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在別院住了兩日,待脣上的傷口不那麼明顯了,纔回了納蘭府。
榮眉又遣了青黛去納蘭府告知,說留明思在宮中多住幾日。
四夫人不疑有他,四老爺同老太君聞訊卻是心中微有異樣。
沙魯被明思遣回後的次日又再度前來,還送來了一瓶傷藥,說是對恢復傷口極好。明思也不客套,道謝接過。用了後,果然效果神異,脣上的傷口,第二日便幾不可見。左掌心的傷口卻是深些,只能待慢慢恢復。
帽兒卻是記住沙魯偷偷的囑咐,每日隔一兩個時辰便細細的取了那玉瓶中的藥膏來爲明思塗抹掌心。期望能如沙魯所言,不會留下傷疤。
回到納蘭府,自是一場小別敘話。先是老太君召明思去說了一陣,而後是回四房,最後則是納蘭笙。明思一句實言都未吐,將話圓得滴水不漏。只說是榮眉宮中孤獨,又同自己交好,故而纔多陪了兩日。
幾人雖心有疑慮,但見明思神情形容一切安好自然,也就將疑心放到了一邊。
老太君同四夫人則繼續將心思投入到爲婚事的準備和嫁妝的籌辦當中。雖明思一再強調,但兩人卻是執意堅決。四夫人自不必說,而老太君卻是想得深遠。明思這樁婚事無論真實內情如何,於納蘭府,於胡漢之間的關係,皆有極大影響。
這幾年,經歷諸多。對於元天師的那張箴言,老太君從未有過一日放下。想了十數年,在前些日子,心裡才模糊明白了幾分。
一明白過來,心中卻是駭然而驚。
所謂“解”字,分解開來,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東方七宿中的角宿,和西方七宿中的牛宿,兩者分別爲蒼龍玄武之角。
想通了這一點,再對照眼下的情勢,老太君便驚然明瞭。
這一場翻天,只怕元天師早已窺得了天道。
而玄武之上的刀字,寓意便不言而喻了。
此字與其說是批給三老爺,還不如說是批給……只是元天師卻未言明,卻是一明一暗,寓指兩人。
領會了這其中之深意,老太君的心中,看明思又是不同幾分。
她已經隱隱覺察到這個重孫女無論其人還是其運,只怕都是非同常人。不過,即便是未曾意會那箴紙之意,明思這個重孫女的心性人品聰慧,也足以讓她放在心中。
故而,即便是明思再三道“簡”,她也只按了自己的意思來辦。
休養了幾日後,明思一改早前的低調風格。不再縮在家中閉門不出,連着數日,不是到城外踏青,便是去鬧市閒逛。偶爾逛累了,晚間還上白玉樓用了晚膳纔回。
算來她也是二婚,加之胡人於女子之限也是寬鬆。故而,她的行爲也不算打眼。如今出現在鬧市中的女子比比皆是。所不同的是,漢人女子凡家中稍稍嬌養的,出門除了有丫鬟僕婦隨行外,還大多戴了帷帽遮擋容貌。而胡人女子,無論貴族平民身份如何,卻皆是絲毫無遮,大大方方現於人前。
初時,原大京百姓還心中鄙夷,暗地批判。時日一久,也就習以爲常,見慣不驚了。
眼看婚期臨近眼前,明思卻還是日日不落的朝外跑。甚至,後面幾日,她還去了城外的幾個莊子轉了一圈。
這日晚間,從城東二十里的一個莊子回來,已是華燈初上。
連着跑了十日有多,最近幾日還都出了城。一日裡,倒有大半日是在馬車上,明思面上也露出些許倦意。
伺候完明思沐浴後,替明思絞着頭髮的帽兒憋了幾日,實在是忍不住了,“小姐,咱們明日還要出去麼?”
由不得她犯疑,實在是明思這段時日的行爲太過不同以往了。
明思用手按了按額頭,沉默了須臾,才垂眸淡然一笑,“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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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明珠卻又風風火火的來了。除了帶來了青石已經做好頭批童車外,同時帶來的,還有兩個讓人驚異的消息。
聞訊後,明思還未有接話,帽兒卻是極爲吃驚,“晴容郡主賜婚太子,寶光郡主賜婚洛河郡王?”
明珠甚是得意,頷首道,“昨日下的聖旨,我就想着你們定然還未聽到風聲。”又笑着挑眉,“你們肯定猜不着,替太子同溫娜爾保媒的人是誰?”
明思眼底異色一閃,卻沒有出聲。
帽兒眨巴着眼直催促明珠快說。
明珠嘿嘿一笑,朝明思擠了擠眼睛,壓低了嗓子,“是睿親王親自去左柱國府保的媒。”
一想到這點,她心裡就極是痛快。
自己喜歡的男人替他人來向自己提親——再沒比這個更打臉的了!
