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烈卻忽地一笑,“納蘭小姐可要快些決定纔是,這幾日,朝中可是有不少人主張對刑部大牢的人犯實行殺一儆百之策……”
明思身形倏地一滯,頓了片刻,輕輕轉身過來,明眸若水澄淨,一字一頓,語聲卻平靜之極,“你是我見過最惡劣、最卑鄙、最醜陋的男人!”
榮烈的臉色驀地一僵,隨即黑臉,方想發作,明思卻又挑眉一笑,“若是你還想對救命恩人動手報復的話——那你就是世上最無恥的男人!”
榮烈滯住。
黑了半晌臉,榮烈眸色暗沉一片,定定地看着明思。
他忽地勾脣一笑,一雙琥珀瞳子熠熠閃亮,光波流轉,斜斜看着明思,慢悠悠道,“本王自是言而有信。納蘭小姐有在這兒逞口舌之利的功夫,不如想想還有什麼想求的。只是下回,就莫要這般獅子大張口了。不過,納蘭小姐本事不小,連二十萬兩黃金也瞧不上,想必也是求不到本王什麼。”說着,長腿一擡,長身而起,走到明思跟前,噙笑挑眉,語聲低沉,“救命恩人?你當本王不知麼?你當日救本王時便是打了主意的——若無好處,你會救本王?”
說完,他一頓,又勾脣邪魅一笑,“本王惡劣,你也不差!”
明思一直垂着眸子,聽他說完,羽睫輕輕幾顫,緩緩地擡眸起來,“你這麼一說,我倒還真有個主意——”輕聲笑了笑,慢悠悠道,“讓睿親王在銅雀大街的街口學一百聲貓叫春——應該不超過睿親王的能力範圍吧……”
榮烈神情驀地一僵,臉色頓黑!
明思抿脣莞爾,眼波若水輕漾,語聲柔柔,“若是睿親王眼下不會,也沒關係。還有十一個月,睿親王可以慢慢練習。以睿親王之聰慧,屆時,想必定能‘一鳴驚人’。”
兩人都不說話了。
榮烈黑着臉看着明思,琥珀眸光暗沉深邃。
明思柔柔笑望對視,頰邊酒渦若隱若現,卻是巧笑倩兮。
布羅已經不敢直視兩人,頭低低地埋着,縮着身子在門角,儘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之後,榮烈微眯了眯眼,眸光在明思身上刻意流連打量了一番,緩緩而笑,“看在你今日費的這番心思上,本王就不同你計較了!本王也不妨對你實言,你所求的事,莫說是本王,即便是我皇兄,也難以辦到。你還是莫要再白費功夫了。打點着,送些好吃好喝的,還算實在些。”停了停,又低聲懶懶,“還有一條,你若是不想惹麻煩,最好將解毒之事爛在肚子裡。”
聽着榮烈最後這番話,明思不覺一愣,心中微有驚異。
這男人是在對她解釋?提醒她?
可下一刻,心底那絲還未成形的改觀就化爲了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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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烈湊近她耳畔,挑着眉梢,語聲戲謔邪魅,“你從那北將軍府跑出來,可是爲了那姓林的?你們二人私奔後,他是不是將你給甩了?”沒等明思說話,他又摸着光潔的下巴,做出一副思慮狀,“按我說吧,你長得也就一般尋常,性子還這般惡劣,哪個男人能受得住?已是再蘸了,再不改改脾氣,我看,這下半輩子實是堪憂啊!”
私奔?
