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郡同白水郡毗鄰,但兩種藥皆在松山郡內。西胡人手不足,故而,這些邊遠之郡,若是一開始就歸順降伏的,除了幾個重要職位,其他閒散低級職位大多還是沿用的漢人。白水郡同邊郡相鄰,戰起時,也是抵抗了一番的。故而,眼下白水郡派遣的胡人官員,人數便要多些。而這出任白水郡郡守的多巴,同榮烈卻有幾分私下交情。
布羅頷首應下。
這時,沙魯也到了。
進來後便行禮,‘主子,可是有事吩咐?‘
榮烈輕咳一聲,‘這幾日的新差事可還慣?‘
沙魯愣了愣,摸了摸腦袋,笑道,‘挺好的。王妃待人和氣。昨日去方師長府上,還特意吩咐人給屬下做了羊肉。‘
榮烈‘嗯‘了一聲,又問,‘同王妃的丫鬟可相處得來?‘
沙魯想了想,‘屬下就同帽兒姑娘說過幾句話。‘頓了頓,看榮烈一眼,吶吶道,‘可她好像不大搭理人。‘
榮烈‘唔‘了一聲,負手走了幾步,忽地轉首,‘如今你在王妃手下辦差,須多用些心思。王妃身邊的都是女子,你是男子,該忍讓些就忍讓着。‘
沙魯有些聽不大明白,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榮烈又追加了一句,‘這府中,她們初來咋到也不熟稔,若需幫手的,你上些心。‘
沙魯還是點頭,卻拿眼瞅了一眼布羅。
見榮烈這般繞來繞去,布羅心中如何還不明瞭。早兩日,他就看出了榮烈的心思有些變化。其實也並非早兩日,應是更早,在榮烈還不自知時,他已看出端倪。
接受到沙魯的納悶眼神,他悄悄朝沙魯示意稍後,便上前一步,‘主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這院子後面,平一塊地方出來,用青玉石鋪上。下面需裝地龍。上面蓋頂。‘榮烈吩咐了此事後,忽地想起一事,問,‘王庭眼下還有多少人留着?‘
布羅一怔,答道,‘除了王爺帶來這些,約莫還有兩百來人。‘
榮烈微微頷首,垂了垂眼簾,淡淡道,‘留那麼多人也無用,該散的都散了吧。‘
布羅心下一呆!
該散的都散了?他哪裡知道哪些是該散的?王庭眼下留下的人,除了一些管事下人,一些是樂師,一些是歌娘舞娘。因榮烈喜好音律,故而府中長期蓄養了七八十名歌娘舞娘之類的伶人。除了這些個,就是這些年來,皇上太后賜的姬妾,加上各級官員送的,再加上榮烈自己留下充數的,眼下總共有二十來人。
這二十來人當中,榮烈真正碰過的,也就一半不到。
外人皆道睿親王生性風流,可這其中真正究竟,也就他同沙魯知曉幾分。因一些緣由,他比沙魯還要多知曉些內情。但他知曉榮烈不喜屬下窺視,因此,也只做不知。
此際榮烈之言,他約莫猜出些意思,卻是不敢肯定。
布羅躊躇着看着榮烈,試探着道,‘眼下也沒留多少下人,其他便是樂師舞娘歌伎,還有--‘
‘下人留着,挑一些舞娘歌伎同樂師一道送過來。不必多,留一半就夠了。‘榮烈瞟他一眼,‘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如何安置,多少銀子,你同大管事商議着辦就是。‘
布羅怔了片刻露出一絲笑容,‘屬下遵命。‘
兩人從書房出來,走到庭中,布羅朝對面看了一眼,微有失神。沙魯捅了他一記,布羅這才又舉步。兩人行到院外,沙魯不解地壓低了嗓音,‘主子讓我幹啥啊?我咋聽不明白。‘
‘只長個子不長心眼--這都看不出來?‘布羅瞥他一眼,‘你說主子想幹嘛?‘
沙魯不服氣,銅鈴眼一瞪,‘誰說我不知道?主子對王妃上了心,我怎不知道!早就看出來了!‘說着一頓,放緩了些語氣,帶了一絲討好的笑意,胳膊肘抵了布羅一下,‘可我就不明白主子讓我幹啥?‘
他雖心粗,但畢竟同榮烈相處多年,榮烈這段時日這樣大的變化,加上還有布羅之前對榮烈進言的那句,他如何看不出榮烈是對明思這個王妃動了心思了。
可榮烈方纔吩咐布羅的話倒是明明白白,但同他說的那些卻是繞來繞去,讓他弄不清楚榮烈的真正意思。
一句兩句都提王妃身邊的人,這是要他做什麼?
