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一愣,“哦”了一聲,“那你身邊不是隻帽兒一個了?”
明思心裡一動,垂了垂眸,未言語。
秋池看了明思一眼,“我同娘說一聲,把雲芳調過去,讓如玉過來伺候可好?”
明思擡首一笑,“好。”
秋池猶疑片刻,“方纔你們說那偏房伺妾,是怎麼回事?”
明思面色一怔,望了他一眼,垂下眸,沉默片刻,淡淡道,“前**叫包不同來見我,他同我說他也曾有過納偏房的機會。原來,就是說的田媽**女兒翠芝。”
秋池怔了怔,明思看了他一眼,捧着茶盞垂首輕輕抿着不語。
秋池腦中有些迷糊。
母親同他說,田媽媽提了此事後,她覺得兩人身份不相配,故而推了田媽媽。可方纔包不同卻說母親尋他提過此事……
秋池有些不明白,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母親爲何要同他那般說辭?
包不同是沒有膽量說謊的,也沒有理由說謊。
可母親呢,她爲何同自己那樣說?
秋池愣愣地望着明思的側面,只見明思雙手捧着茶盞,蝶翼般羽睫輕輕垂着,神情似有些怔忪。
秋池耳畔忽地想起先前聽到的包不同最後的那句遲疑,“夫人,可是——老夫人爲難您了?”
驀地心裡一驚!
包不同雖然性子直爽,嘴上卻是有數得緊,斷不會隨意胡言亂語些什麼。
秋池心裡顫了顫,沉了口氣,“明思——”
明思偏首過來,輕輕“嗯”了一聲,黑亮的眸子猶如琉璃般光彩,神情卻寧靜之極。
秋池忽地語結——自己能說什麼?
那是自己的母親……
朝明思笑了笑,他站起身子,“你這邊也缺人,我先去同母親說一聲。”
明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也好。”
目送秋池離開後,帽兒邁進門檻,明思站了起來,朝書房行去。
帽兒跟着明思走到內間,壓低了嗓子,語聲中小小得意,“小姐,怎麼樣?將軍有沒有說什麼?”
明思靜靜地站在書案前,沒有言語,眸光輕輕地看着碧綠的窗紗,目光似乎透過了窗紗一般,顯得悠遠而朦朧。
帽兒臉上的笑意斂起,消失,低聲囁囁,“小姐……”
明思怔怔地看着,半晌才輕聲道了兩句,“我以爲他會問,他卻沒有問。我想着他會說些什麼,可他什麼也沒說。”
語聲極輕,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只覺得有些飄忽。
帽兒呆了呆,少頃,低低道,“小姐,你難過了?”
隔扇窗都緊緊關着,青碧窗紗濾過後的光線不再明媚,一室清幽。
明思忽地覺得有些涼意,微微瑟縮了下。
心裡再度有些茫然——自己是做錯了?還是想錯了?還是看錯了?
帽兒憂心忡忡地望着明思,心裡有些緊張不安——這樣的小姐,她還從未見過……
“小姐……”帽兒低聲吶吶。
明思回過神,轉首看着帽兒,輕輕笑了笑,“莫擔心,我只是需要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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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剛走到廊下,田媽媽便出現在門前,一看到秋池,便揚起笑臉朝內道,“老夫人,少——”說了半截又頓住,笑道,“瞧奴婢這記性,老是記不住。老夫人,將軍來了。”
說着讓開道,秋池淡淡掃了她一眼,走了進去。
田媽媽跟着秋池進去,秋老夫人正斜靠在茶牀上半眯着眼,見秋池進來便坐直身子,田媽媽朝她使了個眼色。
秋老夫人看了田媽媽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很快便掩去,朝秋池笑道,“池兒,今日回府倒晚了些。”
秋池“唔”了一聲,在下首坐下。
青衣很快奉了茶上來。
秋池心緒有些煩亂。方纔,走在路上本想了許多話要問,可此刻看着秋老夫人慈愛殷切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嚥了回去。
秋老夫人親切地望着他,“池兒,可是有事兒?”
秋池沉了一口氣,“娘,藍彩跟着方師長回方府去了。兒子想不如先將如玉先調到靜湪院使喚,以前這丫頭也伺候過明思幾日。雲芳是習慣了伺候孃的,雲芳就調回來吧。”
秋老夫人身形微微一頓,片刻後,伸手去端茶盞,“我如今使着如玉也算趁手。雲芳素來乖巧,你也是知道的。何必換來換去的麻煩?”