看着眼前這張放大的俊臉,明思磨了磨牙,心裡十八般酷刑輪流閃過……
最後,吸了口氣,竭力展開一個柔柔動人的笑臉,“睿親王風流倜儻,聲名遠播,小女子如何能及萬一?小女子即便是再蘸,蘸了又蘸——也不如那‘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脣萬人嘗’的……”目光在他朱脣上頗有深意的一落,又在還帶着溼氣的髮腳一掃,寶石雙眸流轉生光,“睿親王莫見怪,我說的是那些個地方的姑娘,同睿親王絕無干系。睿親王也知曉小女子粗魯得緊,也不會說話,還請勿怪。睿親王這般愛乾淨,小女子真不是說的睿親王。不過,方纔受了小女子打擾,只怕睿親王匆忙間未洗乾淨,小女子也不能不識趣,就先告辭了,您繼續忙就是。”
言畢,彎脣一笑,轉身就走。
兩人的聲音雖都不大,可布羅站在屋內,想不聽也不成。見明思離開,布羅偷眼看了面色僵硬發黑的榮烈一眼,很是噎了噎,看了一眼,便趕緊垂首,輕步跟着明思出來了。
來者是客,作爲睿親王的親隨,禮數還是要盡到的。
自然要引路送客。
走到門外便看見沙魯一臉發梗的站在牆下,布羅朝他擠了擠眼睛,加快步伐追上明思,“納蘭小姐,這邊走。”
明思含笑頷首,放緩了步子。
布羅看她一眼,壓低了嗓子,“納蘭小姐莫怪,此事也不能怪我家主子。如今朝上……”沒有說下去,“我家主子也有難爲之處。”
而今朝上吵得厲害,但元帝一直未開口。布羅心思敏捷,也猜到元帝心裡應是不贊同臣子們的這番“兩制”主張。可元帝的想法是一回事,只是此事,榮烈卻不能出頭。若是榮烈出了頭,元帝只怕會猜疑他有拉攏漢人之心。
明思垂下眼瞼,輕輕笑了笑,語聲極輕,“我明白。於你家主子,幫是人情,不幫是道理。我只是不喜歡別人將我親人的生死當笑話調侃。我知道此事不易。可這世上,有些事,是必須不可爲而爲之的。”頓了頓,擡眸起來,語聲誠摯,“多謝了。無論如何,還是感謝你這番話。不必送了,我的丫鬟就在前頭亭子等着,你回去吧。”
說完,明思淡淡一笑,不待他回答便徑直走了出去。
布羅怔忪地看着明思的背影,怔了片刻,才轉身回走。
沙魯並未領會布羅的意思,只愕然不解地站在廊下不動。見兩人走了一段,說了幾句,明思自己走了,布羅迴轉,不覺好奇。
待布羅到了跟前,他瞅着布羅小聲道,“你們說啥了?”
布羅沒有回他的話,一看沙魯這模樣就知他定是沒明白自己方纔的意思,靠近低聲道,“我不好說話。你去問問主子,可要幫着打點下?”
救是救不了,打個招呼,讓人少吃些苦頭,還是可以辦到的。
只是主子方纔對自己似有些不爽,這話只能讓沙魯出面說。
沙魯眨了眨眼,卻有些發愣。
布羅勒他一眼,湊近他耳畔,“你去說就是,主子定不會發作你的,放心就是。”說完,又低聲催促,“去啊——”
沙魯聽了那麼久,自然也知曉來龍去脈。這時也明白過來了,布羅這意思是要幫那納蘭小姐說說話,可——他遲疑地看了布羅一眼,只見布羅卻是滿眼鼓動之色。
噎了片刻,又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沙魯走到門前,瞅着廳中的榮烈,試探着道,“主子,要不——咱們幫着打點下?”
榮烈瞟他一眼,卻沒有說話,擡步走了出來。
走過沙魯身邊時,他才聽到他的主子懶懶似隨意的一句,“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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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布羅的腳步聲迴轉,明思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想過會很難,卻沒想到是這樣的難。
這睿親王雖惡劣,但明思卻明白,他說那話是真的!
再加上布羅後來的那兩句話,明思已經隱隱感覺到,眼下她想做的事,已經不單只是他們納蘭府的事。無論是老侯爺和納蘭笙的事兒,還是四老爺的事,只怕都是牽連到了如今的朝堂重議,還應是同兩族之爭有關……
開始是未想到,可今日來這一遭,當那睿親王一說,她便豁然清晰。
可正因爲清晰明瞭了,心裡才感覺愈加的無力。
牽涉到朝政,牽涉到兩族關係,在如今這個敏感時刻,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但凡少數民族統一建立的政權,這樣的紛爭都是無可避免的。
她所知的歷史中,鮮卑拓跋氏建立的北魏也好,蒙古族建立的元朝也好,還有滿清——在政權建立的最初,都同樣是兩族關係最爲敏感緊張的時期。
大多數勝利者都理所當然的認爲自己該享受勝利果實,得到更勝一籌的尊榮和地位。
榮烈和布羅的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便是如此。
明思的心……直髮沉。
那睿親王雖言之不詳,可那句話是對的。即便是那元帝榮安也不能不顧及羣臣的情緒——四老爺也好,老侯爺和納蘭笙也好,他們代表的都是漢人!
走了百來米,便到了亭子邊,帽兒急切地迎了上來,低聲問,“怎麼樣?小姐,他肯幫忙麼?”
明思垂眸搖了搖首,有些無力的低聲,“先出去再說。”
走到大門前,明思停住,帽兒先出去叫了馬車過來門前,又取了帷帽過來給明思戴上,兩人才上了車。
明思此番出來並未坐納蘭府的馬車,而是讓帽兒在外面車行僱了一輛車。
無論今日成還是不成,這種敏感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思不想他人知道她同睿親王有牽扯。
帽兒黯然地看着明思,輕聲問,“小姐,咱們現在回去麼?”
明思不想回去。
她此刻的情緒不好,四夫人見了只怕會受影響。
搖了搖頭,她道,“去師傅那兒吧。”
帽兒默然地點了點頭,拉開擋板同車夫吩咐了一句後,馬車便緩緩開動,朝着方府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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