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又道,“那你爲何不讓他見老夫?”
連夫人都不叫了,顯是有些着惱。
“我們小姐都說了,大——阿刁大哥昨日出去辦事,還沒回來呢!”
“大膽,老夫說話,豈有你一個奴才插嘴的道理!”鄭國公怒道,“趕緊把人給我交出來——難不成你北將軍府想拐匿人子不成?”
拐匿人子?
秋池眉頭一皺,大步邁前,從內堂行出,“鄭國公何出此言?”
堂前連着方管家和一個站在鄭國公身後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還有兩個丫鬟,一共六人。
秋池的目光在面色隱隱含怒的鄭國公身上一掃,落在了那個蔥青色的窈窕身影上。
琵琶襟的蔥青束腰錦緞小襖,卻是立領,領口、袖口、襟邊鑲着雪白的兔毛,蔥青色上浮着淺淺的銀色暗紋,下裳是同色的百合長裙,通體素淡,只在腰部右下方繡了一朵似在搖曳的雪白瓊花。
嚴格說來,算上鳳廟祭祀那次,這次還是秋池第二次見到這位納蘭六小姐。
卻是已自己名義上妻子的身份。
第一次的見面,秋池已經沒有太多印象,唯一有點記憶的就是納蘭六小姐那異於常人的發黃膚色。
而此刻,這個女子微微垂首,朝他盈盈一禮,“將軍。”
小巧的水滴形碧玉耳墜在頰邊通透晶瑩,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她微微斂目,長長的睫毛如蟬翼垂下,看不清眸光,卻給人一種寧靜恬淡之極的感覺。
沒有羞澀,沒有扭捏,更沒有自卑。
她的神情和動作都自然之極。
自然得幾乎讓人忽略了她那奇異的膚色。
眸光在那形態美好的下頜掃過,一觸到那出嫁女子才能挽的流蘇髻,他很快地收回目光,心裡略微地不自在,“唔”了一聲,他轉首抱拳,“鄭國公——”
“秋將軍,”鄭國公的面色有些陰沉,但見到秋池出來還算剋制,加之方纔身邊的管事也低聲勸了幾句,所以話語也緩和了些,“老夫今日想同將軍討一個人,還望將軍成全。”
秋池方纔聽了些對話,雖知了些大概,但還有許多不明,此刻聞言便將目光朝方管家望去,“方管家,這是怎麼回事?”
方管家哪裡知道?
鄭國公來訪,他知會了將軍回到大廳,夫人就出來了。
遲疑片刻,方管家言簡意賅,“鄭國公想尋阿刁,可阿刁昨日出門還未歸。”
至於那什麼“人子”之類的話,將軍既然聽見了,他也就避諱不言了。
鄭國公這幾日尋阿刁尋得心裡早就發了急,好不容易纔查到那日的馬車是北將軍府的,一大早尋來卻說無人。
此刻聞言卻只不信,負手哼了一聲,“老夫一來,人就不在——天下哪兒有這般湊巧的事兒!休得欺我!”
見鄭國公這般,明思輕輕擡眸,“此事與將軍無關,也同將軍府沒有干係。鄭國公若想見阿刁,等他回來,我自會轉告。至於銀子——”垂眸淡淡一笑,“若是鄭國公還想挽回些什麼,就最好從此休提這二字!阿刁若是在意這個,也不會等你來尋他。”
有些空曠的廳堂中,女子的聲音輕輕柔柔,如春風拂野,卻似含着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秋池不覺一怔,微微側目,明思卻正當垂眸,恍然有黑亮的寶石在他眼前一閃,卻很快被那長長的羽睫藏起。
秋池的心忽地落跳半拍,腦海中似乎有種模糊的記憶被觸動。
一時卻想不真切。
鄭國公也呆怔了!
兩家本是姻親至交,他也曾見過納蘭侯府這個四房的小姐,卻從無印象。
可方纔,她那通透的一眼卻好似看到他心底。
看出了他因急切而生的遷怒,也看到了他用急躁掩飾的那份焦慮和心虛。
愣了片刻,心中那股遷怒的怨氣似乎瞬間泄散無蹤,鄭國公面上生出幾分黯然,默然少頃,又帶了幾分期盼的望着明思,“夫人,這幾日,他可曾,可曾提及過我?”
他緊緊地看着明思,眼裡充滿了希翼的閃亮。
明思心裡嘆口氣,卻生不出同情,輕輕搖首,“不曾。”
“夫人,”鄭國公眼中的光亮頓時黯淡,望着明思開口道,“不知夫人能否——”
明思淡淡看了他一眼,輕聲打斷,“鄭國公有什麼話還是同阿刁當面講爲好,至於其他的,恕明思無能爲力。許多的事情,不是當事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眼前女子直直看來,眸光寧靜而透徹,於是,鄭國公到了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默然半晌,只得頹然離去。
明思看着鄭國公瞬間蒼老了十歲的背影,眸光淡然平靜。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錯都有彌補的機會。
在望月莎心死身亡的那一刻,鄭國公就永遠失去了機會。
方管家送鄭國公出去,廳中只剩秋池和明思並兩個丫鬟。
將鄭國公送到大廳門前,目送着鄭國公那有些蹣跚無力的背影,秋池若有所思。
拋開方纔那番對話內容不提,鄭國公身居高位數十載,那份威壓遠非常人可及——可方纔,她只輕柔數句,就將鄭國公的氣勢全然瓦解……
想起方纔,秋池這才發現,無論是鄭國公的怒氣,還是他的出現,都未讓那個女子帶出一絲波瀾。
由始自終,她都無驚無懼,不卑不亢,那輕柔吐出的字字句句,卻生生地將鄭國公的氣勢瓦解,甚至鄭國公還未說的話,也被她看出,堵回了口中。
心裡驀地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秋池似乎有些明白方管家和府中下人的變化是爲何了……
秋池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是多話之人。
可此刻,他卻鬼使神差的轉首看向那個女子,“這是怎麼回事?”