說完,端着茶盞飲了一口,含笑看向秋池,“可是兒媳同你提的——這孩子,怎不自個兒同我說?反倒要從你這兒繞一圈。”
看着秋老夫人面上的慈愛,秋池忽地覺得有些不自在,垂了垂眸,“娘,還是換過來吧。雲芳那身份,也不好呆在靜湪院。”
秋老夫人靜靜地看着秋池,面色笑容淡了些,將茶盞擱回茶案,“雲芳不過是個奴婢,在哪兒伺候不是一樣,有何好計較的?”
秋池擡眼看了秋老夫人片刻,“前日雲芳在靜湪院哭了一場,鬧得有些不消停。娘還是讓她回來吧,若實在不行,就先打發她回蒼郡去。她年紀也不小了,娘看看有合適的,也該配人了。還有蘭茹,也一併配了吧。”
秋老夫人面上笑意完全消失了,“池兒,這是後宅中的事兒,你是做大事的人,這些不該你管。”
此刻的秋老夫人讓秋池忽地生出些陌生感,先前心裡未曾全然確定的那種感覺也愈來愈明顯。
也許不是不確定,而是他心裡不願去確定。
這次回來後,他總覺得明思似乎有些變化,兩人之間似乎隔了一層輕紗,莫名多了些疏離感出來。他原本以爲是因爲那個尋上門的女子,可此刻,他卻不肯定了。
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沒有看秋老夫人,垂了垂眸,口氣有些發硬,“娘,此事兒子已經同明思說了,就按這樣辦吧。”
說完之後,半晌沒有聽見秋老夫人的聲音,他擡首一看,驀地心裡一顫,“娘,你這是作甚?”
秋老夫人蒼白了臉,紅着眼眶望着他,“池兒,你從未對娘用過這般口氣說話……你這是嫌棄娘了麼?”
秋池蹙起眉心,“娘,你這是說什麼話?兒子何時這般想過?方纔——方纔不過說雲芳和蘭茹的事兒,同娘並無相干,娘你想到哪裡去了?”
秋老夫人擡起衣袖揩了揩眼角,秀美的面上有些悽然,“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打小你皺下眉頭,娘就知道你何處不舒服。我知道,如今你娶了媳婦,孃的話,你也不喜歡聽了。你媳婦不喜歡娘,娘不在意,只要你過得好,娘受些委屈也無妨。可是……”
秋池愈聽愈驚,“娘,你說什麼?你說明思不喜歡——”眉心皺緊,“娘,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秋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秋池,面上神情便淡了些,話裡卻帶了些深意,“你當娘活了這麼些年,還看不出人的心思?池兒,你疑心誰,也不該疑心娘。這世上,只有娘纔是全心只爲了你好。”
秋池愣了愣,“娘,你這是何意?”
秋老夫人嘆口氣,“池兒,你如今比原先可變多了!”見秋池不語,她輕輕搖首,“原先你從不會同娘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也從未將心思放在這些內宅小事兒上。這些,娘也不說什麼了。娘知道你喜歡兒媳,娘原本心裡也是高興。可如今看你這般失了分寸,有些話,娘卻不能不說了。”
秋池看着秋老夫人,神情有些疑惑。
“娘只問一句,你這般喜歡兒媳,那你可知她心裡頭對你有幾分喜歡?”秋老夫人輕聲問。
秋池驀地一怔。
秋老夫人垂了垂眸,“在蒼郡時,娘也問過你。你也沒怎麼說。後來娘來了,可府中卻是無人。太子尚儀過來同娘知會 一聲,說是兒媳身子不好,需要在行宮多休養些時日。娘一聽也想着這身子要緊,娘又不是外人,不必那些虛禮。娘盼了二十來日,媳婦纔回來。娘也想同她多說些話,可每回見兒媳,她都極少言語,娘也不好多說什麼。還是田媽媽見場面清冷,每回才說些閒話笑話鬧鬧場面。娘原本是不想同你說這些的,可這些日子下來,娘看你心思愈放愈重。可兒媳那邊,娘看着卻覺得比你清淡了許多。”頓住,視線在秋池抿緊的脣線上微微一停,又嘆口氣,“到底你們二人如何,你自個兒心裡應該是最清楚。娘不過是經的事兒多一些,再加上你是我兒子,娘自然會多放些心思。俗話說,愛烏者及屋。兒媳即便不喜那丹紅,但那孩子畢竟是你的骨血。我原本以爲兒媳會將這孩子留下教養,可卻沒想到,她卻不願——”
秋池面上看不出表情,秋老夫人憂慮地看着他,“池兒,娘沒有別的意思。你這麼大的人了,凡事也該多想些纔是。你當知道娘是斷斷不會害你的,只要你過得好,娘又能在意些什麼?娘只是擔心,你用盡了心,可……”
沒有再說下去,只那目光更加憂慮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