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銘之所以選上這個沉綸,實因此人有真才實學。
沉綸以前在楊諒任荊州總管的時候,在總管府打過雜,也在江陵縣衙做過文書,地道的文人出身,而且極富生意頭腦,沉家的漕船,有一半是他在打理。
這樣的人因爲出身不好,基本上是沒有冒頭機會的。
但楊銘給了他這個機會。
所以當楊銘第一次接見他的時候,沉綸便表現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恨不得磕死在楊銘面前以示效忠。
文人就是這個毛病,尤其是儒家那套培養出來的,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一旦遇到伯樂,就覺得自己要大展宏圖了。
不過這個人還是有志向的,也識擡舉,同時也知道這次機會難能可貴。
與其大致交談一番,楊銘頗爲滿意,此人先後在總管府和縣衙任職,對一些當地事務還是熟悉的,講解起來頭頭是道。
讓楊銘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
事實上,人才到處都有,只是缺少機會,他們絕大多數的上升通道是被堵死的。
難道14億人真的選不出11個會踢球的嗎?不可能的。
沉綸離開之後,楊銘來到楊茵絳的庭院,今晚的晚飯,他會在這裡吃。
楊茵絳親手遞給他快子,笑道:「爲什麼不採納我的主意呢?」
「沒必要,」楊銘笑了笑,低頭吃飯。
在此之前,楊茵絳曾經建議楊銘,賞賜一名侍女給沉綸,既然是楊銘賞賜,此女必將成爲沉綸的妾室,也會成爲楊銘監視沉綸的線人。
但是楊銘不打算這麼做,一來沉綸不值得,一個小小的縣尉,有什麼不放心的?
再者,楊銘不太喜歡這種做法,雖然不可否認,這是一個監視手下是否忠誠的有效手段,但終究有些下乘。
下乘的法子,只能用在下乘的人身上,
不過楊銘還是囑咐楊茵絳,這樣的侍女要從一些漂亮機靈的女婢中挑選,要絕對可靠,萬一將來用得上,不至於出岔子。
吃飯期間,楊茵絳故意嘆息一聲,
楊銘好奇道:「怎麼了?」
楊茵絳就等他問呢:「我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你雖然才十三歲,但是個子已經和十五歲的沒什麼區別了,都快趕上我了。」
「再沒有區別,也是十三歲,」楊銘知道她想說什麼,於是岔開話題道:「如果覺得呆在府中太悶的話,你可以出去走走,荊州的風光與關中不同,非常值得好好遊玩一番。」
「說的好像你逛過一樣?」楊茵絳心知他在迴避自己話題,翻白眼道:「現在已經是八月,還有不足一年半,獨孤風兒也該來了。」
唉你還是不肯扯開話題啊,
提起一年半,楊銘突然想到,自己的祖母獨孤加羅,再有一年就會過世了。
雖然他每月都有請安的信件送至大興,而獨孤加羅的回信中也說一切安好。
但是楊銘從大哥楊昭的來信中知道,祖母的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
是啊這樣的時代,生下十個子女,本來身體就會受到極大損傷,而且據說當年生四女樂昌公主楊文宣的時候,就是難產,差點沒保住命。
楊銘對獨孤加羅,還是有真感情的,所以念及此處,多少有些傷感。
楊茵絳見狀,乖巧的不再追問,只能在內心嘆息一聲
八月中旬,楊銘收到了李靖的來信,大隋要出兵了。
這一次楊素爲行軍大元帥,出靈州(寧夏吳忠市),長孫成爲受降使者,挾啓民可汗出勝州夾擊步迦可汗。
而李靖,將會引河東之兵八千,北上與長孫成大軍匯合,從朔州(山西朔州)出,往勝州(陝西榆林)方向夾擊突厥。
現在是八月,距離年底還有四個月,而楊銘知道,這場仗是肯定會贏的,事實上,整個大隋期間,在面對突厥時,都沒吃過虧。
這樣一來,註定今年的河東要有八千人的免稅,打了勝仗還有賞錢,這筆開支都是從河東的賦稅中撥,房玄齡又得想辦法補虧空了。
朔州的啓民可汗,也就是突利可汗,名叫染干。
當年突厥中了長孫成的離間計,東突厥的都藍可汗雍虞閭,聯合西突厥達頭可汗一起,攻打突利可汗。
突利大敗,後來在長孫成的勸說之下,投降大隋,被楊堅封爲意利珍豆啓民可汗,簡稱啓民可汗,與他的部族被安置在朔州。
這個啓民可汗染干,有五個兒子,其中在歷史上比較出名的有三個,分別是老大始畢可汗咄吉世,老二處羅可汗俟利弗設,老三頡利可汗咄必。