雖模模糊糊感覺到榮烈話中有話,但就不得其意。
‘還能作甚?‘布羅點化他,‘第一,同王妃身邊的那三個,尤其是那個帽兒,好生相處。第二,多替咱主子說些好話。‘
‘好話?‘沙魯摸了摸頭頂,‘咱主子挺好,還用說甚好話?‘
布羅無語地看他一眼,‘主子好不好,咱們知道--旁人也能知道麼?‘搖了搖首,‘這些年來,主子爲了--也故意散了些名聲出去……‘說着,他將兩年前的‘劫持‘事件低聲說了一遍。
沙魯聽得發愣。
末了,布羅道,‘你說,那帽兒的能對主子有好話麼?眼下你跟着王妃,同那帽兒相處機會也不少,你得想法子讓她心裡明白,咱主子可不是壞人 。‘
沙魯總算明白過來了,‘這倒也是。‘說了一句,又犯嘀咕,‘主子也知道我不不會說話,這事兒該你辦纔是。不如咱們換換?‘
布羅笑了笑,垂了垂眼瞼,未說話,過了半晌才道,‘主子讓你跟着王妃自有他的道理,你辦差就是。‘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榮眉同明珠到了。
榮眉想得仔細,知曉明思回府之後定有一番忙亂。所以先到右柱國府喝了一盞茶,兩人才出發到睿親王府。
明思睡了兩三個鐘頭,聞聽她們二人來了,也起了身。但腹中隱痛,臉色也不大好。兩人陪坐片刻後,見明思精神不好,也就知趣未多打擾。坐了兩刻鐘,道過兩日再來看明思,便告辭了。
榮眉同明珠去看明思,管事將路十三引到廳中奉茶。路十三方坐下不久,榮烈便到了。
‘路統領倒是閒得緊?‘榮烈一落座,便噙笑。
路十三淡淡瞥他一眼,‘卑職是奉陛下之命,並非擅專。‘
榮烈知曉榮安因右柱國的關係,故而一直對榮眉這個皇妹要眷顧幾分。可再眷顧,也未有次次都讓路夜白這個禁衛軍大統領護送榮眉出宮的道理。
聽路十三這般一說,他卻有些不信,遂語帶譏諷,‘路統領手下有八位副統領,我怎不知皇兄有大材小用的習慣?‘
路十三面色平靜,但此刻平靜的表情下,心情卻是複雜。
這次還真是元帝遣他護送九長公主出宮的。出宮前,元帝還若有深意的吩咐了一句,‘今日,多留意些動靜。‘
若說一開始,他只是將這樁賜婚,單方面的當做榮烈是爲了推脫同寶光郡主的婚事的話,那到此刻。他已經不能確信了。
宮中之事,大大小小皆逃不過他的耳目。即便當時不知,但事後,多少也會知道一些風聲。
皇后同寶光郡主對明思下手的事,是元帝親自處理的,且當時驚動不大,他並不確切知曉內情。但明思當夜是被榮烈抱出宮的,他是極清楚明思性格的。若非不得以,定不會失態至此。所謂醉酒之言,他更不會聽信半字。而翌日,榮烈一大早進宮,同元帝閉門商談一個多時辰。再後來,便兩道出人意料的賜婚聖旨。
對榮烈,路十三知之不深,但對元帝,他卻是極了解的。
這兩道看似對明思有利的賜婚聖旨,絕不會像表面上這樣簡單。就算元帝對明思有幾分欣賞,但若說要爲了明思這樣的一個漢女,下了皇后同莫氏一族的臉面--路十三心裡清楚。那是絕無可能的!除非,這樣的舉措會帶來比籠絡莫氏一族更大的利益,否則,元帝不可能行此一着。
而榮烈的行爲就更讓他看不明白了。竟然親自爲太子上左柱國府提親!難道他真無奪位之意?可榮烈應比誰都清楚,只要那八萬黑甲軍在他手中一日,元帝就斷不會放心於他的!那這提親之事的內幕,究竟如何?是元帝提出的,還是他自己提出的?
如今明思已是睿親王妃,再加上,他也知自己同明思的關係不能讓元帝知曉,所以,心裡縱是憂心種種,也尋不到合適機會同明思商議。
原本是想今日尋個機會同明思約定一個合適的機會見面,誰知卻是親眼見着明思被榮烈抱着走出來。
雖知明思定是出了意外,但親眼所見,比聽到,還要讓人覺得不舒服。
但下一刻,心房卻是一緊!
腦海中忽地想起元帝早前吩咐的那句‘留心‘之言,心裡頓時生出些莫名的不安。元帝心機之深,謀算之準,他是最清楚的人之一。可以說,用‘算無遺策‘之言來形容,也絕不過分。
元帝讓他‘留意‘,莫非他早知今日這左柱國府的賀歲宴會出事?還是說,他知道出事的會是……明思?
見路十三一直沉默,榮烈眼底掠過一絲意外之色,眸光一閃後,看着路十三挑了挑右側眉梢,語聲卻是懶懶,‘路統領還真是惜言如金。怎麼說,你我也算有幾分交情,應不至於無話可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