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思說完,他才懶洋洋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本王有什麼臉紅的?這世上之事原本就是這般。且不說你救本王時,打了什麼主意,你敢說,即便是你未救本王,你得了那塊玉佩,知曉了功用,你今日不會入宮?不會同樣做戲遮掩,爲你得了那玉佩尋藉口?本王的神獸玉佩豈是誰都能拿的?你不說清這一條,莫說是本王,本王皇兄就頭一個要治你的罪!這飛雲玉佩你既是知曉了功用,想必也知其含義。未經本王同意,私自取用,便是藐視不敬之罪。屆時,你自身都難保,何論說是救人?”
說着,榮烈微微擡起下頜,脣邊笑意戲謔,“既然不論本王是否欠了你這恩情,你都會‘物盡其用’——那本王此舉,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明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妖孽實乃天下第一等難纏之輩。
說歪理,她不佔上風。說正理,他也絲毫不見落下風。
窺人心思的本事,的確——是她生平之所僅見!
重新認識估量了對手後,明思調整策略。
平靜的目光擡起,定定看着他,清眸深幽而靜緩,“說吧,你究竟意欲爲何?”
既然曲線救國不得,那就直搗黃龍。
榮烈的眸光在那如湖水般清澈的眸色間停了一剎,很快挪開,右手放下,抱臂一笑,“如今是賜婚,不必本王說,你也該知曉規矩。眼下,你已是本王的未婚妻,你還怕本王算計你不成?”
明思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微一閃。若說這妖孽沒有算計,那纔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信他纔有鬼!
微微垂眸,羽睫輕顫,明思輕聲道,“我不在意你算計什麼,反正今日我的確也是利用了你一回。如今這局面,我自負一半責任。賜婚的規矩,我懂。可也不是未有辦法,”擡眸,眸色清亮,“端看,你肯不肯?”
榮烈心下微愣,靜靜地看着明思的眼睛,須臾間明白過來,眉梢一挑,“你想死遁?”
金口賜婚,不能和離,不能義絕,除了詐死脫身,他想不出還能有什麼辦法?
明思微微一笑,“你肯麼?”
榮烈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忽道,“你可知死遁代表何意?”
隱姓埋名,永不得現於人前,再不能用原來的身份,原來的名字,也不得再回大京,再踏進納蘭府一步!
不知爲何,他心裡驀地有些不舒服。
明思淡淡而笑,“我自是明白。只要親人安好,自己也過得舒服,一個身份罷了,有何好在意的?”
繁華富貴若不自在,也是樊籠,不若出門眺首,悠然見南山。
在大雪山的日子,她也不是沒有快活的。
如今這大漢,她也算走了大半,可這大漢之外的風光,卻還未曾領略。
納蘭府的親人於她並不親厚,四老爺四夫人可以回邊郡,回元國,日後,自然能團聚。
其他的,也無甚好在意的。
天下宴席天下散,有緣有心,自能相見,何必拘泥。
“做本王的王妃,很不舒服麼?”榮烈驀地一笑,眸中金芒微閃,語聲懶懶得意,“不知有多少人肖想本王,本王都懶顧。你是賜婚王妃,就算是掛名,且不論其他——本王的王妃除了在皇后跟前矮一頭,即便見了太子妃也勿須行禮,你果真不願意麼?”
明思用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了半天,忽地發問,“你在遊說我?”
語聲很是驚異。
榮烈一滯,噎了噎,須臾,頷首擡眉一笑,語聲悠閒自得,“就當本王是在遊說你吧。”
明思的眼神更加奇怪,望着榮烈的神情就似看到了相當新奇的奇異生物一般。
直到榮烈被這奇異的注目禮看得有些不自在,明思才輕聲一笑,“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差點要了我命的人麼?”反問一句,又搖首,慢悠悠道,“那真是對不住了,我腦子很正常。聖人有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覺得……聖人說得對。”
榮烈臉色頓時一僵。
拐彎抹角,罵人還不帶髒!這女人……榮烈心裡忍不住磨了磨牙。
不待他說話,明思莞爾一笑,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捧在手心,“咱們也不用再拐彎抹角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雖不知緣由,但也知你今日定然是借我擋了災。而此舉,又正好迎了你皇兄之意。別的不說,你皇兄此舉也的確有讓我做招牌之意。”
榮烈靜靜地看着她,眼底異色一閃而過。
明思捧起茶盞喝了一口,說實話,今日說了太多的話,此刻確是口乾得緊。
自顧自喝完大半盞茶後,將茶盞往方案上一擱,“如今正是風口浪尖的,我也知不可妄動。今日,你皇兄也算對我恩重,你也算成全了我。所以,做招牌也好,擋災也罷,我都認了。我並非是要現在就如何,不過咱們總得談個究竟。此刻只你我兩人,醜話也勿須遮掩。你心裡自是瞧不起我,而我呢,也看你不大順眼——即便是掛名王妃,咱們也是兩相生厭。我想,你也不願我這個再蘸之婦佔着你這王妃位置不動吧?你皇兄要的是人心,我看當下這局面,若是順當的話,也就一兩年,人心也就安穩了。以你的心智,如今的麻煩屆時想必也該有應對之策。”頓住,清眸若水定定,檀口輕啓,“到那時,睿親王——可容得小女子‘功成身退’?”
