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明思說到那“若不是”之言時,三老爺神情僵了僵,三夫人卻早已潸然淚下。
“我真的不埋怨三叔三嬸,”明思輕聲道,“可是,也只能是這樣了。明思做不到其他。三叔三嬸有三哥哥、五哥,還有女兒。可我爹孃只有我一個。我娘是個單純的性子,也極善良。我不想她難過,也不想她爲難。所以,只能這樣了。還請三叔三嬸成全。”
明思輕輕落跪,拜倒在地,連着磕了三個頭後,便起身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
帽兒在院門處等候,見得明思神情,有些生奇,“小姐,怎麼了?可是三夫人不聽你勸?”
明思垂眸一笑,“無事。”
剛走出鳴翠院院門,迎面就見納蘭笙匆匆而來,一見明思神情便有些複雜,“六妹妹?”
他是聽說明思來了母親院中,又聽父兄皆在,心裡便“咯噔”,遂匆匆而來。
明思淡淡一笑,“五哥哥,陪我走走吧。”
納蘭笙看了她一眼,輕輕頷首,“好。”
兄妹二人沿着靠府牆的小徑,慢慢行着,一路緘默。帽兒遠遠地一路摘着花兒,瞅着兩人。
走了一刻鐘後,明思才平靜低聲的將方纔的事兒說了一遍。
納蘭笙聽完,沉默許久。
“五哥哥,你可怪我絕情?”明思輕聲道。
納蘭笙苦笑搖首,“我也不知該如何說……不過,卻不是怪你。”說着,低低一嘆,“興許,這就是緣分吧。父母子女間也如同這男女一般,也是有這有緣無分的說法。”
明思偏首看他一眼,抿脣一笑,“五哥哥怎突然說起男女來了?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動了凡心?”
納蘭笙一噎,這一打岔,倒把沉悶的氣氛打散了。
無奈而寵溺地看了明思一眼,“你這丫頭。倒是打趣兒起你五哥來了!”頓住,笑了笑,“我如今哪有這心思?至少這幾年,想是不會有興致的。至於往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我也跟六妹妹學學,還是怎麼舒心,怎麼來吧。”
明思掩嘴輕笑。笑了半晌,正待開口,卻見門房的傳話婆子顛着腳小跑着朝兩人過來了。
到了跟前,喘氣着行了個禮,“五少爺,六小姐,九長公主來了。”
明思一愣,便笑。“五哥,正好,陪我去迎客吧。”
榮眉此番前來。一是出宮透風,二則是順便給明思帶消息來的。
太后生辰不日便到,不願大肆操辦,只打算召些皇室直系近親兒孫在宮中茶會晚宴,共享天倫。
榮眉打聽到太后特意囑咐人要將明思召上,便巴巴地跑來報信了。
將兩人送到春芳院門口,納蘭笙本待離去,卻聽得榮眉耐不住性子,將此事說了出來。
納蘭笙驀地停住腳步,神情一怔。“三月十九?”
明思也是心下訝然。
太后竟然和她是同一日生辰?
榮眉見兩人神情怪異,眨了眨眼,點頭道,“嗯,三月十九。”看着兩人好奇道,“怎麼了?那日你們有事兒麼?”
明思同納蘭笙對視一眼。笑着搖首,“沒事兒。”
榮眉看着兩人,心下稍覺異樣,見明思否認,也不多說,只笑道,“那便好,若真是有事,只怕太后這頭是不能推的。”
明思笑了笑。
榮眉瞧了納蘭笙一眼,忽道,“那日,太子府上的也會去。”
明思一怔,明白過來,淡淡一笑,“是麼?”
她也未想太多,只覺太子是太后嫡親孫子,出席也在情理當中。
明思並不知太子遠赴周邊國度巡訪一事,但納蘭笙卻是聽說了的。聞言垂了垂眼瞼,“太子不是出使了麼?”
天子本未立正妃,四位太子側妃,只有閩側妃生了個女兒,卻無男丁。按照常理,這太后家宴,太子不在,未生男丁的側妃要出席,須得太后或元帝恩召。就如同明思此刻的身份一般。
明思聞言些許訝然。
榮眉瞅納蘭笙一眼,頓了頓,才道,“原本太后只召了閩側妃,昨日納蘭側妃入了一趟宮——後來就傳了消息,讓納蘭側妃也入宮賀壽。”
納蘭笙微蹙了蹙眉,旋即平靜,朝兩人頷了頷首,“你們說話吧,我走了。”
納蘭笙走出老遠,榮眉還在好奇的瞧着。
明思輕拍了她一記,“看什麼呢?”
榮眉轉回頭,偏首笑道,“你這堂哥待你可比他親姐姐親近多了!”
明思嘆氣,“他們原先關係也是極親近的。”
榮眉眸帶好奇,“是麼?說來聽聽,難不成就是因爲那件事兒?”
