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靜的流逝着,大京似乎很平靜,納蘭府也十分的平靜,大家都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好消息的到來。
在離太子十月十六生辰還有十天的時候,明思算是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晟繡娘託人送了信到繡坊,告知明思她們姐弟已經平安返鄉,望明思勿念,保重。
明思在真誠替她們欣喜的同時,也希望這個好消息是一個好兆頭,希望自己一家也能得償所願。
日子越是臨近,她心裡似乎反倒越是有些不安和心慌。
近情情怯吧……
她如是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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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建熙十三年,八月十六。
大漢太子司馬陵的十八生辰,全大京的目光都投向了納蘭侯府。
就在今日,大漢的新一任太子妃,大漢未來的皇后即將揭曉在這個府邸之中。
而納蘭侯府的衆人一早也就按品換過朝服正裝,在各自院中候着。
辰時三刻,一騎輕塵來報後,老太君一聲令下,納蘭府厚重的銅釘紅漆大門便在沉重的轉軸摩擦聲中,打開了。
一刻鐘後,宮中最有資歷內務太監郭公公率着衆太監侍衛,手捧金色聖旨,邁進了納蘭府的正廳宣德堂。
“……滋有納蘭氏五女納蘭明汐,才德雙全,端慧賢良,特選入宮,冊爲太子正妃。欽此——”
郭公公抑揚頓挫的宣讀完,老太君忙領着納蘭府一干男女連拜三次,“謝主隆恩——”
拜完後,老太君顫巍巍地在雙福雙壽的攙扶下起身,雙手接過聖旨。
郭公公換上一副笑容,“恭喜老太君、納蘭侯府。”
一旁早有等候在側的管事下人給來府宣旨的太監侍衛送上喜銀。
老太君拄着龍頭拐,頷首道,“有勞郭公公了。”
郭公公笑得頗有深意,“皇上皇后對太子妃可是心喜得很吶!老太君您日後的福氣還大着呢。”
老太君笑得和氣,“天恩浩蕩,老身實是感激啊。”
老侯爺也過來客套了兩句後,郭公公告辭而出。
待宮中衆人離去,納蘭府衆管事下人紛紛給主子道喜,三老爺三夫人同明汐被圍在中心,二夫人正喜笑顏開地拉着明汐說着話兒。
明思看了明汐一眼,便轉首去尋明柔,卻見明柔在屋角靜靜站着,脣角笑意淺淺。
兩人視線一相對,明柔眸光柔和,朝明思輕輕頷首,含義不言而喻。
兩人默契相視一笑。
明思又看了看,只見大老爺同二老爺還有四老爺都在同三老爺拱手道喜,卻獨獨不見了大夫人。
心下輕輕搖了搖首,事已至此,也只能希望大夫人能想開了。
她對大夫人雖無甚好感,卻還是有一絲絲同情的,不過可惜的是,她不該把自己的慾望強加到自己的女兒身上。
她們母女,註定是必有一個人失望傷心。但是明思還是希望如願的那個人是明柔。
這樣的結局,除開大夫人不提,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看着熱熱鬧鬧的廳堂,洋溢在每個人面上的笑容,明思垂眸一笑,領着兩個丫鬟悄悄地退了出去。
正德堂內熱鬧了好一會兒,老太君笑着讓大管家給府中下人按級分發賞錢後,便吩咐三夫人同明汐一起隨她到了頤養院。
宮選結束,聖旨既下。七日之內,納蘭府需將常妃人選上冊報入宮中。
三夫人同明汐這一去便是一個多時辰,又同老太君一起用過了午膳,兩母女才笑意盈盈地攜手回了鳴翠院。
墨媽媽將三夫人同五小姐送出去,回到頤養院正房,卻見老太君拄着柺杖,靜靜立於窗前。
瞅了一眼老太君的臉色,墨媽媽沒有說話,只在老太君身後一步遠處候着。
“我真是看走眼了啊!”突然,老太君悵然長嘆道。
墨媽媽一怔,“老太君,你是說四夫人……”
老太君搖首,“她哪裡算得什麼,一入京,我便瞧出她最多不過小門小戶出身。若非老四遮掩得好,還有——”又長嘆一聲,“還有那六丫頭啊……這個六丫頭纔是真正……”
老太君微眯了眯眼,沒有說下去。
墨媽媽心頭一凜,“您是說當年贔屓之事?”又瞧了瞧老太君的面色,遲疑了片刻,“即便當年是六小姐替四夫人遮掩,也未必——許是四老爺教的呢。若是因這個就許了五小姐說的,只怕是不妥。”
老太君緩緩睜開眼,轉頭看向墨媽媽,“你當只有這個?”
墨媽媽一看老太君的眼神,更覺含義意味悠長,愣了愣,“那還有鳳廟拜祭那次?”
