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說這句自然也是經過考量的。
她依稀能猜到些明柔的打算,若是他人,明思定不會隨意說出這樣的承諾。
可對於明柔,她實在不忍放手不管。
這個聰慧通透的少女實在同以前的她有太多的相似,而且比以前的她還要可憐,還要無助。
看着明柔,她好像是看着生活在另一個時空的自己,總讓她不自覺的生出憐惜和同情。
明柔想做的事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明思擔心她如果再受到打擊。
沒想到明柔卻笑着拒絕了,“不,六妹妹——這是我自己的事,就讓我自己來做吧。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的。你方纔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如何想。”
從明思之前的述說,明柔已經明白明思的嚮往。明思這麼多年的處心積慮,這麼多年的隱忍,爲的就是一份自由的生活。而她如今要做的事牽涉太大,她又如何能將明思牽連進來。
明思是局外人,而她早已身在局中。明思已經爲她費了太多心力,她不能再爲了自己將明思拉入這個未知的漩渦。
明柔笑着拉起明思的手,眸光清澈勳暖,“六妹妹,謝謝你。剩下的事就讓我自個兒做吧,我答應你,若需要你時,我一定尋你幫忙。”
明思頷首莞爾,姐妹兩人相視而笑。
臨走時,明柔還是將那嫁妝匣子交到了帽兒手上,“六妹妹,別的也不必說了。你幫我拿着,你需用,你自取,我需用,我自會找你。”說着又是一笑,“反正有你在,這些東西就算沒了也是不必愁的。”
明思無奈,只得示意帽兒接着。
兩人又說了幾句,明思方纔帶着帽兒離去。
回到鳴柳院,剛進院門,藍彩便迎了出來,低聲道,“小姐,方管家帶口信請你回去一趟。”
明思一怔,昨日才帶了信給方管家,因納蘭侯府出了這單事,加之四老爺四夫人在明日大夫人喪事後便要啓程赴任,所以特意同方管家說等送了四老爺四夫人才回。
今日怎又帶信來了?
明思問,“可有說是何事?”
藍彩搖首,“沒有,只說讓小姐抽空回去一趟,有事商議。”
明思沉吟着頷首,“那咱們午膳後便回吧。”
藍彩正當點頭,明思身邊的帽兒轉頭朝院門處望了一眼,低聲道,“小姐,雙喜來了。”
明思一愣,遂吩咐帽兒,“你把匣子拿進去讓夫人先收好。”
藍彩也低聲道,“藏好些,別讓雙喜見着了。”說完,便擡首一笑,“小姐,雙喜來了。”
明思轉身,只見雙喜沿着花徑含笑走來,到了近前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六小姐。”
明思微笑示意,藍彩趕緊上前一步將她虛扶起,笑道,“這般客氣作甚?”
雙喜直身起來笑道,“如今六小姐既是主子又是貴客,於情於理,這禮啊,都該只多而不可少。”
藍彩望了明思一眼,笑道,“你這伶俐的,老太君有你這一個便抵了人家十個百個。”
明思則淺淺含笑不語。
老太君身邊的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就不知今日是何事了。
兩個丫鬟客套說笑了幾句後,雙喜笑看明。思,“六小姐,老太君特地遣奴婢過來相請六小姐。”
藍彩點了點頭,看了明思一眼又猶疑道,“可這馬上就午膳了,我們夫人已經備好了。”
雙喜笑了笑,“老太君說這幾日府中事忙也就一直沒顧得上,六小姐回來這幾日也沒見過面。方纔奴婢出來前,老太君已經吩咐備了席,就等六小姐過去了。”
看來是推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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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對藍彩吩咐道,“你去同夫人說一聲,我去老太君那邊了。我先同雙喜過去,你用了午膳再過來。”
藍彩應下,明思同雙喜則朝院外行去。
雙喜笑着,“六小姐待下人可真好。”
明思微微一笑,並無多言。
不多時,便到了頤養院,席面已陳設好,老太君親熱地招呼明思入座。
食不言,寢不語。
祖孫二人用完了午膳後,老太君攜着明思到正房落座。
閒話數句後,老太君嘆了口氣,“這幾日府中出了這樣的事,也讓你累心了。三丫頭那裡也全靠你勸慰纔好了些。”
明思斟酌着回道,“老太君也想開些,您年紀大,且自顧多些。明思也做不了什麼,不過是陪三姐姐說了幾句話,盡力開導些罷了。明思也沒起甚用處,還是得看三姐姐自個兒能否想開。”
老太君面容也較之以前蒼老了不少,只是眼神看着還精神。
聽着明思的話,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語帶感慨,“是啊。俗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人一輩子哪能不受點苦,沒點悲歡離合的磨折?還是得自己想開纔是啊!你們還年輕,一輩子還長着,不像我這半截子入土的。我如今也不用替自個兒求什麼了,老太爺何時收我,也都算是喜樂。若說要念的,也就指望子子孫孫都爭氣,把這份家業能撐起來,我x後也有個臉面去見老侯爺。”
明思望了她一眼,垂了垂眸,脣邊淺笑不語。
老太君唏噓片刻,看着明思問道,“三丫頭眼下情形如何?”
