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白日裡的那一番鬧騰,夜裡伺候在鄭克爽和薛姨娘屋子裡的人就比較多。
夏春雲耐着性子一直等到鄭克爽二人睡下,這才命穗兒躺在塌上冒充自己,自己悄悄地溜出去見夏銃。
自那日後,夏春雲就一直被鄭克爽嚴密的監視着,想單獨見夏銃一面都不行,夏春雲也曾讓穗兒去見夏銃,卻被鄭克爽不露痕跡的擋了回來;每每面對鄭克爽時,夏春雲總能感覺到一股深深地恐懼。
鄭克爽提出回去,她正愁着找不到好藉口多留幾天,薛姨娘卻在這時候摔到了,這當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果然,趁着鄭克爽分心,夏銃使人送了信,約她三更時分在知秋遇害的那個高臺見面。
夏春雲一心想見夏銃,雖覺得見面的地點有些不妥,卻也沒有多想。
今夜的天有些陰,明明入睡前還是好好的,這會兒卻不知怎地變得陰仄仄的,因要瞞着衆人,夏春雲並不敢提燈籠,一個人走在黑漆漆的園子裡,只覺得周圍靜的可怕。
不知從何處竄出一隻黑貓,跑到夏春雲面前,兩隻眼睛綠油油的盯着她,嚇得她小腿直哆嗦。
白日裡見了倒沒什麼,這會兒一隻大黑貓竄出來,哪兒都不去,單單攔在自己跟前,夏春雲只覺得後頸一陣涼颼颼的風吹過,渾身的寒毛霎時都豎立起來。
貓乃通靈之物,最易招惹那些腌臢東西,素來喪葬場合,都是嚴禁貓狗這種四足畜生靠近的,怕擾了死者亡靈。
夏春雲朝一旁挪了幾步,那貓也亦步亦趨的跟了過去,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夏春雲,也不讓開也不吼叫,夏春雲接連躲了幾次,那貓始終擋在身前。
夏春雲又急又怕,擡腿踢了一腳,黑貓被她一腳踢開,慘叫着摔進一旁的草叢。
“什麼聲音?”
有巡夜的家丁聽見聲音朝這邊走來,夏春雲趕緊藏身在一旁的矮樹後。
她這邊剛剛藏好,巡夜的人就到了近前,走在前邊的人手上提了個燈籠,剛剛照進草叢,就看見一團黑影從裡面竄出來。
嚇得走在前邊的那個人“媽呀!”一聲叫出來。
這一叫把衆人都嚇了一跳,爲首的老羅上前一步,等看清不遠處逃竄的黑影,沒好氣的罵道,“嚎什麼嚎,一隻貓也嚇成這樣,啥時候這麼慫了?”
被嚇的那個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腦門兒上的汗,“大哥,你這幾天沒在是不知道,弟兄們可都清楚,就前邊不遠的那個崗,自打七小姐沒了後,一到晚上,那風就嗖嗖地刮,細一聽就跟哭似的,大夥兒聽着都覺得瘮的慌,都說這是七小姐死的冤,回來找人索命來了!”
“呸!”老羅沒好氣道,“好好一個臺子,怎麼到你嘴裡就變成崗了,你以爲那是城東亂葬崗啊?再敢胡咧咧,小心我告訴二少爺去!”
“這話不用你說,二少爺早就知道了,還不是一樣沒辦法,只囑咐咱們少說話,依我看二少爺八成和咱們一個想法,指不定……”
“就你話多,再胡說,今晚你就去那兒守着去。”
幾個人
嘀嘀咕咕的走了,只剩下夏春雲半蹲在矮樹後,半步也挪不動了……
夏春雲跌坐在矮樹後,心跳的都快要從嗓子裡跳出來,這會兒就算有心回去,也沒有那個力氣。直埋怨夏銃怎麼找了這麼個地兒,明知道那裡不太平,怎麼還偏偏要在那裡見面。
夏春雲心裡越想越害怕,想來想去最終決定還是回去吧!那高臺說什麼也是不敢去的。
不成想被剛剛老羅他們那一番話嚇破了膽,兩腿打晃,站了一下居然沒站起來,整個人朝一旁歪去,急忙手疾眼快的去抓身旁的矮樹,‘嗦’的一下發出聲音來。
“誰?”巡夜的老羅他們還未走遠,依稀聽見身後有動靜,舉着燈籠又照回來。
夏春雲嚇了一跳,不敢停留,強撐着兩腿站起身來,慌慌張張的朝後跑了。
衆人見一條黑影歪三扭四的在樹蔭下逃竄,速度不快不慢,那情景說不出的詭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追上去吧,瞧着那幾步走,總感覺不像是個人,倒像是專門引他們過去的;不追吧,可萬一真的是歹人,這要是惹出什麼禍事來,到最後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苦哈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後還是老羅一咬牙,攥緊手裡的燈籠,道,“都愣着幹啥?還不趕緊追!”
衆人相互瞅了瞅,咬了咬牙,追!
