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跟着她進到了房中,目光一梭巡,只見屋中從傢俱到擺設樣樣華貴,卻不見俗氣,一目掃過,皆見清雅。
明思垂眸勾了勾脣角,到桌邊坐定。
綵衣站在門檻內,朝她行了個禮,手朝外指了指,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綵衣打開院門出去,明思站在門口沉吟片刻,取下帷帽放在桌上,邁出門檻,把院中幾間廂房都推開看了看,果然是無人。
只發現這一進院子並非這座宅院的最後一進,後面似還有一進。
不過一路行來,明思可以斷定,這座宅院中應該不會有很多人。
想來司馬陵也知道她沒有武功,所以未有在看守上多下功夫,當然,估計也是不方便驚動太大。
她的身份自然是不可見人。
一番勘察思量之後,明思回到正房桌前坐下,倒了盞茶,一摸還是溫熱,淡淡一笑,端着慢慢抿着。
綵衣倒是動作麻利,一刻鐘才過一半,就提着五層的食盒進來了。
從素菇雞絲到鹿脯,冷熱菜各四碟,然後還有四樣精巧的小點,最後是一盅燉湯,和一碗白飯。
明思也不客氣,拿起象牙銀箸便開始吃。
幾乎每樣菜都吃了些,最喜歡的那碟糟鵝掌更是吃了一大半,最後還把那盅湯喝了。
說實話,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好的胃口了。
此刻明思才明白,原來自己不是不憋悶的。
在看到明思的真容那刻,綵衣眼裡的訝然一閃而過,再看到明思如此好的胃口後,就變成愕然。
明思笑眯眯的將最後一口五絲卷用手拈着,不疾不徐地吃完,還舔了舔指尖,笑着放下手,“好了,撤下去吧。”
綵衣忙上前。
明思起身朝院中走,吃得太飽,得消消食。
待綵衣再度回來,朝明思比劃手勢,明思猜出來她是問要不要備水沐浴,明思頷首。
又走了一炷香的時辰,綵衣從房中出來表示水已經備好。
看她一手拎一隻木桶的情形,明思知道,這個綵衣應該是有些功夫的。
也許不算高強,但看守她應該是足矣。
笑了笑,朝綵衣點頭致謝,明思走進淨房沐浴。
五月正當玫瑰盛開,大大的浴桶中浮着一層鮮豔嬌嫩的玫瑰花瓣,熱水將花瓣中的精油成分燻蒸浸泡了些許出來,房中一片氤氳的白霧,香氛四溢。
明思滿足地泡在浴桶中,闔眼享受。
既來之,則安之。
司馬陵給她帶來這樣大的麻煩,吃他的,用他的,明思沒有半分愧疚。
虧得自己一度還把他當好人,竟然私下裡這般謀算,真真是可惡。
想來,他也許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突破口應該就在五哥哥身上,自己的身份除了身邊的人,就只有五哥哥知道。
還有那蒼鷹圖和那推鬆小令的顏體書法……
明思忍不住磨牙恨恨。
不希望秋池恨他,但不表示自己不厭恨這種行爲。
也許,就算沒有丹紅的出現,自己和秋池也走不到最後。可是,並不代表她喜歡別人來暗箱操縱和使用手段來干涉和影響。
無可否認的,丹紅的出現即便不是她和秋池決裂的直接原因。但是,在得知了丹紅的存在後,她對秋池的的確確生出了一絲隔離生疏感。很多感覺,會受到影響,在那之後,她沒有辦法用和原來一模一樣的態度對待秋池。就算同樣的笑容,但是心裡的感覺已經不同了。
如果她早一些得回記憶,也許在丹紅出現的那一日,她就已經下定了離開的決心。
愛情永遠不能是三個人同行的路,她絕不會讓自己再回到原來的錯誤中。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想着想着,也許是泡得太舒服,也許是精神鬆弛了下來,明思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直到綵衣驚慌地來用手摸她的肩膀,一睜眼,才發現水已經有些溫溫,再泡下去,定然會着涼。
“有點累,不小心就睡着了。”她對綵衣笑,站了起來,走出浴桶。
綵衣頷首,朝內間的雕花大牀指了指,意思讓她到牀上休息。
明思頷首,綵衣用一張大的棉巾包裹她的身體,又取了小一些的棉巾替她擦乾身體。
頭髮並未洗,故而不用折騰。
換了一身衣服後,她就躺上了牀,問綵衣,“你也住在我這個院子麼?”
