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留下蓮花在院裡候着,明思帶着靈珊朝外行。
走到隔壁的園中,夜風便起了。本是散酒氣,結果被夜風一吹,反倒是更暈了。
靈珊見狀便替明思裹了裹披風,“王妃,那邊有個亭子,去坐坐可好?”
明思頷首,兩人便到了北角的小憩亭休息。
靈珊放下竹簾擋了風,“王妃可好些了?”
明思一笑,“嗯,你也坐坐吧。”
靈珊笑了笑,在圍欄椅上坐下。
“你原先在針線房伺候?”明思同她聊天。
靈珊點頭,“進府時在內院做了兩年庭除,後來範嬤嬤就讓奴婢去了針線房。”
明思看過她做的活計,雖是針法普通,但的確是基本功紮實,還有些靈巧的小心思。在胡人繡藝中算是極不錯,也甚有天賦的。
遂笑道,“那現在可習慣?”
“怎會不習慣?”靈珊笑答,“王妃脾氣好,院子裡的姐妹待人也和氣。活計也輕鬆,奴婢都覺着自己進了福窩了。”
明思笑看她,“怎麼不說王爺?”
靈珊回答得極老實,“王爺原先也不讓丫鬟們近身伺候,範嬤嬤說了,只要咱們不犯王爺的忌諱,一切聽王妃的吩咐就成。”
明思一怔,笑道,“王爺什麼忌諱?”
靈珊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原先在王庭的時候,聽說有人在王爺換衣時進去伺候,被打了十板子後來送了人。”
明思愣住,須臾,“什麼人?府裡的丫鬟?”
“不是,”靈珊搖了搖首,遲疑片刻,“是後院的。”
明思明白了,是榮烈原先的伺妾,遂頷了頷首,又問,“你同顎敏原先可識得?”
靈珊點了點頭,“識得,不過也只說過幾回話,不算極熟。她是伺候外院的,不是針線房的。”
明思笑了笑,“那如今相處可好?”
“挺好的。”靈珊頷首,“她脾氣好,也比奴婢會說話。原先在外院的時候,就沒聽人說過她一句閒話。她平素也愛幫人,性子大方,不愛計較。大家都挺喜歡她的。奴婢同她識得,也是有一回我送活計出去,結果不小心半路掉了一件,若不是她給奴婢送來了,奴婢就要受責罰了。”
明思微微一笑,“那這丫頭還真不錯,可惜那樣小就沒了爹孃,怪可憐的。”
“嗯,奴婢至少還有娘和幾個兄弟姐妹。如今雖是隔得遠,可平素一兩月總還有個書信。就算見不着,這心裡還是安心的。”靈珊語聲裡充滿同情,“奴婢有一回見着她躲在園子裡哭,看着也可憐呢。”
“哭了?”明思微愕然,“何時的事兒?”
“挺久了,”靈珊蹙眉想了想,“約莫有三年多了,好像是她剛進府的頭年。哭得挺傷心的,想是想爹孃了吧。那時好像是望親節剛過,大管事放了話,讓府裡有親人的都可探訪相見一回。奴婢見了我娘和妹妹回來在園子裡頭碰見的。不過那時奴婢同她不熟,也不好說話就走了。後來隔了一年多她給奴婢送那掉了的活計,奴婢才認出是她的。”
三年多的前的望親節?西胡的望親節是九月月圓的頭一日,也就是九月十四。
明思輕輕頷首,陷入了思緒。
想了一陣顎敏後,她的思緒又轉到了另一件同丫鬟相關的事上。
那個去京兆尹報信的丫鬟定然不會是秋府的,可不是秋府的丫鬟又要冒充秋府的名頭,顯然是怕被人知曉真正身份。
明思懷疑過雲芳。但又覺不對,首先雲芳的手是斷過的,按秋老夫人的脾性,既然打斷了她的手,那定然不會捨得下本錢給她治得完好。其二,雲芳若真要恨,也是恨她和秋老夫人,對秋池,雲芳是有感情的。
可不是雲芳,那秋府其他的她沒見過的丫鬟可能性也不大。
做這樣的事,一是爲仇恨,二是求賞。
秋池平素雖不假顏色,但也從未苛待下人。仇恨定然是不可能,但這人報信之後也未領賞,那就更不可能是蒼郡秋府的下人了。
傷害秋池對這人有什麼好處呢?