明思淡淡一笑,拉着她朝內走,“你這小八卦婆——進去說吧……”
榮眉只“嘻嘻”笑,兩人遂說笑着進去了。
翌日一早,慈寧宮的旨意便下來了,除了恩召明思三月十九入宮赴宴,還送了不少賞賜之物入府。
明思只得謝恩接下。
第二日下午,三夫人身邊的紫檀來了春芳院,交了一封信給明思。
明思看過後,沉吟半晌,帶着帽兒出了府。
一路平順的到了白玉樓,明思直上三樓包廂。
推開包廂門,坐在桌邊的三夫人驚喜地站起,“思兒來了。”
“六妹妹——”她身側一身華貴的明汐也笑吟吟地起身。見得三夫人待明思這般親熱,她心底微覺異樣。但轉瞬一想,又釋疑。將三夫人的熱情歸結到了自己身上。
明思看了兩人一眼,平靜地走了進去,“三嬸,五姐姐。”
“六妹妹客氣什麼,來,坐下說話。”明汐笑容極爲親切,待明思坐下後,她目光四下一望,含笑道,“我還不知這裡竟是六妹妹的手筆,好生雅緻。”
明思笑了笑,不說話。
三夫人看了兩人一眼,心裡又是喜又是澀,還是打起精神強笑道,“你們姐妹也許久未見了。”說了一句,看向明思,些許歉然,“你五姐姐想見你,我想着也沒別的地方,就此處還好——”
明思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三嬸不嫌就好。”
“哪裡會嫌?”三夫人眼帶欣慰,看着包廂中的物件陳設,“我也是頭次來——這裡真是不錯。”
如今明汐爲納蘭府衆人所棄,她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也不能怪她。畢竟一個母親的心是不同的。何況,她心裡也覺明汐所爲也有太子冷落的緣由在,自然不會同他人一般厭棄。故而,私下裡同明汐還是一直有着來往。
此番約見明思,她也未有把握明思會赴約,見明思來了,心裡極是高興。
看着兩個花朵兒一般風姿各異,卻同樣奪人眼球的女兒,她只覺欣慰。就算明思不能認回她,但她相信,這個女兒心裡其實是未有表現出來的那般絕情的。
明思卻未想到三夫人此刻諸多的心裡活動,她來赴約,一是給三夫人一個臉面,二卻是想看看明汐究竟想打什麼主意。
對於明汐的心性,她太過了解。
就算太陽打西邊出,明汐也絕無可能有真心同她交好之意。
所謂的“分別許久,掛念憂心”之類的言辭,她半個字都不會信……
明思笑了笑,也不說話,捧了面前的茶盞在掌心,支起手肘,慢慢就脣飲着。
明汐笑看她一眼,偏首對三夫人笑道,“娘,你看六妹妹——都要做王妃的人了,還這般孩子氣。”
明思半垂的羽睫輕輕一顫,先前心裡的猜疑,此刻卻是確定了。
明柔總結得真真是精闢——對於明汐,人真還就只分兩種,有用的,無用的。
眼下這般親熱,不是衝着自己,而是衝着自己頭上的那頂“睿親王妃”的帽子來的!
心下譏誚一笑,明思脣邊笑意淺淺,既不羞澀,也不接話。
見明思這般,明汐面上笑意稍稍一僵,心裡惱怒遂生,強壓下,帶了幾分尷尬地端起茶盞掩飾。
三夫人見這般情狀,只能打圓場,“汐兒你還說你六妹妹,你自個兒還大兩歲,時常說話還不是一樣。”
明汐這才按捺住心底的氣怒,又展開笑意,“那倒也是。六妹妹可別怪五姐不會說話。你也知五姐姐沒其他意思,我這性子就是心直口快了些。”
明思笑了笑,“哪裡會生氣?五姐姐的性子,明思自然知道。方纔不過是口渴了,想喝些茶。”
“我就說嘛,我同六妹妹素來要好,六妹妹怎會同我見氣。”明汐抿脣輕笑,目光在明思臉色轉了幾圈,“六妹妹如今可算是苦盡甘來了!又出落得這般好——五姐姐這心裡真是高興。前幾日聽說六妹妹回來,心裡便想見,可如今……”
她停住口,神情黯然下來。
明思笑看她,卻不接話。
見明思未有接話,她只得自己接下去。幽幽嘆口氣,神情幾分哀憐,“我的苦衷,旁人不能體會。六妹妹定是能體會的。當初我在那宮中,卻比六妹妹在北將軍府的日子還不如。皇后娘娘看我不上眼也就罷了,太子殿下更是——平素裡,連個說話的人都無。便是宮裡得臉的奴才也比我有臉面些……”驀地頓住口,眼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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