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樓,
兩人在包廂內坐下後,楊約直接開門見山道:
「殿下懷疑獨孤女是被人動了手腳?」
楊銘皺眉道:「怎麼?難道你覺得她真是中了什麼巫蠱之術?」
「巫蠱之術可不是我說的,是至尊令章仇太翼看過之後,他說的,」楊約道:「這個人還給殿下相過呢,殿下應該有印象吧?」
當然有!麒麟兒這個說法不就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嗎?也算是幫了自己大忙,要不然楊銘不會被楊堅夫婦帶進宮親自撫養。
只衝這一點,楊銘就絕對不能說他相的不準,因爲那樣是打自己的臉。
既然章仇太翼都說獨孤鳳兒是中了巫蠱之術,那麼楊銘不想認,表面上也得認。
這個人還給楊茵絳相過面,說她不宜爲妃。
「你跟章仇太翼熟嗎?」楊銘問道。
楊約搖頭道:「當然不熟,人家是太常寺的人,只奉二聖旨意卜筮(shi,占卜)。」
「你得跟他熟啊,」楊銘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楊約什麼人,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不過還是嘴硬道:
「無法接近,難論交情。」
章仇太翼那關過不了,楊茵絳就不能做郡王妃。
或者有一個更有名望的術士來推倒章仇太翼的說法,又或者搞定章仇太翼修改說法,這是楊素楊約眼下必須要做的一件事。
至於他們兄弟倆有沒有這個能耐,楊銘也不清楚,就他所知,章仇這個人,只聽楊堅夫婦的。
楊銘問道:「獨孤鳳兒出事,你們大理寺因該會派人查的,此中經過,還請楊少卿詳細道來。」
「自當如實奉告!」楊約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的思索半響後,道:
「此事當真蹊蹺,聖後自打今年入春以來,身子便每況愈下,獨孤女一直都在永安宮侍奉左右,根本就沒有去過其它地方。」
「大概五月份的時候,獨孤女先後在初三、初六、初八、十三,四天內出現驚厥,好在宮內一直有太醫守着,沒出大事,而在五月末,聖後也出現驚厥之狀,這可把太醫署的給嚇壞了。」
「當時至尊就下令,將獨孤女遷至月華殿居住,因爲大家都覺得,是獨孤女驚了聖後,至此,聖後的身子越來越差,而獨孤女進了月華殿之後,更是直接瘋了。」
楊銘追問道;「怎麼個瘋法?」
楊約道:「發瘋的時候吞食泥土,撕咬宮女,半夜裸身起舞,甚至還跳過井,幸被人救下,口中還會說一些聽不懂的怪異話,清醒時,屋內不見光,不見人,只着單衣蜷縮於牀底,我雖未親眼目睹,但聽其慘狀,應是中了巫蠱之術。」
巫尼瑪個頭!她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纔會這樣,真正的受害者是她。
楊銘是不會信什麼巫蠱之術的,獨孤鳳兒一定是受了驚嚇,才導致精神出現異常,也就是所謂心理障礙疾病,俗稱精神病。
她所表現出來的這些幻覺、妄想、抑鬱、恐懼、智力低下,就是最典型的心理障礙。
這玩意放在現代都不好治,更別說大隋了,這裡沒有心理醫生更沒有治療精神病的藥物。
所以這類病在古代,屬於不治之症,稱之爲癔症,癔症在古時候,就不是大夫來治的,是和尚、術士、方士或者道士。
這四類人用什麼方法治呢?還是做法事或者齋醮,目的是驅邪。
詭異就詭異在,還特麼真有被治好的,關於這一點,已經超出楊銘的認知範圍,姑且就認作玄學吧。
楊銘催道:「繼續說,別總想着往巫蠱之術上面推,你們大理寺查的怎麼樣?」
「殿下莫急,聽我慢慢說,」楊約好整以暇道:「事情剛出來,至尊就讓章仇太翼占卜,卜算結果,就是獨孤女的問題,說是被人下了蠱,而且下蠱者就在大興,於是至尊便讓刑部和大理寺全城搜查,看看哪個***敢給永安宮下蠱。」
聽到這裡,楊銘呵呵一笑,他明白了,這個***多半就是蜀王楊秀了。
楊秀是四月份被人告發,說什麼用巫蠱之術詛咒他爹楊堅,被急招回大興軟禁起來,而獨孤鳳兒又是在五月出的事。
現成的「兇手」,這都不用費工夫查了。
楊秀詛咒他爹,真假難以判斷,但獨孤鳳兒這件事,肯定跟他沒關係,但如果刑部和大理寺查不出來,百分之百會往他腦袋上扣,誰讓他有桉底呢?
楊約道:「歷經十五天徹查,終於有了眉目,殿下猜一猜,下蠱者是誰?」
「自然是楊少卿了,」楊銘笑道。
「殿下不要開這種玩笑,楊某可不會做這種邪門歪道之事,」楊約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是蜀王殿下。」
你們可真是一羣王八蛋啊他都被軟禁了,還逃不了被扣個新罪名?
