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點了點頭,神情也肅穆了幾分,“皇兄放心,臣弟自當盡力而爲。這份基業乃是榮氏數代人的心血,我不會亂來的。”
榮安滿意地頷了頷首,轉首望了一眼窗前,此際初日升起,霞光正當絢爛,投射枝葉繁茂間,天地間一片生機勃發之相。
榮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轉首回來,眸色幾分深沉真切,“如今百廢待興,朕實是分不出多餘精力。此事幹系重大,若不斬草除根,定會遺禍後世!無論是人,還是這藏寶圖,斷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你明白麼?”
榮烈斂容站起,“臣弟明白!”
“好。”榮安頷首而笑,“有你這話,朕也就放心了!”
說着呵呵一笑,走了回來,眉眼舒緩了下來,“正事兒說完了,也說說你的事兒吧!是怎麼回事,還真是看上了那個丫頭?”
榮烈彎了彎脣角,坐了回去,身子朝後一靠,“皇兄幾時也有興致管這後宅之事了?”
“你方纔說還沒得手——”榮安看着榮烈一笑,“竟然還有你拿不下的女人,朕還真有些好奇了。”
榮烈懶懶一笑,“這不還早麼?太容易拿下,反倒沒了意思。”
榮安噙笑望着他,“你可別怪朕沒提醒你,這個丫頭性子可是不一般。你要真要了她,日後你可再無齊人之福了。”
榮安雖是笑得溫和,可那目光卻隨着問話一霎不霎的緊緊盯着榮烈的表情變化。
榮烈卻依舊笑得漫不經心,身子前傾。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答得甚是隨意,“如今這不還沒得手麼?這日後的事兒,誰知道呢?不過眼下。若真是折了,我倒真是捨不得。”
榮安仔細地看着榮烈的每個表情,可無論語氣和表情。還是那三分懶散,三分漫不經心的模樣。
一時間,他也有些拿不準,榮烈話中真假。
他自詡識人心,可這老十七的心事,隨着年歲見長,他愈發拿不準了。
前幾年。這老十七在暗地裡也做了不少手腳。當年同那晴容郡主,也是明面上一鬧,私下裡卻暗度陳倉。可這一轉身,他又主動提出爲太子求娶……
這一回,他又說看上了那個漢女。
饒是榮安。此刻也真是有些心下不定了。若榮烈今日不主動說出看上了明思,他心裡或還會這般猜疑。可榮烈這明明白白的一說,他反而生出是真假難辨之感了。
榮安心下幾番思量,面上卻絲毫不露,朝榮烈看似隨意的揮了揮手,“反正朕是提醒過你了!那丫頭確是個不同的。可畢竟是嫁過人的,你自個兒好生掂量掂量吧!若是當日在朝上,你不應那句,日後也好辦些。可你既是應了。這天下悠悠之口,你還是要想清楚纔是。好了,無事,就回吧。這幾日,那丫頭既是傷了,朕就多寬你些日子。你也正好好好想想朕交給你的這兩件差事。”
說到這裡。榮安一頓,“對了,上回說是那件差事,可有頭緒?”
上回的那件差事,正是說的是如何安置的京中的大漢臣子宿老。於榮安,這還真真是一件頭疼之事。偏偏此事可大可小,小則浪費,大則隱患。
榮烈笑了笑,長身而起,“是有了些想法,不過眼下,還需多方考量。就暫時不同皇兄說了,等想好了,再慢慢說。”
榮安呵呵一笑,走到榮烈跟前。榮安身材高大魁梧,兩兄弟站着,高度也相差無多。
一個氣勢威嚴,一個挺拔秀雅。站在一起,風格雖相異,卻是同樣的氣度不凡,引人注目。
榮安淺淺含笑,目光在榮烈上下巡視打量了一番。
最後微微頷首,拍了拍榮烈的左肩,茶色眸中泛起些追憶暖色,語聲似感概又似欣慰,“一轉眼,就這麼些年了。朕如今還記得你剛出生時的模樣——每回你哭鬧,朕一去看你,你就睜着眼看朕。”說着,嘆了口氣,“眨眼間,這二十多年就這麼過了。皇兄已經開始老了。”
隨着榮安的語聲,榮烈的眸色也幾度變幻,默然片刻後,深深吸氣,“皇兄如今正當春秋鼎盛,說這般話作甚?”說着,望了一眼書案前那高高的奏摺堆,“雖說國事爲重,皇兄也要顧惜着身體纔是。”
榮安呵呵一笑,重重地拍了拍榮烈的肩膀,“好了,回去吧。”
榮烈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大步離去。
看着榮烈的背影離去,榮安脣邊笑意慢慢收起,神情中浮起幾分怔忪不明。
站了片刻,他慢慢踱回書案前,拾起方纔閱覽了一半的奏摺,看了起來。
榮烈一回到府中,便得知納蘭府的四老爺四夫人並舅老爺來了。這舅老爺卻並非納蘭笙,乃是納蘭四老爺的螟蛉義子阿刁。
門房一邊稟報,一邊偷覷榮烈面色。
稟報完這個,又道,“成親王府、和泰郡王府送了禮過來。帶話說,過些日子,待王妃身子好些,再過府探望。十五王爺、二皇子,並其他幾府,也都遣人送了禮。”
榮烈聽完,微微頷首,提步朝內。
走到明思的院內,便見如玉蓮花站在廊下。見得榮烈出現,兩人微微一愣後,還是按規矩齊齊福身行了一禮,低聲喚了一聲,“見過王爺。”
“免禮。”榮烈如何看不出這兩個丫鬟面色有些僵硬,不過,他也無心去計較如何,“王妃呢?”