明珠走後,明思神情更是沉靜。
帽兒卻有幾分歡喜。
即便是對榮烈又怕又懼,還有幾分不喜不信任。但無疑,此事她卻是贊同的。元帝給那兩個女人賜了婚,這樣也就斷了她們的念想。對小姐而言,也是好事。
總是心裡再不甘願,想必也會顧忌幾分,那小姐應該也會少些麻煩了。
帽兒眉開眼笑了半晌,忽地蹙眉片刻,眉間浮起些思量,瞅了明思一眼,悄聲道,“小姐,你說睿親王可是因爲那日的事兒,所以才——”
未有說下去,只拿一雙眼望着明思。
明思半垂着眸子,用剪刀修剪着新採的花枝,動作有條不紊,不疾不徐,“你覺着他是爲了我?”
帽兒一噎,瞅着明思低聲吶吶,“我想……興許有點兒吧。”頓了頓,又低聲,“那黑大個說,那日替小姐運功逼毒好像挺不易的。說是要幾個月才能緩過來,還不能再隨意動用功夫。”
開始她是不大信的,沙魯卻是言辭鑿鑿,一再重複。見沙魯說得真切,她又想起那夜榮烈那有些蒼白疲倦的模樣,嘴上雖道不信,心裡卻是信了幾分。
再聽得明珠傳來的這兩個消息,一時間,她心裡也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擔心。
明思的神情卻是平靜之極。
即便帽兒跟在她身邊這些年,此際也看不出明思的情緒有半分波動。
帽兒眨巴了下眼,“小姐,你不高興?”
明思不說話,將挑出來的花枝和葉片修剪好,便開始慢慢地插花。
幾串粉紫的丁香,幾隻白色的海棠,在配上挑選出來的幾片闊大齒形葉片,插在圓腹青花白瓷瓶中,雅緻而嫺靜。
“男子心中有你,卻不表示他會爲你做所有事,也更加不表示他會將你的事放在他的事前頭。而男子爲你做了事,也並非表示他心中有你。肯做這些事兒,也許是因爲裡面還有你許多看不見的事兒。”明思脣邊笑意淡淡,說話間,目光卻是一直落在自己新插好的花上,似在審視欣賞。
帽兒不解,顰眉想了半晌,傻氣搖首,“小姐,我聽着糊塗。”
“不明白不要緊,”明思轉首看着她,將帽兒愣愣的模樣,卻是失笑。擡手輕擰了她的臉頰一把,“帽兒只需記住,日後若要嫁人,一定要嫁一個任何時候都會擋在你身前的男子便可。”
帽兒臉紅了,“小姐你又說!我纔不嫁人呢——”又得意,“反正小姐說了不會丟下我的,我記着呢!”
明思抿脣輕笑,轉身捧起插花,“走,咱們去給寶寶做胎教去!”
這些日子下來,帽兒對“胎教”一詞乃至其含義已是耳熟能詳,遂喜上眉梢,伸手接過花瓶,“好,小姐再唱幾支好玩的曲子給寶寶聽!”
所謂好聽的曲子,不過是兒歌。
明思頷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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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明思同帽兒說話的同一時刻,皇宮中,皇后卻在求見元帝。
從昨日起,皇后已經遣人去問了數次,內官皆道元帝無暇。皇后一邊安撫淚水漣漣的寶光郡主,一面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同皇上好好分說求情。
話雖是如是說,但皇后心中卻是無底。
可這些年下來,寶光郡主於她,名爲表姐妹,實如母女。宮中寂寞,便是位尊爲後,寂寥之時也是不少。這些年也因寶光郡主的相陪,卻是慰藉不少。加之寶光郡主乖巧懂事,也實是爲她分了不少憂,所以,從心裡,她是極憐惜的。
故而,即便是不喜睿親王,但想着正如寶光所言,若能成事便是一舉兩得,她心裡也是從排斥慢慢轉成了偏向同意這樁婚事。
拋開她對榮烈的不喜,一個低賤的漢人棄婦竟然能越過了她莫氏的貴女——這也是她所忍不得的。
可萬萬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能全身而逃!
皇后心中又急又怒。
這幾日,元帝都未有來她這坤寧宮,也未召見過她。
幾日不安過後,等來的卻是兩道賜婚聖旨,一喜一驚。喜的是終於如願的同左柱國府聯了姻,而驚的卻是,皇上竟然沒有問過她的意思,就給寶光郡主賜了婚。
聽說是榮烈親自去左柱國府中保的媒,她心裡也有些詫異。不過轉瞬一想也就釋然——此事定然是皇上的手筆。
對於元帝,皇后還是有極大信心的。
寬慰了寶光郡主大半日,寶光郡主卻只是抱着她哭。皇后無法,在宮人第三次回傳元帝正忙之後,她起身親自去了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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