明思道,“這兩日像是稍稍好些了,不過身子看着還有些弱,人也清減了許多。”
老太君緩緩頷了頷首,“好些了就好。你大伯母只得她一個,你大伯子息也單薄,她若不保重自個兒,日後你大伯母連個上香的後人也沒了。”
明思輕輕點頭。其他不論,老太君這句話說得還是在理的。
從進來後,她一直在觀察老太君的神情,可小心提防了半天,也沒猜出老太君此番召她前來的用意。
她也不清楚老太君對大夫人的事究竟瞭解了多少。可從帽兒口中她得知昨日老太君同鄭老夫人商議後便將下葬的時間提前——鄭國公如此風平浪靜的接受了此事,這一點讓她不禁有些心寒。
其他的不論,這說明老太君同鄭老夫人至少對這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是存在某種認知,所以才能達成這樣的共識。
當然也有鄭國公府眼下因顧着鄭書遠的事情,而無法分心太多的緣故在。
一個是唯一的繼承人,一個是嫁出去的女兒,在鄭老夫人心中只怕也有孰輕孰重之分。
可是老太君今日召她來共用午膳,真的就是爲了瞭解明柔的情形麼?
明思總覺着有些不踏實。
只聽老太君又長嘆一口氣,“我最怕三丫頭性子隨了她母親——你大伯母本是個伶俐人,可那性子實在太倔些,”說着頓住喟然一嘆,“這其中也牽連了些陳年舊事,也就不同你細說了。昨日,我同鄭老夫人也商議過了,如今你大伯母膝下也只三丫頭一根獨苗,你大伯父眼下也不能主持,所以鄭老夫人同我都是一個意思。三丫頭現在也過了十六,快十七了,若是再守三年孝期,日後想說門好親事只怕就難了。不如趁熱孝這三月尋一門合適的親事,雖是倉促了些,但也好過耽誤她一輩子。”
明思心中一震,望着老太君,“老太君可是已經有了人選?”
老太君點了點頭,“魯王的三公子如今年方十八,雖是嫡次子,不過也是極受家中長輩喜愛的一個。兩月前,魯王妃便託人同我提了一回,當時我並未應下,而今看來倒是一門好親事。昨日我同鄭老夫人提過了,她也同意了。”
魯王三公子?
好像有些耳熟。明思仔細一回想,忽地一頭想起二夫人有回來訪曾點評了大京中不少的世家名門公子。
這個魯王三公子雖未娶妻,可據說伺妾就有七八個。
明思按捺下心中情緒。
從情感上,她的確有些忿然和不滿,畢竟明柔如今遭此變故,還要許嫁這樣一個人,她的確無法接受。
可是從理智上,她也清楚老太君的想法緣由。
在老太君而言,這樣的決定纔是符合納蘭侯府整體利益的。
原來還有個鄭書遠可以考慮,可是眼下這條路沒了,真要等了三年——如今的明柔相當於是失去了雙親,若是年紀又大了,那就更難以找到一門好親事了。
在老太君同鄭老夫人眼裡,男子的伺妾多與少根本就不是一個值得衡量和考慮的問題。
明思垂眸想了想,嘗試着同老太君溝通,“老太君,眼下大伯母才過身,大伯父也病着,我看三姐姐一時間只怕沒有心思說親事。不如先緩一緩,你看可好?”
老太君沉吟片刻,“我今日尋你來也是想着你同三丫頭合得來,讓你好生同她說說。不過你這樣說也在理,那就等你大伯母下葬後,你再同三丫頭說吧——此事也算定下了,我這兩日便託人同魯王妃通個氣兒 ,那三公子也到了年紀,時日一長,萬一生了枝節反倒不美。”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老太君原來是想讓她做說客。
明思算是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