這是明思衡量眼下情勢後,所能得出的最佳結果。
只要這兩人的目的都達到,想必元帝即便知曉,應該也不會在意。
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只要她的存在和消失都他的大局沒有影響,他又何必在意她這樣的一個小女子呢。
明思篤定。
看着眼前女子分明嬌弱,卻又無畏無懼,侃侃而談。事情方過片刻,在這般少的線索下,竟能將事情分析得八九不離十,還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榮烈心裡再度刮目相看。
不禁生奇,眸光在明思身上,上下微打量。又想起那飄灑俊逸的字體,他心下不由揣摩興味——當真有千面風華?面面不同?
驀地有些趣味。
看着明思那平靜的眸光,榮烈如何看不出那眼底一抹強剋制的期望之色。
他忽地垂眸一笑,復擡起,勾脣悠然,緩聲道,“你這是——在求本王?”
還真是睚眥必報!
語聲悠悠,似有調侃,又有得意。
分明是在報剛纔那“遊說”之仇,明思瞟了他一眼,“求你有用麼?”一笑卻是無謂,“若真是求你有用,那求一求,又有何妨?”
榮烈看着她一笑,卻不言。
明思笑了笑,懶聲道,“既然無用,我又何必要求?開條件吧,不超過我能力,不違背道德意願,我允你三件事,如何?”
“你允本王?”榮烈眸光一閃,脣角笑意綻開,似愉悅,“好了,也不是不行,不過,你是不是得先說說,你能幫本王什麼?”
明思微微一笑,眸色淡淡,“你寧可讓我這樣一個再蘸之婦來佔你這睿親王妃的位置,無非就一個理由——比起我,還有讓你更不想要的人,卻又迫於形勢,難以擺脫。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
榮烈眸色倏地一閃,旋即隱去,面色淡淡。只那抱肘的右手手指,輕輕叩着胳膊肘。
未說話,只靜靜望着明思,眼底多了一分深沉之色。
明思抿脣淺笑,眸光晶瑩閃亮,“你說,若是你欲躲的那人,知曉我同你並非真情恩愛,那又當如何?”說着停了停,目光在榮烈身上若有深意的巡視一番,“說實話,你這人,人品雖不大好,可有一句說一句,你這幅皮囊,也算得是上品。二八懷春少女,那情絲最是炙熱纏人——只要有一分希望,只怕也是不會放過的……你真不需要我幫忙?你今日演那番戲,根本不可能騙過你那皇兄,你演得那般全情投入,想騙的,應是某些人吧?”
榮烈看着她,眸中金芒連閃片刻,忽地勾脣,似笑非笑,“那有如何?如今聖旨賜婚,金口玉言——即便你說的是真的,本王又有何懼?”
明思掃他一眼,驀地輕聲一笑,煞有介事道,“你說,若是我忽地幡然醒悟,去同你皇兄說一聲。就說我認識到自己婦德有失,如今悔悟,爲子嗣計,請你皇兄再爲你擇幾位側妃……”頓住抿脣,眸光柔和,“我想,你皇兄定會大度應允的。”
能逼得這妖孽拿自己做盾牌的人,天下間哪裡還尋得出幾個,不是元帝,就只太后了。
不過,根據路十三透露的些許,明思以爲前者可能性最大。
故而一試。
榮烈眸色驀然暗沉下來,盯了明思半晌,明思卻恍若未覺,神情悠然。
車廂內,一片靜謐,悄無聲息。
車頭位置,沙魯和布羅面面相覷,面上五分驚然,五分無語。
即便另一方是自己的主子,在此刻,他們也不得在心裡,暗寫一個“服”字!
對望一眼,兩人在對方眼裡都看到了同樣的意思——主子這回……只怕是遇上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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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第二更奉上,77不會休息,直接碼第三更~~老公出去買電暖爐了,晚上應該可以熬夜~~
不是77不想寫快,實在很多情節對話,甚至人物神情都需要細細思量,要不然寫出來,就不是那味兒了~~
第三更約莫7點半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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