其中老三頡利,就是歷史上與李世民訂立渭水之盟的那位。
如果按照歷史進程來看的話,楊素此番北擊突厥,會大勝而歸,步迦可汗會逃亡至土谷渾一帶,而啓民可汗將會收歸其部族,成爲東突厥的大可汗。
而啓民直到六年後過世的這段時間,一直是向大隋稱臣的。
李靖此番作戰,確實可以得到歷練,楊素也履行了諾言。
至於這次大勝之後,李靖會被授予什麼勳爵,楊銘到是不怎麼在意,勳爵嘛,這都是小事。
幾天後,楊銘從徐景那裡聽到了一些事情,於是將龐牛以及他的堂弟龐韜喊來,
「你小子跟元文都是怎麼回事?」楊銘沉聲問道。
龐韜今天二十七歲,被楊銘喊作你小子,卻一點不覺得不妥當,嘿嘿一笑道:
「也沒什麼,就是他老是使喚卑職手下的弟兄,我跟他掰扯了幾句,鬧得有點不愉快,咱們都是跟着殿下出來的,我們也只聽殿下一個人,他算老幾啊,指派我們?」
龐牛也在一旁道:「他是總管府的長史,我們是殿下的近衛,按制,他確實不應使喚我們。」
不使喚你們,他特麼使喚誰去?總管府就你們這些兵。
楊銘道:「他那裡也是缺人手,這樣吧,從前衙的衛士中挑出兩百人,以後歸他調遣。」
「殿下,這怎麼使得?」龐韜皺眉道。
楊銘臉色瞬間陰沉。
龐牛見狀,剛忙道:「就按殿下的意思辦,我今天就給他撥兩百人出來。」
楊銘沉吟片刻,冷聲道:「你小子也別在總管府呆着了,正巧郡守府有個缺,你去做個郡尉吧。」
郡尉?這是個好差事啊龐韜嬉皮笑臉道:「卑職領命。」
「彆着急樂,」楊銘臉色肅然道:「你如果敢在外面亂來,壞了本王的名聲,我一樣會砍了你。」
龐韜趕忙點頭:「殿下放心,卑職曉得輕重,我如果給您抹黑,我自己一刀抹了我自己。」
他的堂哥龐牛也在一旁踹了他一腳:「好好幹,敢亂來,不用殿下說話,我先剁了你。」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打發走兩人,楊銘獨自坐在堂內沉思。
自己剛到荊州不足一年,總管府就在暗地裡分作了兩派,一是以元文都爲首的文人派,一是以龐牛爲首的武人派。
龐牛這個人是從皇宮出來的,逢迎上意是一把好手,約束部下也有一套,但楊銘對他沒有什麼太大的期望。
因爲龐牛身上有關中弟子的噁心,就是不把關中以外的人放在眼裡,但骨子裡對皇室,是絕對忠誠的。
沒能力,無所謂,忠誠就是最大的能力。
所以楊銘纔會安排龐韜去做江陵郡尉,別看人家年紀不大,身上可是有個旅騎尉的武散官,比房玄齡當初的羽騎尉高兩等。
誰讓人家是宮裡出來的呢?
接下來的幾天,楊銘又特意叫來元文都與龐牛,分別訓斥了一番,態度非常嚴厲,大概意思是,他們倆以後要是再鬧不和,就都給我滾。
安頓好這倆人之後,楊銘打算帶着楊茵絳出門一趟。
去哪呢?去襄陽郡。
襄陽驃騎府,是上府,兵員固定在一千五百人,但是因其兼領襄陽水軍,所以又加了一千五百人。
楊銘這次去,次要是想去瞧瞧荊州水軍,主要是向見見一個人。
這次離開,楊銘沒有帶徐景,只讓陳奎領了五百甲,與楊茵絳一道出城,前往荊州港坐船。
荊州港做爲大隋僅次於江都的第二大港口,水運貿易相當發達。
而負責管理荊州港的衙門,叫做都水署,隸屬於工部四司之一的水部。
水部掌天下川瀆,津濟(渡口)、船艫、渠樑(水渠橋樑)、堤堰、溝血(田間灌既水道)、漁捕、運漕、碾磑(水力啓動的石磨)等事。
荊州港都水署的主官,叫都水尉,是從工部派來的,屬於關中子弟。
都水尉李衡得到消息之後,早早的就爲楊銘安排了六條大船,這六條船都是官船,每船可乘坐一百人,算是目前長江上,能見到的最大的船了。
五牙和黃龍都在水軍碼頭,基本是見不到的。
登船之後,大船順流南下,先至巴陵郡,再順着長江往北到達江夏郡,從江夏入漢水,往西就是襄陽郡了。
如果從江陵走陸路,往北一天半就到了,但是走水路等於是饒了一個大圈,需要七八天左右。
陸路上的風景有什麼可看的,還是長江兩岸的景色最是波瀾壯闊,尤其這時候的長江江面,時不時的就能看到白鰭豚躍出水面。
楊銘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長江精靈。
至於楊茵絳,她已經看呆了,因爲她是第一次見到長江。
大隋至五代十國,長江已經被稱爲長江,北宋至清朝末期稱之爲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