如玉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老爺夫人同大少爺來了,都在裡邊。”
榮烈隨意地點了點頭,走到門前,垂了垂眸。便推門而入。
方走到內間門前,便聽到明思的聲音,輕柔帶笑,卻是在安撫四夫人。“娘,真沒什麼事兒。一些小傷罷了,外間不過是以訛傳訛。你看我不是好好的麼?這傷看着嚇人。其實不重。若真個像說的那般,我哪裡還能同你這般說話。也怪我自個不自量力,想着學了幾日的馬,便想去試試。原本英姿郡主想替我來着,我偏要逞強。不過,真都是一些擦傷,並無大礙。宮裡的藥也好。不用多久,便能好了。”
聽到明思的聲音,榮烈不自覺地便停住了腳步。
四夫人語聲卻有些哽咽,“還說沒事,你看你這一身的傷……好好的。那馬怎麼就能摔了?旁人都無事,就你出事,你叫我怎麼放心?囡囡,你同娘說,是不是有人想害你?”
“娘,真的沒有。”明思語聲似撒嬌,“你別人人家胡說。你也知道,這人多嘴雜,便是簡單的事兒。也就傳得變了樣子。你從前都不聽那些個的,如今聽他幹嘛?你看我這模樣,像是不好的麼?”
榮烈擡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叩,然後一推門,走了進去。
只見屋內牀前屏風折起,四老爺和阿刁坐在桌前。而四夫人則坐在牀前錦凳上,正在拿着絹帕拭淚。帽兒站在四夫人身後,垂眸不語。
“岳父大人,大舅兄,”榮烈朝四老爺和阿刁點了點頭。
兩人面色卻都有些僵硬,過了片刻,還是阿刁回了個頷首,卻也未說話。
“榮烈,”牀上的明思忽地擡眸朝他望來,柔柔一笑,“這麼早就回來了?”
看着明思眼中的柔光,榮烈驀地一怔,但下一刻,便反應過來。露出一個溫潤笑意,“皇兄交待了些差事,交待完了,就回來了。”說着朝牀邊行去,到了跟前,彎腰替明思調整了下身後的靠枕,語聲低柔,“你今日如何?傷口可還疼?”
明思柔順地坐直了些,配合他的動作。待他弄好,才又靠了回去,輕輕“嗯”了一聲,脣畔露出一抹淺笑,揚起小臉望着榮烈,神情自然親暱,語聲輕柔,“已經好些了。給我倒杯水吧,有些渴了。”
說話間,兩人面頰相隔不過兩尺。目光交匯間,望着那黑水晶一般的清亮眸子,榮烈只覺心房倏地一顫。剎那間,似乎心底那最深處,也柔軟了下來。
可緊接着,卻是一種酸甜難辨的滋味。
“嗯,”榮烈眸色更柔,語聲溫潤,“我這就去。”
說完遂轉身行到桌前,替明思倒了杯白水,試了試水溫,端了過去。
明思伸手來接,榮烈也未放手,扶着明思的手,將杯子送到明思脣邊。待明思慢慢喝完,榮烈將杯子遞給上前來的帽兒,纔看向四夫人,“岳母大人,這回是我沒照看好思思。岳母大人放心,日後,斷不會再有類似之事。”
四夫人是喜歡榮烈的。
就算先前有些許怪罪不安,看了方纔兩人間的情形,心裡的那點兒怪罪,也就煙消雲散了。
又想到的確是榮烈救了明思,她心裡也就安定下來了。
四夫人用絹帕壓了壓眼角,擡首起來望着榮烈,“烈兒——”
榮烈一愣,旋即明白,遂上前一步,也伸出手。
四夫人伸出雙手握着榮烈的手,眼眶還是紅的,面上是情致殷殷的懇切,“烈兒,我同她爹只有囡囡一個女兒。你一定 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護着她。娘不求別的,只要你們都好好的,也就能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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