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見她一臉忿然的模樣,不禁一笑,攜着她到桌前坐下,“什麼事兒這麼急啊?”
明珠看了一眼榮眉,“溫娜兒要下帖子請你去她府中賀歲!”
溫娜兒請她去賀歲?
明思怔了怔。
所謂賀歲便是女子十八的生辰,就如同上回明珠過壽一樣。因在西胡意義不同,故而單稱“賀歲”。
可溫娜兒請她?
“你們怎麼知道的?”明思問。
“海月同黎家的三女兒黎香有些交情,是她聽她表姐說的。海月昨個兒聽了,就來同我說了。”明珠道,頓了頓,“聽黎香那口氣,這女人沒打好主意。”
明思垂眸思量片刻,擡眸噙笑,“她不是接了婚旨麼?”
“接了婚旨又怎樣 ?這女人氣量小,脾氣壞,肯定還記恨着呢!”明珠撇撇嘴。
榮眉卻鎮定得多。
在她眼中,溫娜兒雖也不是啥好人,但至少比莫清清要好應付些。
帽兒端着各色茶點過來,如玉蓮花又奉了茶上來。
明思笑了笑,“我沒收到她的帖子,她何時賀歲?”
榮眉夾了一塊孜然肉條慢慢嚼着,“十八。”
十八?今天十六,那不是後天?
“沒事的,十七皇兄定然也是要去的。溫娜兒也得顧着幾分。”榮眉朝明思眨了眨眼,“十七皇兄厲害着呢,十七皇嫂不必擔心。”
明思嗆了嗆,“你還是叫我思思姐姐吧,這個我比較習慣。”
三人笑開。
明思看着明珠的臉,輕輕笑了笑,“若是好好調養下,其實咱家明珠還真是顆明珠。”
一見面,明思就發現了,明珠的臉好了大半。臉上已經看不見帶白頭的痘子了,而剩下的也只剩稀落的十顆不到,也未有原先那般明顯凸起,顏色也淺淡。
臉顯得乾淨多了
一干淨,她帶了幾分英氣的濃眉大眼就顯現了出來。
明珠扭捏,“哪兒有我這麼黑的明珠?”
明思輕笑,在她臉上摸了一把,“誰說沒有,黑珍珠才值錢嗯!”
…………
三人笑了一陣,外間便是下人通傳,說是方師長遣了人來。
明思忙喚人帶進來,一看卻是金葉。
金葉是特地來傳消息的,早上巳時中,藍靈生了個六斤八兩的兒子。
明思聞言大喜。
帽兒也是高興,藍靈終於生了兒子,這樣她婆婆該沒那些個碎嘮叨了。
明思忙讓帽兒去打點些東西讓金葉先帶去,打算明日人再過去看看。
金葉走後,帽兒掰着手指頭念,“藍彩生了兒子,藍星也生了兒子,藍靈現在也生了兒子……”
“是啊是啊,咱們帽兒也是個生兒子的命呢。”明思調侃。
帽兒臉一紅, 跺腳不依,“小姐——”
明珠同榮眉又坐了一會兒便開口告辭,明思挽留她們用膳。兩人卻拿眼瞅着東面那掛了綵帶符咒的房門,朝明思眨眼,道還是不打擾了吧。
明思無語,只得送兩人出去。
到了下午,明思午睡起來,果然收到了左柱國府的帖子。
看了看後,明思將帖子丟到了一邊。
榮烈卻是晚膳前纔回來的。一回來便領着布羅進了書房。沙魯後一步進來,將一卷裹成長條狀的織花地衣遞給帽兒。
帽兒疑惑,“這是幹嘛的?”
沙魯道,“鋪地上的。”
帽兒沒好氣,在納蘭府那麼多年,她如何認不出這是地衣,“我問你給我作甚?”
沙魯嘿嘿笑,“王爺讓置辦的。”
帽兒狐疑地看他一眼,接過地衣,進房給明思看。
明思怔了片刻,目光在那地衣的寬幅上落了落,垂了垂眼簾,“收起來吧。”
帽兒比劃了半天,琢磨不出來,“這放正房好像又窄了些,若是放書房,又短了些……”
晚膳時分,榮烈出來,在桌前坐下,一落座,語氣極隨意,“今日去了黑甲軍。”
明思又怔了怔,眼底一抹異色掠過,擡眸看了他一眼,“是麼?”
“每月的六號、十六、二十六,若無別的耽誤,都會去看看。”榮烈頷了頷首。
明思輕聲道,“遠麼?”
榮烈一頓,“就在麻面坡。原本位置是有些不夠,後來把那兒的幾個土包平了,又砍了片林子,便夠了。”
麻面坡……
明思的眸光微不可見的垂了垂,“左柱國府下午送了帖子過來,後日晴容郡主賀歲。”
榮烈蹙了蹙眉,這才依稀有些印象,溫娜兒似是四月是生辰 ,遂言簡意賅,“怎麼寫的?”