秋池一直都是不理俗事與人無尤的……
明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這人的目的不是秋池,那就是……自己!
心房某一處不可遏制的刺痛起來,明思伸手用力按住,半垂的羽睫下,眸光清冷而銳利!
“王妃,有人來了。”忽然,靈珊起身輕聲道。
明思擡首朝園門望去,一個粉色的熟悉身影緩步走了進來。
是榮眉,明思一怔, 正要開口喚她,卻發現她垂着頭,手裡似乎還拿着一個荷包香囊之類的東西,步履緩緩,似乎有什麼心事的模樣。
走到園門內側十步就停下,看樣子好像有些緊張。
明思頓住口。
不多時,又有腳步聲傳來,卻不是一人。
七皇子的聲音伴着腳步聲傳來,“納蘭師長,就在這兒。”
納蘭笙?
明思再一怔。
接着是納蘭笙疑惑的聲音,“你真見了三種顏色的蘭花?”
七皇子似在點頭,“真的真的,就是這園子。納蘭師長你進去就看見了,我去叫小豹子。”
說完,腳步聲就小跑着遠去了。
看來她離開的這幾月還發生了不少事兒呢!
明思呆了一瞬便失笑,朝一旁愕然的靈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抿脣笑着朝外望去。
下一刻,納蘭笙的身影出現在園門處,兩側的燈籠紅光映出他白皙清俊面容上的疑惑之色。
在園門出頓了頓,還是邁步走了進來。
走進數步便一怔,偏首朝右一望,榮眉從陰影處走了出來,語聲有些羞澀,“納蘭五哥。”
納蘭笙呆了呆,很快便轉開了眼,斂容一禮,“九長公主。”
見納蘭笙這般執禮相見,榮眉似僵了僵,忽地上前一步,將手中物品遞上,似鼓足勇氣一般,“納蘭五哥,這個給你。”
藉着燈籠的光亮,明思看了七八分清楚,榮眉手中拿得正是一個藍色的荷包。
納蘭笙卻猛地後退一步,目光垂下,頓了須臾,語聲淡淡,“微臣愧不敢受,夜深了,公主還是回去歇息吧。”
說完便轉身大步。
“納蘭哥哥——”榮眉驀地低叫了一聲,語聲間已有哽咽之音。
納蘭笙走了兩步,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卻未回首,“此處風大,公主千金之軀,若是此番出來受了風寒,倒是六妹妹的不是了。公主還是請回吧。”
榮眉怔怔地望着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沒有理會他方纔這段話,語聲輕輕道,“方纔揚木參將的話,五哥也是點頭的,不是麼?胡人有好人,漢人也有好人,思思姐姐說過,眼下大家心中還會有芥蒂,可只要胡人不欺負漢人,皇兄仁政,待數十年數百年後,大家心中都不會分彼此,會像真正的兄弟姐妹,真正的一家人。十七皇兄原先還算計過思思姐姐,可如今思思姐姐已是十七皇兄最重要的人。我爲何就不能喜歡你?你爲何就不能喜歡我?”