老太君緩緩搖首,露出含義莫名的笑意,“墨染啊,當初你們四個中,你便是最憨直的一個,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未變啊。”
墨媽媽一聽,頓覺赧然,“奴婢本就是姐妹中最愚鈍的一個,蒙老太君不嫌棄,才讓奴婢一直跟着,可惜這麼些年,奴婢還是學不得老太君之萬一。”
老太君目光和藹,笑着拍了拍墨媽媽,“你也莫想多了,這個世上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好處,像你這樣的,也沒什麼不好。聰明人若是鑽了死衚衕,那還不如笨些的好。”說着,神情有些悠遠莫名,“當年,清音存了死意,你是知道的吧?”
墨媽媽心中一驚,神色頓時一變,看着老太君,老太君卻根本沒有看她。
墨媽媽心中驚濤駭浪,口中吶吶,“老太君,奴婢,奴婢……”
“過去的不說它了,”老太君輕笑數聲,淡淡道,“我如今才提這個,便是告訴你,不是我不替她出頭,而是我心涼啊!她若不想死,我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蠢媳婦如何能算計得了她?她既求仁得仁,我又能如何替她出頭?這麼些年,我也算照應老四了。可這老四如何回報我?娶個元國女子爲正妻,這麼多年未有一兒半女,而如今還教得六丫頭還哄瞞了我這麼多年?他就這麼恨這府裡麼?”
墨媽媽聽得心神猛顫,猶豫了片刻,“老太君說六小姐哄瞞,奴婢還是有些不明白……”
老太君回首過來,語聲平緩,“那依你看,六丫頭如何?”
墨媽媽想了想,躊躇片刻,小心的斟酌着道,“依奴婢看,六小姐還是極好的。雖有替四夫人遮掩之嫌,可咱們滿府上下,誰不知四房三口最是——”
說着頓住,自覺有些失言,神情頓時訕訕。
“你說便是,我何曾怪你來着。”老太君淡淡道。
墨媽媽赧然地點點頭,繼續道,“四夫人同六小姐向來母女情深,當年六小姐落水,四夫人硬是衣不解帶的守了六小姐十五日。按奴婢看,便是大夫人同三夫人也未必能夠——”又瞅了一眼老夫人,“六小姐同四老爺四夫人情深,那替四夫人遮掩也屬情理當中。此也當得一個‘孝’字。”
老太君笑了笑,“還有呢?只一個‘孝’字麼?”
墨媽媽見老太君不像是生氣的模樣,便大了膽子,“依奴婢看,四老爺把六小姐教得還是極好的。當日驚馬,六小姐竟然能爲了五小姐八小姐兩個姐妹舍了自個兒,能這般顧全骨肉親情,這滿大京的大家貴女中,可也是難得找出幾個來的。且——”又頓了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八小姐不必說,五小姐以往待六小姐可並非如今這般親近。自那日後,咱府裡的下人都私下裡稱道六小姐有膽識又仁義呢!”
墨媽媽頓住了話頭。
老太君眸光柔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這六丫頭是個極好的!孝順、仁義、有膽識!不過,你還漏了一條!”
墨媽媽怔住,不明所以,“還漏了一條?”
老太君輕聲一笑,語聲竟然極爲暢快,“這六丫頭還是個極有才氣的聰慧丫頭!”
墨媽媽呆了呆,只聽老太君語聲又有些惋惜,“可惜了!老四兩口子萬般都照料得好,卻獨獨一件——”嘆了口氣,“若非六丫頭的樣貌這般,我看六丫頭纔是做太子妃的最佳人選!若是六丫頭做了太子妃,我如今也不必替五丫頭操這個心了。
墨媽媽聽得一頭霧水。
六小姐有才氣?師長們不是都評議說六小姐天賦中平,學識也不過中等麼?
老太君瞥了一眼這個跟了自己數十年的丫鬟一眼,心裡自嘲一笑,別說墨染,自己不也看走了眼麼?
遂放緩了口氣,笑了笑,“墨染啊,依你看府中我那幾個丫頭,最聰慧的是誰?”
墨媽媽想了想,低聲道,“依奴婢看,三小姐、五小姐、七小姐都是極聰慧的。”
老太君瞟她一眼,面色一沉,“說實話!”
墨媽媽一噤,垂了垂眼,“依奴婢看,五小姐雖聰慧,卻聰明外露了些。若論心思細膩,腹中才華,只怕三小姐更勝一籌。”
老太君呵呵一笑,拍了拍她,滿意的點了點頭,“跟了我這麼些年,若是這點都看不出來,那纔是真得白費了我的心思——”停住,含意莫名的微微一笑,“你去叫雙喜,到沁芳院把三小姐請來!說我說的,就請三小姐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