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西胡將領放言,若再不降,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日。四老爺也知無力迴天,爲免禍及百姓,這才下令開了城門。
城破之後,他便被羈押起來。
而後,元帝下令,將各地頑抗的首要人物押解至京,四老爺便被押送回來,下在刑部大牢中,等候處置。
四夫人和藍星阿刁一路跟着囚車走,也是三日前,纔到的大京。
聽得四夫人之言,明思未有多話,只問,“娘,你把經過同我說說。”
四夫人點點頭,含淚斷續說着,說不下去時,老太君便接了口。
兩人夾雜着說了兩盞茶時間,明思將事情經過全瞭然於心。
聽完後,明思垂眸點了點頭,又擡眸看向老太君,“老祖宗,祖父和五哥眼下的情形如何了?”
這回回來,明思沒有再稱老太君,而是叫的“老祖宗。”
雖只是一個稱謂的變化,老太君心裡卻極明白,能讓這丫頭叫這一聲,真真是極難。往昔那些尊敬乖順都是面上,只怕是叫了這一聲後,這丫頭心裡纔是真正的認了她這曾祖母。
極難得的,便是極珍惜的。
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看着眼前清眸若水的明思,老太君面上雖未露幾許,但心中其實極欣慰心喜。
到底沒看錯這個丫頭!
無論,這丫頭有沒有本事救人,只憑這份心,這份勇氣,便是難得之極了。
今日,她也是第一回見到明思真容。
雖未表露,但第一眼看到時,她也是驚愣住了的。
之前知道明思喬裝後,她也打聽了些有關那“方少東家”形貌言行的說辭。聽得那些芝蘭玉樹的形容,心中也是驚異。可遠不及親眼看到這般震撼。
幾個重孫女都算是美人。明汐更有大京第一美人之稱。當然也有些浮誇,早先並無這稱謂,而是明汐被冊選之後,才盛譽的。
可無論如何,明汐的美貌的確在大京城是拔尖的。
不說明汐,便是四丫頭明依,容貌也是極出衆的。而其他幾個丫頭,或溫婉。或嬌俏,也都姿色不俗。
可如今一見明思,她才明白過來她真正出衆的重孫女是哪一個。
幾十載歲月練就的老眼,看人不會只看皮囊形貌。
單看容貌,明思算不得最出衆的。即便是明依,乍看之下,也比明思要美上一分。
可是,若將明思和明依明汐放在一起,老太君卻能篤定,到最後。所有人的眼睛都會盯在六丫頭身上。
這個丫頭有一種自內而外散發的氣度。
明明是清麗脫俗中帶着些楚楚動人的嬌弱,可偏生給人一種極堅韌之感。
嬌弱同堅韌本是矛盾。可這丫頭卻是兩者皆有,整個人便生出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迎着老太君的目光,明思沒有躲閃,也未催促。
面色平靜,眸光清澈澄淨。
從看到老太君的字條那刻,她就明白。她的事,只怕老太君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
眼下。自然沒有必要再僞裝做作。
半晌之後,老太君眼底閃過激賞,半垂着眼瞼。輕輕頷了頷首。
雖是心性極堅韌,此際也帶了些黯然,“你五哥還好,就是瘦了些。只你祖父病了兩月,眼下,只怕是撐不住了。”
自兩人入了天牢,元帝也未下死令。故而,他們不吝銀錢灑出,每月還是能見上個一兩回。情形也知曉得清楚。
明思默然點了點頭,沉吟須臾,擡首,“元帝一直未說如何處置?”
老太君淡笑,“不曾說過,也未曾用刑。剛入牢時,那元帝還去過天牢一回。聽說是問了幾句,你祖父和小五都未說話。後來便未再有動靜。”
望着老太君,明思眸光一閃,“元帝去過天牢?”
老太君頷首。
明思輕輕頷首,面上若有所思。
見明思這般神情,老太君心中一動,“六丫頭,你怎麼看?”