納蘭笙身形僵直,還是未轉過身,只語聲淡然而沉,“公主,你年歲尚幼,身份高貴,微臣不敢高攀。”
“不!你說錯了。”榮眉含淚笑了笑,“喜歡一個人同身份有什麼干係?你不是覺得我身份高貴,你是因爲我是胡人的公主!是大皇兄下令活要見死要見屍,所以秋將軍才身死——可是,你能因思思姐姐而對十七皇兄笑臉相迎, 因明歡同楊木參將把酒言歡,因納蘭府接受皇兄的差事,那你爲何不能因我而接受我這個公主的身份呢?我年紀雖小,可我不是什麼都不懂。我很早就是一個人過日子了,很多事情我都明白。我知道自己喜歡你,每回見着你都覺着心裡很舒服很安心。我在宮裡這麼多年,除了夢裡見着母后的時候,再沒有過這般安心的感覺。納蘭哥哥,我明白自個兒,我不是一時衝動——”
“公主,”納蘭笙突地打斷了她,轉身過來,清俊的面容上眉目異常沉靜。這種沉靜靜得太過,幾乎近似淡漠。
明思也看得怔住。
榮眉本是欣喜他的轉身,卻在見到他這般冷漠神情後,眼中還未綻放的喜悅便被凝注。
“我此生斷不會娶胡人爲妻,”納蘭笙一字一頓,雖是輕聲卻如同無形重錘一般,“我此生最好的朋友死於胡人之手!情義不能兩全,我做不到其他,可我卻斷不會容自己娶胡人爲妻,更不用說身份高貴如公主!”
榮眉驀地呆愣!
納蘭笙看了她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亭中的明思也呆住。
她猜到了開頭,卻未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想過納蘭笙或許會窘迫或許會狼狽,或許會驚訝愕然,卻沒想到納蘭笙心裡是這樣想的。
榮眉嬌小的身影在原地站了許久,似乎有晶瑩的水滴滴滴掉落土中。
良久之後,榮眉將手中的荷包放回了袖袋,抹了抹眼淚,轉身離去。
園子再度寂靜下來,只剩若有若無的風聲吹來深秋的絲絲寒意。
“王妃?”靈珊輕輕開口。
明思垂了垂眸,偏首看向她,“此事不可對人提及。”
靈珊點了點頭,“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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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兩情繾綣(兩更併發—晴晴大晴晴掌門閬苑仙葩+1+2)
明思回到房中不久,榮烈便回來了。
微有三分醉意,上前來在桌前坐下,取過明思手中正在做的衣裳,“晚上做針線傷眼。”
明思微微一笑。
榮烈低頭看着手中的長袍,深灰色緞地,袖口和領口鑲着銀灰鑲邊。鑲邊上是白色絲線繡的如意雲紋。配色極協調,式樣簡潔卻不失華貴。
“給我的?”榮烈低笑攬住明思。
兩個丫鬟早在榮烈進房時便退了出去,房中只他們二人。
“嗯。”明思笑了笑,起身取過一旁溫在熱水中的醒酒茶遞給榮烈,“還喜歡麼?”
榮烈接過喝了,將長袍放下,又拉過明思坐在他腿上攬住,“自是喜歡,你做的即便不好我也是喜歡的,何況還做得這般好看。”
明思將茶盞朝桌內推了推,回首望着榮烈,笑容裡幾分深意,“我怎不知道這莊子裡幾時有了琴?”
這莊子她也是來過兩回的,琴這樣的物品自然是在主院中,有沒有她自是清楚。
榮烈勾脣一笑,拉過她的手握着,“該有的時候自然就有了。”
“你是故意的。”明思偏首看着他,“即便三嫂不提,你也有別的法子。”
榮烈輕笑,未有半分被捉住的羞窘,眼神坦然地點了點頭,“我要讓大夥兒都知曉,如今咱們倆誰也分不開。是天下地下最相配的一對。”
明思抿脣笑了笑,又無奈嘆了口氣,卻也無法說榮烈做的不對。
開始還未多想,後來一見明珠看青石的那一眼,她便明白過來榮烈的用意。她說青石同旁人不同,有些話不能直言。榮烈則是用這樣的方式打消青石的念頭,其實也算用心良苦。
她又如何能怪責他隱瞞用意?
“這樣也好。”明思拉着榮烈的手,低頭玩着他的指頭,“他會想明白的。”
榮烈用另一手攬緊明思腰朝自己胸腹貼了貼,語聲輕而霸道,“日後少同他見面,”看着明思擡起忽閃的眼,又頓了頓,改了些口,“就算要見也要我在場,不許單獨見。”
榮烈清楚,剛察青石這樣的人心性應是極堅韌的。明思提到的溫娜兒根本不是一回事兒。溫娜兒那樣的女人給明思提鞋都不配,剛察青石上過一回當,可明思卻是真正的珍珠,他哪裡能那般輕易的放下?