“讓你同我都去。”明思挑了挑眉梢。
見明思這模樣,榮烈反倒是噙笑,“想去麼?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按理,這樣的場合,別人說是下了帖子不去,是極掃顏面的一件事。榮烈的口氣卻很是輕鬆。但明思見榮烈並未直接開口說不去,那說明,應還是有些顧慮的。
此人性格乖僻,行事不按牌理。可明思知曉,他於事,心裡應也是極有分寸的。
如今不管認不認,到底也算坐了同一條船,明思也不會只顧自己。
沉吟須臾,“還是去吧。”
光天化日,衆目皆在,只要自己小心些,應是不會出大差錯。
榮烈眸光在她面上一落,脣角彎了彎,“好。用膳吧。”
明思端起碗,忽地想到一事,猶豫片刻,覺得還是知會一聲的好,“明日我要去看看看藍靈。”
榮烈神情平靜,頷首道,“我把沙魯調給你吧。日後你出門,遣人喚他就是。”
明思一愣,朝他看去。
“這府中人,你也就同他們二人熟稔些。”榮烈也端起碗,眸光卻是半垂,並未看明思,“你不是說沙魯的車趕得好麼?我有布羅跟着就行了。”
偏廳中,三面都有燭臺,光線很足。
明思不着痕跡地審視打量榮烈的表情。燭光將他的五官映得極明晰,距離不過兩臂。甚至,她可以看清楚他半垂的睫毛。可是,除了平靜自若,再也看不出別的什麼端倪。
明思垂了垂眸,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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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榮烈練了劍回來,照舊將劍遞給帽兒,“放回書房。”
帽兒離開後,榮烈在屏風外站了站。見得屏風底部露出的藍色團花地衣邊角後,脣角極愉悅地輕輕一勾,轉身進了淨房沐浴。
明思同帽兒去看了藍靈後,又去了方府。
牛厲害一月前,又長開了些。一見明思就“咯咯”直笑,明思喜得捨不得放手。還是金葉相勸,道是明思未抱過孩子,一時抱得久了,隔日胳膊會痠疼。明思才騰了些手,讓帽兒抱。
牛牛穿的是明思特地給他做的一款小奶牛連體衣。黑白相間的圖案顯得皮膚更是粉嘟嘟的奶白。身後還有一條黑黑短短的俏皮小尾巴,十分逗趣可愛。
現在接近半歲的牛牛已經可以顫顫地坐穩了,尤其愛吐泡泡,還會發一些單音。
看着每一次來,牛牛發生的變化,明思心下只覺感動。她還是第一次,見證一個生命的成長。這才發現,這真是一件世間最奇妙最神奇的事。
前世她從未有過想做母親的念頭。沒有那種衝動,也沒有能做好一個好母親的信心。
而今生,她也沒有迫切的願望過。
即便在北將軍府時,她也沒有因爲寒症會影響生育而糾結過。直到今日,尋藥也罷,鍛鍊自己的體質也罷,不過是爲了健康本身。
而如今看着牛牛這般可愛的模樣,她忽地想,若是自己有一個孩子,自己會怎樣?
只一瞬,便覺得荒謬,一笑拋開。
已經有了牛牛了,還有鴻翼,還有藍靈的一對兒女,日後還怕沒有孩子熱鬧麼?
一直在方府待到用了晚膳,牛牛再度安睡,明思纔回了睿親王府。
回到院中,站在廊下一望,見榮烈書房的燈還亮着,便知他應是在書房中。
這個時代的人都沒什麼娛樂。即便是男人,晚間若不想呼朋引伴的出去縱情酒色,便只有兩個地方可呆。一個書房,二是閨房。
泡了一個澡,又洗了發。絞乾發後,已是戌時末。
算來也是不早不遲,比往昔習慣的睡眠時間早半個時辰。
明思也未練字,直接上了牀,讓帽兒如玉滅了燭火 ,一個人靜靜地躺着。眼睛卻未闔上,一室朦朧中,一雙眼若黑暗中的寶石,清亮卻又深邃。
良久之後,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闔了上雙眼。
這時,珠簾輕響,耳畔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這人今日怎這麼早?
明思沒有睜眼,卻不自覺地微蹙了蹙眉心。只聽腳步聲似在屏風外一頓,又輕輕朝淨房方向去了。
萬籟俱靜中,即便是最細微的聲響也能入耳。
淨房的門只被輕輕帶攏,耳畔傳來的細碎聲響,讓明思可以很清晰的猜到榮烈的動作。
腳步聲、衣物的窸窣摩擦聲、水波被分開的聲音……明思平躺在內側,一動不動,怒力想入睡。可似乎願望愈迫切,腦子反而愈是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淨房的門開了。
下一刻,腳步便到了牀邊。再下一刻,身下的褥子輕輕沉了沉。
明思閉目不動,竭力讓自己的睡姿自然,。
低笑聲卻傳來了,低笑之後,笑意輕聲,“怎麼還未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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