明思理了理思緒,“依我看,元帝並不想要祖父和五哥的性命。”
老太君和四夫人皆目露驚異。
四夫人還好,她心思單純,如今所面臨的,於她而言,已是天大的災難。原本想着回京看能否設法相救,但得知府中情形後,心中已是幾近絕望,不敢存幸念。
而今,明思竟然說罵了元帝的老侯爺和納蘭笙有生機,她心裡驀地又生出希翼。
此刻,她用驚然而希翼的眸光望着明思,心下卻是緊張期盼。
而老太君卻不同。她的驚異不是因爲覺着兒子和重孫子可能有生機,而是明思說的這一點,她心中也有同樣的認知。
這一點,還是她這幾月下來,慢慢地,纔有些猜測,只是,她心裡卻無明思這般肯定。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她猜疑到這一點,她也想不出元帝究竟作何打算,更不知,該如何突破。
如今的大京已經成了西胡人的天下,就算想走門路,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念及此,方纔聽到明思所言的那絲欣喜,也在下一刻化做了烏有。
連她都想不出法子,尋不出門路,這六丫頭即便再聰慧能幹,再有不凡,於此事,卻也是如登天之難。
老太君在心中低低一嘆,面上不免浮出幾分抑不住的倦意,勉力笑道,“六丫頭,無論你爹還是你祖父小五,皆是極難。老祖宗也知你心意。不過,凡事皆有天命。你也不必過分勉強自個兒。今日能見你回來,老祖宗心裡已是寬慰。其他的,但盡人力,於心無愧便可。”
她比誰都清楚這眼下的情形。
老侯爺和納蘭笙還好,至少眼下看不出元帝有取命之意。可四老爺納蘭滄海……元帝對這些率衆頑死抵抗的官員,卻是定有殺心的。
可這樣的話,她卻不能說出來,尤其是此刻,四夫人還在場。
說完那段後。她便靜靜地看着明思,不再出聲。
明思也未言語,右手輕輕搭在四夫人胳膊上,長翹的羽睫半垂着,面容似平靜。
而在這平靜中,又帶了一絲端凝之色。
屋角白玉狻猊香獸口中有白色的輕煙嫋嫋飄出,曲曲折折地蜿蜒向上,升到半空。形跡慢慢淡化。
整個屋子,都瀰漫在一種靜謐的幽香中。
半晌後,明思站了起來,先眸光柔和地看了四夫人一眼,轉首看向老太君,“我來想辦法。”
老太君一怔,須臾,輕輕頷首。
這丫頭是不會輕易放棄,她早已猜到。
明思朝老太君點了點頭,轉首看着已經站起來的四夫人。語聲霎時柔緩,“娘。莫擔心。爹一定不會有事的。”說着,又盈盈淺笑着拉起四夫人的手,“不過娘得先保重自個兒的身子――要爹回來,看到娘瘦了,可是會心疼的。就算娘擔心爹,可也不能不管女兒吧。我也會心疼的。”
四夫人聞言,說不出話。只是含淚帶笑的點頭。雖是極痛,極揪心,但看到眼前的女兒。心中卻還是有滿足和欣然的。
明思拍了拍四夫人的手,莞爾笑道,“那娘可得多用些膳――爹的事兒,就讓我來想法子。娘只負責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讓我能同爹交差便是。”
四夫人笑着閉了閉眼,頷首。
明思一笑,看向老太君,“我先出去一趟。”
老太君頓露驚異。
難不成這丫頭還真有門路?
只見明思脣畔笑意微微,“有人欠我錢,我去要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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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中。
除了被火燒燬的乾清宮,慈寧宮是唯一一座幾乎整體整修過的宮殿。
原因無他,只因大胡太后柴爾丹乃是西胡之北突斯國的嫡出公主,自幼萬千寵愛,嫁到西胡後,也是榮寵不衰。柴爾丹在西胡王都中的宮殿,也是按照突斯國的習俗重新修建的。
柴爾丹所受之榮寵也不是平白無故而來。
當年,她和親過來時,榮照還只是一位皇子。雖說也是皇后嫡出,可榮照之母並非榮弛原配。榮照當時前有原配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還有一母所出的一個皇兄一個皇弟。
無論排行還是地位榮寵,皆不佔優。
他之所以能擊敗兩個嫡出的兄長和一個深受寵愛的幼弟登上皇位,同柴爾丹皇后的幫助密不可分。
柴爾丹乃是突斯國唯一嫡出的公主,而且還是突斯國的長公主。在她與柴爾丹和親之時,比她還小十一歲的幼弟加穆就登上了皇位。
雖然年幼,但因有強大的母族勢力支撐,皇位也極其牢固。
柴爾丹和幼弟關係極親密,又有握有兵權的母舅相助,再加上原本就是兩利之事,故而,對扶持榮照一事,突斯國幾乎是要錢給錢,要人出人,傾盡了全力。
所以,即便突斯國只是一個小國,但這樣不遺餘力的幫助下,榮照最後才能以微弱優勢登上了皇位。
有了這樣的經歷,繼位後的榮照自然是對柴爾丹皇后榮寵敬重異常。
何況,柴爾丹皇后本就是一個絕色美人。
故而,柴爾丹皇后以四十一歲高齡還能有孕,生下了西胡這一代第二位嫡出的皇子――十七皇子榮烈。
榮烈比榮安小了二十一歲,只比榮安的長子,如今的東宮太子榮俊,堪堪年長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