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暗,涼風街冷。
坊閉鼓息,萬物天籟。
繁華的大唐帝京長安,入夜了。
酉時六刻(18:30)。
平康坊東南角,大唐戰神衛國公李靖府邸,與坊內北街三曲之地的燈火通明、靡靡絃樂不同,這東南一隅之地,極爲安靜。
不過。
此刻的衛國公府之外,燈火通明,圍滿了披甲提着燈盞的左右侯衛,還有着長安衙役以及上百號身着黑衣的不良人,將這衛國公府的每一個出口都是牢牢守住。
府內,同樣是亂成一遭,皆是人心惶惶,不知外面的軍士究竟要做甚。
李靖自大破吐谷渾之後,改封衛國公,便是闔門自守,不預政事,連家門都很少出了,成爲了不折不扣的老齡宅男。
正堂之外,府門之內,披着兔裘大氅的少女,及腰長髮隨意散着,想來是原本已經快睡了。
此刻站在一位儀表堂堂的男子身側,望着正門方向,秀眉緊蹙,道:“父親,這些左右候衛只圍不入,應是在等人。”
李錦並無懼色,只是疑惑。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竟然出動左右侯衛,且無天子明詔,就敢圍住衛國公府。
“嗯,你祖父也在等那人到來。”
男子點了點頭,這是李錦的父親李德謇,李靖的長子,官居從四品下的將作少監。
於原本歷史之中,李德謇因爲與李承乾關係交好,在李承乾造反被論罪之後,受到牽連而被流放至嶺南,後來二鳳考慮到李靖的戰功,開恩把李德謇徙至吳郡,沒有過多爲難。
“那人,是誰?”
李錦望着緊閉的府門。
忽而。
有着叩門聲響起,李德謇和李錦都是面色一凝。
來了!
出於二人預料,並非是衝門而入,而是一道溫和有禮的聲音在外響起:“檢校大理寺卿李象,有要事拜謁李衛公。”
“李象?!”
李錦花容微變。
“原來是這小子。”
李德謇心頭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和李承乾關係很好,在李承乾還比較正常的那些年,經常去東宮赴宴,見過很多次還未發育前的李象。
“上午還聽說陛下授他大理寺少卿之職,這到了晚上,就成了檢校大理寺卿,果然是天潢貴胄,升官速度就是快啊。”
“愣着作甚,還不速速開門。”
一語出。
門口兩個黑皮奴僕,連忙是左右推開厚重的大門。
‘果真是他!’
‘身上怎染有血,發生了什麼事?’
映入李錦眼中的是一位身着緋紅官袍,玉面堂堂,眼神堅定的少年郎,官袍和臉上的血漬,讓那原本清秀稚嫩的臉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煞氣。
而就在李錦打量着李象的同時,李象面色不改,心裡卻是驚了個訝。
‘我擦,黑奴啊!’
‘不對,應該是崑崙奴。’
李象眼角快速瞥了眼府門左右的兩個僕從,個矮、捲毛。
這就是大唐貴族們最喜歡用的奴僕,上流社會的象徵:崑崙奴。
在長安這地界混名流,混京圈,誰要是家裡沒幾個崑崙奴使喚,都不好意思請人家上門喝茶。
這些被販賣至大唐的崑崙奴,並非是來自於非洲,而是來自於南洋的尼格利陀人,體格健壯,水性極好,用來當僕從看家或者當打手,都是上佳之選。
當然,有些浪蕩子,比如勳國公張亮的夫人,也可能把崑崙奴當成工具用,畢竟身體好。
而除卻崑崙奴之外,還有溫柔可人的新羅婢、充滿異域風情的菩薩蠻,這都是用於取悅上流社會,貴族男子的玩物。
在大唐,奴隸的交易是合法的,主人對奴隸有着絕對的生殺買賣之權,這也是大唐被後世抨擊人權不公的一個點。
“李德謇,見過敦煌郡公。”
李德謇笑着迎上,遠遠便是行禮。
李象腳步驟快,連忙拖住李德謇行禮的手,道:“世伯萬不可如此,侄兒豈能受世伯的禮。”
一聲‘世伯’,關係頃刻間拉近。
至於旁邊的李錦,李象只是隨便看了一眼,並沒有打招呼。
女人,尤其是自認爲有才有顏有料的美人,常年習慣了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太慣着不行,在略微博取一些好感之後,就得晾着。
這就叫,欲擒故縱。
穿越之前,李象就是靠這招把校花妹妹誆上手,不然真以爲送三個月早飯就能本壘打?!
“世伯不必擔憂,外面的這些軍士並非是衝衛國公府而來,侄兒奉天子聖命主辦百濟國主使被殺一案,得到呈報,言有匪寇翻入了衛國公府,唯恐匪寇傷了貴府家眷,這才冒昧而來。”
李德謇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府中確有一毛賊入內,不過已經被我府中崑崙拿下,當下關在這正堂之中,由父親大人親自審問着。”
“你隨我來。”
說着。
李德謇領着李象往正堂而去,李錦下意識的想要跟上,卻是被李德謇一句話打發了:“錦兒,夜深了,早點去歇息。”
“我……”
李錦顯然是不願離去,但李德謇的一個嚴厲眼神,李錦立馬後退半步,行禮:“是,父親。”
‘這是不想讓李錦跟我走得太近啊。’
李象瞄了眼折身慢步而去的李錦,當然明白其中原因。
這位大唐戰神李靖衛國公,自破吐谷渾後便閉門謝客,就是因爲自身在軍中威望太高,被二鳳所忌憚,這才選擇明哲保身。
畢竟再過兩年,二鳳都要把他比喻成司馬懿了。
有李靖這樣的爹,李德謇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不會太蠢。
所以自打貞觀十年之後,尤其是感知到東宮儲君之位不穩之後,李德謇便是逐步和李承乾疏遠了起來,並且自身也是秉守本職,絕不往身上惹麻煩。
“父親就在裡面等你。”
來到這正堂門前,李德謇推開大門。
二人先後邁過門檻。
李德謇邁過的時候,並無什麼異常,可當李象邁過的剎那,一聲震人耳膜的虎嘯之音,徹響整個衛國公府。
‘臥槽!’
李象下意識望去,在這正堂居中位置,趴着一隻吊額白睛虎,一雙籽黃虎眸正注視着自己。
‘說好的養老虎是野史,怎麼成正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