就算今日宣稱了主權,可還是不能讓兩人獨處。明思這樣的女子,只要多接近一分便愈加讓人放不下捨不得。
他雖不懼青石,但有旁的男人惦記自己的女人,心裡又如何能舒服?
看着榮烈那灼灼閃亮的琥珀雙眸,明思不禁莞爾。
這個霸道的男人!
“嗯,我會小心同他相處的。”明思忍笑,再一看榮烈不滿意的眼神,她只得無奈道,“好,我明白了。”
榮烈這才滿意的笑了,手在明思腰間摩挲按揉着,“腰還酸麼?”
昨日明思騎了馬,榮烈原本只讓她騎半個時辰,可她上了勁頭竟然連着騎了一個來時辰,到了晚上,腰便痠痛了。
榮烈替她按摩了大半個時辰,她什麼時候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
“好多了。”明思回道。
榮烈一聽,眸光頓時一閃,若星光滑過一般,下一瞬,脣角便勾起,語聲卻是低沉了,“不疼了?”
一句說完,那手便滑下在臀部按揉,力度大了兩分,空氣中霎時多出幾分曖昧氣息。
明思見他眼底情潮,哪裡不知他這句是何用意,面上一熱,趕緊抓住那在臀上作亂的手,“我有話問你?”
榮烈一愣,停住動作笑看她,“什麼話?”
明思拉過他的手放到腿上,沉默了須臾嘆了口氣,“先前我在隔壁園子裡見到眉兒同五哥。”
榮烈正在不安分的撫玩她的手,聞言怔了一瞬,擡眸朝她一笑,“是麼?他們沒瞧見你?”
明思見他這神色便知此事他定是知曉一二的,遂再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將方纔的情形說了。說完,明思輕搖了搖首,“我一直不知五哥對此事竟會心結至此。我也沒想到眉兒竟然會對五哥——是我走了這段時日的事麼?”
明思望着榮烈,眉頭微顰。
榮烈點了點頭,“你五哥入宮授課,眉兒約莫是因你的關係便留意關照了些。後來只怕就這般起了些心思。”說着挑了挑眉,“我早知曉他避着眉兒,卻還沒想到他竟這般決絕。你這五哥,可真夠冷情冷心的!”
榮烈的話雖說得語氣不算重,但多少也聽出些不滿來。
明思卻只能嘆氣。
這件事她無法譴責納蘭笙,卻又很憐惜榮眉。
皇室中能養出榮眉這樣心性的女孩兒着實難得。從心裡說,拋開其他因素,她是覺得這兩人很相配的。都聰慧,且心性都乾淨良善重情。
可是,世事卻是弄人。
“想那般多作甚?”榮烈擡首撫了撫她蹙起的眉心,“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也都不是孩童。咱們也管不了那許多的。何況,即便你五哥肯,此事未必也能成。他這般拒了,或許反倒是省了來日的麻煩。”
明思怔愣一瞬,榮烈淡淡道,“若非皇兄早前對我有戒心,只怕我們這樁婚旨也不會這般順當。再則,眉兒和我不同。我自個兒的事兒多少還能做些主,再不濟上頭還有母后在。眉兒的婚事定是拿在皇兄手中的。眉兒這長公主的身份,又是父皇最小的公主,母族是右柱國府,眉兒這長公主可比皇兄那幾個公主分量來得重,皇兄不會輕易將這樁婚事隨意許下的。”
說完,榮烈眼中頗有深意的看着明思,“我估摸着,來年巴山節,皇兄興許會替眉兒尋一門婚事。”
明思呆了呆,望着榮烈,怔了片刻,眼神驚愣,“你是說,你皇兄會讓……眉兒和親?”