怕啥?他們人多,又多是小夥子,據說這種人陽氣重,再加上手邊燈籠多,不怕啥?
衆人吆吆喝喝的在後邊不遠不近的跟着,心說若是歹人,被發現後一定會逃命,到時候大家就一起衝上去,一人一腳,踩也能踩死他。
要真是個腌臢東西,大夥兒弄出點兒聲響,怎麼着也能把它嚇走吧?
可誰曾想前面那條黑影只是那麼不緊不慢、歪三扭四的逃竄,有時在樹上撞一下,有時又腳底絆一下,時不時的還發出點兒非人的低吼。
大夥兒聽得心裡發毛,渾身上下直突突,誰都不敢跟的太近,都遠遠地在後邊綴着。
眼瞅着三拐兩拐的,居然帶着衆人奔着七小姐出事的高臺來了。
這下大家心底沒譜了,不用老羅發號施令,一個個的都停下來,誰也不肯再上前一步。
“現……現在咋整?”
“娘唉!這莫不是真是七小姐?”
“我瞅着也像,剛剛那幾聲,聽着倒像是。”
老羅這會兒也沒了主意,琢磨了一下,道,“咱們先在這兒看着,小四兒你去二少爺那兒說一聲。”
被點到名的小四一哆嗦,不敢反駁,抓了身邊的六子,一溜煙兒的跑了。
要說夏春雲也是倒黴,都已經決定要回去了,卻弄出動靜惹來這些人,情急之下一通亂跑,居然鬼使神差的又跑回知秋死時的高臺。
此時天昏地暗,她只顧着逃竄,哪裡分得清方向,只聽見身後的動靜越來越小,還自慶幸着終於把衆人都甩開了。
等挨着身邊的一處欄杆喘息時,才覺得這地兒有些熟悉,定下心來仔細一瞧,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
這裡不正是那天她推知秋下去的高臺……
想到這兒就想起那日知秋死時的慘狀來,那淒厲的慘叫彷彿還縈繞在耳邊不曾離去。
夏春雲越想越怕,腿一軟,整個人就癱坐在地上。
“喵嗚!”
暗影裡走出一隻貓,可不正是剛剛那隻一直纏着自己的黑貓。
夏春雲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恐懼,發出一聲驚人的慘叫,連滾帶爬的朝下就跑。
才跑出沒幾步,就一頭撞在一個什麼東西上,夏春雲這會兒驚魂未定,斜眼這麼粗略一瞅,模糊的看着倒像是一個人站在那兒,頓時想起巡夜的說的那些話,以爲是知秋來找她索命,嚇得抱頭縮在地上,嘴裡不停的討饒。
“哼!”
面前的人不屑地哼了一聲,夏春雲一僵,慢慢地擡起頭來。
“是你?”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在這兒?”
眼前的人不是別人,居然是鄭克爽!臨出門前夏春雲分明看的清楚,“你不是已經在薛姨娘屋裡歇下了嗎?”
“不如此,又怎能瞞過你!”鄭克爽一邊說着,一邊朝夏春雲靠近,面上閃過一絲陰鷙猙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夏春雲隱隱地覺得事情不對勁兒,慢慢地站起身向後退去,道,“你想幹什麼?你……你別亂來,二 弟馬上就會過來,到……到時候他不會放過你的。”
鄭克爽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面上帶着憐憫和冷笑,道,“哼!你可真是愚蠢至極,到現在還看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說完一招手,夏春雲就看見鄭克爽身後又轉出幾個人來,中間的那人被反綁着雙手,嘴巴也被人堵了起來,赫然是此刻應該躺在榻上的穗兒。
“根本就沒什麼夏銃,是我讓人給你傳的信。”鄭克爽憐憫地看着夏春雲。
“你……你說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春雲道。
“你這幾天心心念唸的,不就是跟你那個好弟弟見面嗎?你也真是蠢,我本來還擔心你在接到傳信後,會起疑心不肯來,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上當了。”鄭克爽輕蔑道,“倒真是害我白白擔心了。”
鄭克爽說着,也不去管夏春雲,只是徑自朝身後揮了揮手,夏春雲就見那押着穗兒的人上前把穗兒手上的繩索去掉,強行把穗兒帶到鄭克爽身邊,另一個人則從袖間掏出一把匕首。
分明半點月光都沒有,夏春雲卻彷彿能看到匕首上面反射着陰森森的光,陰冷的死氣直襲而來。
夏春雲踉蹌的倒退幾步,“你……你想幹什麼?”
鄭克爽面上掛着一絲殘忍的笑,優雅的從那人手上接過匕首,緩緩地抓起穗兒的右手,把匕首硬塞進穗兒手中,抓住她的手讓她牢牢地握緊,亦步亦趨的迫使穗兒靠近夏春雲。
一邊散漫地開口,“自從親眼目睹了你害死七小姐後,穗兒日夜煎熬,飽受良心譴責,終於承受不住……在這漆黑的夜裡,向你刺出了正義的一刀,之後又爲了全忠僕之義,揮刀自裁,……不知夫人對爲夫這樣安排滿意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