綵衣頷首,指了指隔壁的廂房。
明思一笑,頷首闔眼。
綵衣將屋中香獸中換過了安神的香餅後,又滅了燭火,只留一盞角燈,放在屋角的位置,便退了下去。
綵衣走到門外,隔了好一會兒,明思才聽見隔壁廂房的門輕輕一響,然後,便是寂靜無聲。
又隔了半個時辰,明思悄悄起身,走到門前聽了聽,這才輕輕打開門出去。
綵衣的廂房在右側,明思出門向左,走到左邊的假山後,這纔拿出路十三給的信箭。端詳片刻,拉出木棍插在地上,輕輕一拉引線,然後退開一步。
只見那小小的信箭忽地拔地而起,帶着些許青煙,極快地就朝天際衝去。很快隱沒在夜幕中。就在明思擔心這玩意兒會不會質量不過關時,數百米高的天空中,忽地閃出了一朵小小的白光,然後變紅,又變黃,最後慢慢地,終至消失無影蹤。
看來,技術含量還不低呢……
明思心下大安,從假山後探出頭望了望,四野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靜。
想來綵衣被自己折騰了這麼大半夜,估計也累了,再說,只怕他們也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故而放鬆了些警惕。只要自己不出這院子,除了綵衣應該無人會進來這院子。
路十三既然未說過這信箭在使用上有什麼忌諱,那自己晚上放,應該也是可以的。
明思緩緩地吸了口氣,輕步走回了房間,剛邁進門檻,綵衣就無聲無息的出現了,明思一怔,很快轉身,皺眉苦笑道,“吃得太飽,睡不着……”
綵衣看了她一眼,比劃了幾個手勢。
明思看明白了,搖首,“不用你陪了,我就再在這屋子裡走走就行了。”
綵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退出去,站在了門外。
明思心中無奈,知道她不會聽自己的,只能在屋中走了幾圈,又喝了半盞茶,這才上牀睡了。
綵衣最後有沒有離開,她並不知曉,也是累了,上牀不多時,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臨睡時,她默默猜想,路十三什麼時候會來呢?
離兩人相見那日,已經快兩個月了。路十三應該是還未回西胡的。按他的性子,既然給了自己這枚信箭,若是他要離開,怎麼着也會給自己一個信息。
否則,這枚信箭就相當於作廢。
明思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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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一等,便是三日。
非但路十三沒有出現,就連司馬陵也未出現。
明思些許心慌之餘,也不覺深感訝然。
冷靜下來,這纔想明白。
自己和秋池和離的消息,現在應該已經散開。司馬陵這番想必是爲了避人耳目,這樣的敏感時刻,他自然不能引人注意。
這樣一想,也就無謂。
反正現在路十三還未來,他晚一些出現,也是好事。
又過了兩日。
這日黃昏,明思在書房寫字,綵衣在一旁研磨,好奇地看着她在素宣上運筆飛龍走鳳。只覺她寫的字兒,她一個都不識得,偏生字裡行間,又有着奇異的氣勢和規律,心中不免詫異生奇。
這時,只聽外間院門的輪軸摩擦聲響起,綵衣一愣,看了明思一眼,放下墨條,走了出去。
明思的手一頓,心道,該來的終於是來了。
一頓之後,也未停筆,繼續面色平靜地凝神揮豪。
他既是知道自己是方世玉,那這狂書,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司馬陵在打開的院門前稍稍停了一瞬,便提步邁進,玉蘭緊跟其後。
綵衣快步迎了上去,到了跟前,恭敬一禮,司馬陵擡了擡手,綵衣起身。
司馬陵掃了一眼正房的位置,未言,玉蘭領會,遂問綵衣,“六小姐在房裡?”
綵衣比劃了幾個手勢。
玉蘭頷首,轉首含笑低聲,“殿下,六小姐在書房寫字。”
司馬陵忽地想起西龍山行宮那日,納蘭笙道“你倒同我六妹妹一樣,心裡有事就喜歡寫字……”
不覺一怔,垂了垂眸,朝兩人淡淡道,“你們在此候着。”
玉蘭和綵衣點頭,福身一禮,退到了院門處。
司馬陵提步朝正房次間的書房行去。
愈是臨近,心裡便愈是複雜不定。
影十一回來稟報的情形,讓他有些不安。
這些日子沒有來此,一是爲了避人耳目,二則是心裡總有些莫名的心緒不寧。
她竟然絲毫沒有意外,就那樣順從的跟着影十一上了車……而且,這幾日,她每日生活也極規律,從未多言過一句,更別說生氣吵鬧……
太過安靜,太過順從,這實在……不像是她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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