那女子一怔,輕輕擡首朝他望來。
一雙黑寶石般的剪水秋瞳就那樣措不及防的映入了眼簾,一瞬間,秋池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句——“眼是碧波橫,眉若青山黛。”
這樣的詩句,說的就是這樣的一雙眼吧。
秋池微微愣神。
這位納蘭六小姐,竟然有這樣一雙眼。
實在出乎的他的意料,卻轉瞬又瞭然——因爲有這樣一雙碧波秋水的眼,所以方纔才能那般透徹的洞察人心。
所以,才能那樣輕描淡寫,卻又柔中帶剛的讓鄭國公無語黯然而退。
秋池的問話,讓明思有些許意外。
憑她對秋池的瞭解,她以爲秋池不會過問此事細節。
方纔她已經說了此事同他和北將軍府無干,而後的發展,很明顯也在她的掌控中。
可秋池卻問了。
不過此事也無甚好隱瞞的,就算不說,方纔他應該也聽得差不多了。
望着秋池,明思頓了頓,“阿刁是鄭國公兒子。二十二年前鄭國公在南方認識了阿刁的母親,相處數月後,鄭國公回了大京。十一年前,阿刁的母親亡故。後來,他來了大京,賣身到了我們府中,我娘將他買下。前段時日,鄭國公無意間發現了阿刁的身份,今日,便尋了來。”
原本想讓阿刁這兩日去見鄭國公一次,將話說清楚。
可阿刁憐惜那些災民飢寒,這兩日都在忙着給災民備糧食,而新制的棉衣棉被也趕出了一批,所以阿刁昨日出去了一直未歸,都在處理這些事。
卻沒想到鄭國公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秋池輕輕頷首,雖然明思未將所有的話道明,但聯繫這兩月大京發生的幾件大事,他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
鄭國公府人丁幾代凋零,鄭世子已被賜死——鄭國公如今尋到了這個流落在外的骨肉,定是驚喜急切的。可思及方纔的對話,似乎……
猶疑了片刻,秋池擡眼,“那阿刁不願意認祖歸宗?”
明思垂眸淡淡一笑,輕聲道,“他若願意,就不會等鄭國公今日尋來了。”
雖有些預料,可秋池還是有些詫異不解,“他不願意?”
她方纔雖是說了阿刁並非下人,但無論何種身份,也及不上現今鄭國公府唯一血脈的地位吧!
多少私生子想認祖歸宗而不得,竟然會有人不願意?
眼前的女子本是垂眸,聽見了他的問話,卻擡眸直視,“爲何要願意?”
秋池一怔,竟有些吶吶,“子不言父過……鄭國公如今也是一片誠心。”
那女子望着他微微一笑,語聲極輕,“將軍,這世上——並非所有的錯都有改過的機會。何況,生而無養,何以爲恩?”
他還在怔忪間,那女子已經福身一禮,轉身翩然離去。
望着那抹嫋嫋娉娉的蔥綠輕盈地沒入內堂,秋池不覺怔然。
原來,這纔是納蘭六小姐……
不知何時,方管家已經歸返,立在他身後一步遠,似乎正在偷覷他的面色。
餘光掃到方管家那雙老眼中的那抹精光,秋池驀地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轉身,“我去書房,喚個人——用不着伺候,讓人沏壺茶來就是。”
身後傳來方管家畢恭畢敬的聲音,“將軍,午膳擺在何處?”
他腳步一頓,還未回答,方管家的聲音卻又傳來,還是那般畢恭畢敬,“不如小的去問問夫人再來回將軍,可好?。”
轉過身,他剛想開口拒絕,卻不知怎地停住,待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點了頭。
看着方管家眼角綻開的菊花,他莫名地俊面一熱,微咳了咳,轉身大步離去。
######################以下不計收費,大家放心。
77的話:今天的兩更是完不成了,但今天會一直寫,寫到明天,能寫多少,77也沒底。不過會盡力,明天能三更就三更,能四更就四更。
感謝大家的打賞、粉票和更新票還有評價票。
這幾天瑣事繁多,實在顧不過來,77但求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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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劇情,大家的評論77都看了。
對於書中的幾個男子,大家的反應也大相徑庭。
不過,這是在77的預料中。
如果說《五夫》是滿足女人所有幻想的一個童話的話,那《嫁夫》則是一個相對真實的童話。
書中的男子一開始都不會是完美的——也正常,如果全都完美,77就沒法寫下去了。
這幾個男子各自有各自的身份,不同的成長環境和經歷造就了不同人生觀和性格,但都有可圈可點之處。
誰會是明思的良人?誰是最適合明思的那個?
(*^__^*) 嘻嘻……當然不能劇透了。
不過,77肯定是親媽,《五夫》有那樣童話般完美的男主,《嫁夫》傾注了77更多的心血——如果成績達不到預期,這也許就是77最後一本書。77肯定會奉獻出一個讓大家滿意的男主。
77很自私,就算《嫁夫》的成績會失敗,但私心裡,還是希望有更多一些的讀者能記住《嫁夫》,所以,定會盡力而爲。
因爲老公工作忙,兒子現在正是啓蒙階段,所以77也很忙。
每天只有深夜才能空出時間碼字——77碼字不能被打擾,否則速度就更龜速。
更新時間也有些不固定,不過77會盡力保證每天的兩更,一旦有狀態和時間,肯定會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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