楊銘道:「然後呢?他認了?」
「自然不會認,」楊約表情誇張道:「我們在圈禁蜀王的內侍省住所,找到了一個草人,上面寫着獨孤兩字,至於這兩字是指聖後還是獨孤鳳兒,我們當時也不知道。」
肯定是獨孤鳳兒了,楊秀敢說草人上寫的是他媽,他就死定了。
楊約繼續道:「蜀王殿下,乃二聖之子,我們也不好審,可是證據擺着呢,蜀王殿下不想認也不行,至尊口諭,他要是不認,那就在內侍省找棵樹吊死好了。」
這尼瑪屈打成招啊楊銘道:「然後他就認了,說草人上的是獨孤鳳兒?」
「沒錯!」楊約道。
楊銘又問:「那你們沒查清楚,他爲什麼要給獨孤鳳兒下蠱呢?」
楊約點頭道:「查清楚了,蜀王殿下說兩個獨孤不可同住一處,說什麼獨孤鳳兒會克聖後,所以纔想着給她下蠱,保母后平安。」
楊銘忍不住在心裡給楊秀鼓了個掌,也真是難爲他能想到這樣的說辭了。
這個藉口不編造好了,這關可不好過。
奇才!老楊家個頂個的都是人才。
獨孤鳳兒的事情,算是聊完了,真真假假,在楊銘看來,可信的不足十分之一。
整個過程就是一個謊言彌補另一個謊言,直到楊秀這裡全盤封頂,算是宣告結束。
而結果就是,獨孤鳳兒瘋了,還有半年就到手的妃位,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
到底是誰下的手,還真不好判斷。
這時候,楊約心裡也明白,再不留人,楊銘就要走了。
於是他趕忙道:「聽說殿下對五牙艦特別感興趣?」
好小子,話題起的不錯嘛楊銘笑道:「楊少卿聽誰說的?」
楊約哈哈一笑:「除了茵絳,還能有誰?這丫頭滿腦子裡都是殿下,剛一回京,便去找兄長詢問,當年可有五牙艦的工藝圖紙留下。」
「然後呢?」楊銘澹澹道。
楊約道:「圖紙已經交給茵絳,她會給殿下送去的,殿下奏請撥款重建襄陽水師的事情,眼下尚書省還在議着。」
接着,楊約故意頓了頓,悄悄打量着楊銘的表情變化,卻發現對方毫無表情,面如古井,
尚書省還在商議,那就是事情還沒定,而尚書省的決策權,在楊素和蘇威手上。
國庫撥錢,要走民部,民部就是戶部的前身,而民部、工部、刑部
,歸蘇威管。
民部尚書是韋衝,楊暕的老丈人,楊銘的事情他不會不給過,至於蘇威就說不準了。
楊銘看得出,楊約這老小子在要挾自己,因爲撥錢的事情,蘇威就算通過,楊素還有一票否決權呢。
拿這個要挾我?是不是太下乘了。
這時候,楊約又開口了:「不過殿下放心,兄長已經向茵絳保證,這筆錢他絕對會爲殿下爭取到,包管讓殿下滿意。」
好小子,感情不是要挾,是獻好啊?
楊銘笑道:「既然如此,楊少卿幫我向越公轉達謝意。」
「欸些許小事,殿下何須客氣?」楊約哈哈一笑:「茵絳爲了殿下,可謂是費心費力,我這個做叔公的,只能是希望殿下今後不要薄待她。」
「怎麼纔算是不薄待呢?」楊銘故意問道。
楊約笑道:「殿下心裡是知道的。」
「這事我做不了主,」楊銘坦然道:「楊少卿拜錯廟了。」
「非也非也,」楊約笑道:「只要殿下不拒絕,自然水到渠成,楊某一直認爲,殿下的態度纔是最重要的。」
兩人話裡話外,實際上還是在說楊茵絳正妃的事情。
而楊銘也聽得出來,楊約已經成竹在胸,看樣子,他們兄弟倆已經把該打通的環節都打通了。
楊素是有這個能力的,大隋第一權臣,可不是蓋的。
那麼裴矩呢?既然裴矩也有這個想法,他會去怎麼做呢?
有意思了兩位大老對上線了。
「那就順其自然吧,」楊銘起身笑道:「楊少卿記得結賬。」
楊約微笑起身,恭送楊銘離開。
晉王府,
楊銘乘坐的馬車剛剛抵達巷子,就見到了楊茵絳的車隊離開,而對方見到他根本沒有停下,而是徑直走了。
回到王府後,管家褚遂告知楊銘,楊茵絳給他送來了一大箱子東西。
楊銘知道,多半是五牙艦的工藝圖紙。
看來這丫頭還在氣頭上,連個招呼都不打了。
管家褚遂跟了楊廣一輩子,卻沒有跟着去東宮,因爲他不是宦官,現在跟在楊廣身邊的宦官,叫高野,也是晉王府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