榮烈頷首,“如今榮氏雖是勝了這一仗,可這接下來幾年皇兄要操心的事兒可是不少——這般大的家業,許多如今都是百廢待興。看着繁榮,可這擔子也不輕。皇兄宏願甚大,可打江山不易,這坐江山更不易。漢人人數是胡人十倍有餘,原先十郡倒有九郡百姓一年到頭吃不了兩季飽飯,可畢竟是漢人做了皇帝。百姓雖是怨憤倒還未到暴動造反的地步。但如今是胡人做皇帝,要是還讓百姓吃不飽,那這些漢人百姓未必就能再忍了。若有有心人挑撥利用,只怕局勢就難以控制。所以,皇兄這皇帝不僅要比原先的建熙帝做的好,還要好很多,才能真正收服民心。周鄰五國,圖斯國隔海就不用多考慮,突斯國乃是親戚,咱們這一兩輩人也不用多慮。元國也可無慮,但夏瀝班納這兩國卻不能不防——”
明思慢慢地定住神,聽榮烈說了這一段也明白了些,輕聲接口道,“如今大胡勢大,他們雖不會生吞併之心,卻是會懼怕。無遠慮必近憂——不管是否確定大胡日後會不會對他們出兵侵佔,他們也定不會希望大胡太過安穩,對他們威脅日重。可這種事也無法剖心,所以你們皇兄有可能用聯姻的法子。但你皇兄戒心重,只怕不願讓對方的公主嫁到皇室,因此,多半是打算將皇室中最有分量的公主嫁過去,讓對方國主釋疑,減少些疑慮。甚至,若是嫁到夏瀝的話,再加上一些守望相助的約定,還有可能換到對方的糧種……”
到了最後,明思的語聲漸冷。
榮烈握緊她的手,蹙眉沉聲,“思思,這是國事!”
明思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你皇兄有這般的打算,還是他已經同你透露過這般意思?”
榮烈無奈嘆氣,“皇兄並未明言,可這些我又何嘗需他親口說才知曉。眉兒生在皇家,這便是她需承擔的責任。你莫要因你們二人感情好就覺得這般不對。如今大胡勢大,即便眉兒要和親,何人又敢對她輕慢?有這般的孃家在身後,她不會受苦的。再說,你五哥也說了定不會娶她的,她總得嫁人吧。”
“不是五哥娶不娶她,”明思搖首,眼中一抹傷感,沉了口氣,“眉兒很寂寞。自小就同那些人偶娃娃相伴。若讓她離開故土,她不會習慣的。何況,真若是和親,那又是一個皇室。即便有孃家做後盾,那些個爭寵奪利的算計還少得了麼?更別說夫妻間是否能生情,就算是有情也未必——”
說到這裡,明思看了榮烈一眼,未有再說下去。方纔差一點她就提到了太后……
榮烈笑了笑,手指在她手上撫弄,“你啊,但凡同你親近些的,你都有操不完的心。好了,這話也是咱們眼下說說,屆時究竟如何也未可知。咱們就莫要爲了這些弄得自個兒不開心。眉兒這丫頭原先我也極少同她親近,如今親近了,也有幾分喜歡。你放心吧,他日皇兄真要定下親事,我也會打探清楚的,斷不會讓她吃虧。這般總行了吧?”
