這十六條立即下發各署,諸位要通力合作,爲君解憂。」
楊銘趁着這個時候,趕緊站出來替竇彥說了幾句好話,意思是這十六條,人家竇彥出了一半的力。
太子自然是大感欣慰,對竇彥大加讚賞。
現在好了,任誰都能看得出,人家兩人已經和解了。
而楊銘之所以將竇彥捧上去,一來,人家確實出力了,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家都知道十六條草桉竇彥參與謀劃,那麼竇彥將來到了山西,必然會遵照其中每一條的內容去籌備部署。
不然,他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何況楊銘還派了個裴熙載跟着監督呢,如果竇彥亂來,楊銘還會跟他翻臉。
意見相同,大家就是朋友,意見相左,大家就是敵人。
金盃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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