明思抿脣而笑,“好。”
榮烈呵呵輕笑,一把抱起她朝淨房行去,“話說完了,該沐浴了。”說着勾脣低聲帶笑,“一道洗,一道睡——昨個兒替你按了半宿,今兒個你可要給我補回來。”
……
在溫泉別莊住了兩日後,客人們便告辭了。
明思本打算同衆人一道走,可榮烈卻道難得這別莊清靜想多住兩日,後來明思只好在明珠榮眉興味的笑意中同衆人道別。
夫妻二人又在溫泉別莊住了兩日。上午在莊中閒逛,下午出莊在附近山野隨意散步。又烤了一回魚一回兔子,明思還下廚做了兩回晚膳。雖兩回都只做了同樣兩道菜,味道也普通,榮烈卻笑容滿面的兩回都捧場吃了大半。
第一回做菜,明思故意不讓榮烈知曉,給了個驚喜。哪知第二日,榮烈還提出想吃。待明思進到廚房,他卻將下人們都攆了出去,自己來給明思打下手。
還好配菜主菜都已經配置打理好了,榮烈也不過就是替明思掌掌火,遞給配料配菜之類的,活計還算難不到這睿親王。只是原本頭一日只花了小半個時辰的兩道菜,這一日卻多費了一半的時間才做好。
這一頓晚膳兩人用完已是酉時過後了,味道雖不如何,但吃在口中卻分外美味。
用完了膳,兩人牽手在莊中閒逛了小半個時辰,榮烈便拉着明思去泡溫泉。
這一泡又是近兩個時辰,自是一番風光旖旎纏綿盡致。前一日兩人也泡了溫泉,榮烈本就起了心思。可明思從未試想過自己在露天的環境中做那般親密的事兒,最後還是逃了。
可這一日,榮烈早有必得之心,加諸手段種種,終於如了願,最後還梅開二度,心滿意足到極點。
極致的身心暢快後,榮烈在漫天的星光下,在溫暖的池水中將明思擁緊在光裸堅實的胸前,滿足的長嘆一聲後,語聲中是化不開的濃情溫柔,“思思,有你在身邊,每一日好似都是最快活的一日,我從未想到自己會這般歡喜不盡。可即便是這般的快活歡喜,卻總還覺得不夠。我都不知自己要如何纔夠?定是真神將你賜給我,你不知我有多歡喜,多快活……看你寫字快活;看你做針線快活;看你說話、看你笑、看你做什麼,我都覺得極快活……答應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一定會白頭到老。”
望着那眸光中的情意,那語聲中的執着深情,明思的一顆心早已融化若最柔的一汪清泉,伸出白玉般的光裸兩隻光裸手臂,不在意此際的赤luo,也不再有羞澀,明思輕輕攬住他的脖子,輕輕貼住偎依。
黑亮清透的雙眸中,眸光若月下清波有光,凝眸回望,脣畔微笑如花,“嗯。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一直這般歡喜。榮烈,每一日每一日,我都會一直記得,一直記下去。天荒地老,永不相忘。”
看着眼前這張如畫般美麗的笑靨,榮烈只覺世間再無比此情此景更美的景色了,心房滿滿,滿足、喜悅、感動……太多太多無法用語言描繪的快活情緒漲滿。
相望良久,他低低的喟嘆一聲,未有再言語,輕輕一按明思的腦後將那張白玉般的臉頰貼在了自己的脖頸間,遂靜靜無聲。
溫泉乃是活水,早前激盪的水波此際也平靜下來。漸漸地有白霧若有若無的騰起,將兩人天鵝交頸一般的身影籠罩其中。
萬籟無聲,只偶爾遠處傳來一兩聲極輕的秋蟲呢喃,卻絲毫無擾此刻祥和,讓人只覺世間如此美好。
在溫泉別莊住了四日,夫妻二人這才收拾行裝回京。
此際已是十一月初五,縱然比往年的這個季節暖了不少,但進入十一月後,天氣也一日一日的見冷了。
回府後,帽兒也於前兩日回了府,兩人相見自是一番喜氣不提。
回府的第二日,榮眉便讓青黛帶了信出來。信上說,耿家二公子前兩日去了隆升書局,還同掌櫃定了兩冊書,約了明日去取書。又道,她已經同明珠說好了,明日一同去書局。最後道,明日她會同明珠一道來尋她,一道去書局。
明思看完信後不禁失笑。這眉兒倒是將此事放在心上了。她邀她們去溫泉別莊倒是把此事給忘了。算日子,應是榮眉她們在溫泉別莊的第二日就該是那位耿二公子去書局的日子。她請她們她們去別莊卻是誤了這回事。沒想到榮眉還記着,看這情形,這丫頭約莫是回來後還派人去打聽了。
這般說來還合該是緣分。錯過了一回,卻未想到耿二公子還訂了書冊明日去取。
明思笑了笑,也未回信,只對青黛笑道,“明日我在府中等她們。”
青黛得了話,便笑着行禮告辭。
明思同榮烈將此事說了,榮烈雖對這種事不大感興趣,不過也未潑明思的冷水,只讓她帶好護衛,注意莫讓人發現落了口實。
翌日一早,明思用過早膳後不久,眉兒同明珠便雙雙而至。
三人坐了半個時辰,閒聊笑說了一會兒後,便坐了馬車出府。上馬車時,明思才發現趕車的是卓都,一怔後纔想起早前同榮烈商議過的事。
卓都執禮甚恭,明思朝他微笑點了點頭,心裡多少有些不安。
她是想同卓都套些近乎卻未想過要卓都來替她趕車——不管怎麼說,卓都同太后的關係算來,也該是長輩……多少有些“屈尊”的感覺。
卓都卻似看出了她的想法,朝她恭聲而不失溫和的道了一句,“王爺讓屬下負責王妃出行安危,屬下趕車雖不如沙魯,不過還算過得去。其他護衛都在後頭跟着,屬下還是離王妃近些方能照顧周到。”
幾句話便點出了他的安排用意,也化解了明思的不自在。的確是個心思細膩的男人,明思在他英氣穩重的面容上多看了一眼,微笑頷首,“那便有勞卓隊長了。”
卓都一笑頷首,“王妃不必客氣。”
明思上了車,榮眉同明珠先一步上車,見明思上來,榮眉好奇問,“這不是原先太后身邊的卓護衛麼?”
明思知曉卓都有內力耳目清晰,不過也有些驚異,遂壓低了嗓子道,“你記得?”
說來榮烈從太后身邊將卓都要來也有八年了,榮眉當時也不過六七歲,沒想到還記得卓都。
“記得,”榮眉點了點頭,頓了一頓後,輕聲回道,“有一回我在御花園玩兒碰見了太后,太后看了我許久。後來太后走了,皇后又來了。說了些不好聽的把我嚇住了。後來皇后走了,我躲在花園裡不敢出去。是他將我送回寢宮的。他還說,太后是好人,不會傷我。”
榮眉說到這裡停了停,看着明思眨了眨眼,“第二日,太后就賞了些東西給我。再後來,我就明白了,太后是真沒有要害我的意思。”
明思聽完怔了片刻,看向一旁的明珠。明珠神情倒是坦然,看神情這些事她是早就知曉了。
明思輕嘆了口氣,摸了摸榮眉的手臂,淺笑道,“難爲你還記得這樣清楚。”
榮眉笑容嬌憨,反手笑着抱住明思的胳膊,偏首幾分天真,“對我好的人,我個個都記得。”
明思莞爾。
不多時,榮眉掀開車窗簾看了看,“快到了,思思姐姐咱們停在這邊巷子口,別停門口。”
明思依言交待了卓都。
馬車在巷子口停住,榮眉取出三頂深色的帷帽,得意一笑,“咱們戴上這個,他就不知道咱們是誰了。”
明思這才明白爲何這兩人今日都是穿的一身漢服,榮眉是偶爾也穿漢服的,可明珠往昔卻都是穿的納石失胡裙。
這深色的帷帽一戴,旁人也只將她們三人當做是漢人女子。
“你個鬼靈精!”明思笑着摸了她一把,接過帷帽戴上。
三人戴好帷帽相視一笑,依次下了車。
靈珊也從車頭下來,走到三人前一禮,“王——”
榮眉見得長相嬌媚的靈珊忽地眼中一亮,一把攔住她,“噓——”。靈珊一呆,榮眉嘻嘻一笑,拉過靈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靈珊似愣了片刻,一臉不明所以。
榮眉說完後,“聽明白了麼?”
靈珊看了明思一眼,搖了搖首。
明思見這兩人神情似乎明白了什麼,不覺有些無語。因別莊的事兒,明思雖是囑咐了靈珊不可對人言。但多少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便想將靈珊帶着身邊多觀察觀察。今日出來便未讓其他人跟着,點了靈珊。
而此際,很明顯,榮眉見靈珊貌美便打了主意。雖不知榮眉究竟如何一個主意,但少不得是想用靈珊去試試那耿二公子之類的。
不過,這主意好像也不錯……
見靈珊未有領會榮眉的意思,明思先拉過榮眉低聲問了一句,榮眉連連點頭。明思一笑,又拉過靈珊低聲交待了幾句。
靈珊細細聽了,這回算了領會了精神,遂頷首,“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