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婦人的帶領下來到前後院之間的客廳,只見門口整整齊齊站了數十人,個個表情嚴肅、一動不動,前面是手拿棍棒的男家丁,後面是束手而立的丫鬟們。這氛圍感覺不像是接待客人,倒像要執行家法般。
老爹卻不在意,掃視一圈笑呵呵道:“這王家倒是人丁興旺,咱們一路過來,來來往往的光見過的都有上百人了吧?哎,大姐,你們王家有多少個主子?怎用得了這麼多家丁丫鬟?”
那婦人依然如之前一般只在前面帶路,不管老爹問什麼都當沒聽見般,二毛拉了老爹幾次,意思是讓他別問了,可老爹完全不在意,總是那麼笑呵呵的樣子。
幾人來到客廳臺階下,婦人停下回身行個禮道:“老泰山大人,您請稍等一下!”
然後她走到門口跟箇中年婦人小聲嘀咕幾句,那婦人回頭看老爹和二毛一眼,老爹笑呵呵的點點頭,那婦人卻面無表情的轉開頭去,輕咳一聲,提高嗓子通報道:“老泰山大人到,二舅爺到。”
方纔帶路的婦人小跑着下了臺階,“泰山大人,二舅爺,我們家主子正在裡面等您了,快請進去吧!”
老爹笑呵呵的點點頭:“好啊好啊,多謝大姐您了!”
那婦人低頭退後兩步:“不敢不敢,泰山大人請,二舅爺請。”
老爹擡步就要往裡走,二毛拉住他:“等等,等等,爹!”
二毛幫老爹整整衣裳,小聲道:“爹,姐夫現在不在府裡,咱們進去送了禮物,坐坐就走吧?裡面一羣婦道人家,咱們坐久了也不好。您說是不是?”
老爹想想,點頭道:“也好,咱們坐坐就去你姐院子等你姐夫。對了,咱們的東西了?哎,大姐,我們方纔帶來的東西在哪兒?快快幫我拿來啊,那是給親家的禮物啊!”
老爹只認識方纔帶路的婦人,所以也只能對着她喊了。他聲音挺大。怕是門裡門外的人都聽見了,那婦人有些窘迫,甚至臉上都有些發紅,她微微掃了一圈,行個禮壓低聲音道:
“老泰山大人,老奴不敢當啊!您是二奶奶的長輩。老奴區區一個家奴,怎擔得起老泰山大人的稱呼,老泰山大人稱呼老奴米福家的就好,您的東西馬上就送來了,您看,那不就是嗎?”
老爹回頭,果然見幾個家丁擡着自個兒的東西過來,老爹笑呵呵的迎上去:“小兄弟,你們可算來了。辛苦你們了啊!來來來,放下,我自己來就好。”
擡東西的家丁面面相覷,不只是放下好還是不放好?幾人僵持在原地,二毛拉拉老爹,小聲道:“爹,沒關係的,就讓他們擡着吧,咱們是客人啊!”
“嗨!臭小子。這是你姐家。你姐家就跟我們自己家一樣,自個兒家還客氣什麼?你爹我在家的時候不一樣什麼都自己幹?咱們菜園子裡的菜多半都是你爹我挑大糞去澆的了。沒事兒沒事兒。放下吧,我自個兒來,不過一兩百斤而已,不算太重。”
老爹熱情的跟那羣小夥子搶着要搬東西,而早就在廳裡擺好架子等待老爹的王夫人和衆姨娘等人一等不來二等不來三等還不來,倒是聽外面一個粗獷漢子的聲音時不時傳來。衆人面面相覷,繼而又尖起耳朵巴巴的望着門外,極想看看那自稱是雲舒他爹的漢子到底長何模樣?
門口婦人通報約摸一刻鐘後,客廳門前一閃,一個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漢子扛着兩大包黑乎乎的東西如腳踩千斤般沉穩緩步進來,他身後還跟着個麪皮白皙的俊俏少年。
早就等得不耐煩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的婦人們紛紛停下來,愣愣的望着那漢子一步一步走到堂上,在王夫人面前十步處站定,漢子板着臉瞪着王夫人,王夫人臉都白了,靠着椅子往後退退,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麼?”
漢子道:“你……是不是雲舒她婆婆?”
王夫人怔愣一下:“你……你說二媳婦?”
漢子突然咧嘴一笑:“那就是你了!”然後漢子將東西讓地上一放,轟隆一聲,地板都跟着顫了顫,王夫人臉色更白,有些受驚的瞪着漢子,漢子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然後對王夫人拱手道:“親家,初次見面,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不用客氣,啊!”
王夫人愣愣的盯着那兩個黑乎乎的大包袱,然後又看看漢子:“你就是二媳婦他爹?”
老爹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嘿嘿,是啊,我大女兒叫水雲舒,四月份嫁到你們府上,她相公叫小順子。”
堂上靜寂下來,衆人均是一臉驚訝的望着老爹,半晌後,反應過來的大家紛紛竊竊私語,一邊偷看堂上的老爹和二毛,一邊小聲議論:
“哎呀,這就是二奶奶她爹啊?果然名不虛傳,一看就是鄉下人!”
“真是想不到,二奶奶那麼秀氣漂亮的人,他爹竟是這幅模樣!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瞧你瞧,那個小少年倒是長得不錯,跟二奶奶有幾分貌似了,應該錯不了!”
被一羣婦人品頭論足,二毛恨不得挖個地縫兒鑽進去,老爹則笑呵呵的摸着腦袋跟對堂上衆婦人一一問好。可婦人們都用扇子半遮着臉轉開身去,之後又偷笑着回頭去看老爹,這客廳一時熱鬧非凡。
王夫人見老爹呵呵傻笑那樣兒,還有婦人們一邊看熱鬧一邊含羞帶竊的模樣,先前的驚嚇驚訝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那一團兒一團兒往上冒的怒火。
想我衛家世襲公爵,從來都是上上之家,竟然跟這種人做了親家,要讓其他姐妹看見,不笑掉大牙纔怪,以後讓我如何出門見人?當初要不是老太爺犯糊塗,我死活都不能讓那低賤的女人進門。
王夫人深吸兩口氣,淡淡道:“親……二媳婦他爹,您請坐吧!”
老爹立刻應了,可環顧一週,這堂上坐滿了一身香氣的鶯鶯燕燕,除王夫人對面有個位置,再無其他座位,這個……該坐哪兒了?
按理,老爹跟王夫人同輩兒又是客人,就該坐王夫人對面或者下首,看到老爹的憨傻模樣,王夫人改了主意,讓丫頭擡了兩把椅子放在客廳堂上正中央:“二媳婦他爹,請坐吧!”
二毛看那位置皺起眉頭,哪有讓客人做正中央的,這不是把他們當猴兒耍嗎?老爹卻不以爲意,當真就笑呵呵的坐了。
衛瑩瑩撲哧一笑:“果然是鄉巴佬兒,坐那兒正好合適。”
大嫂面色變了幾變,幾次想張嘴說話,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皺眉看老爹和二毛一眼,請嘆一聲,端了茶杯低頭喝茶。
王夫人見堂上衆人笑得開心,臉一拉:“笑什麼笑?有客人在此,你們像什麼話?”
堂上頓時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沒了聲音老爹反而覺得不自在,他站起來將方纔扛進來的兩個黑包袱拖到王夫人面前,笑呵呵道:
“親家,這是雲舒他娘讓我給帶來的見面禮,咱們鄉下人家沒什麼好東西,要是送金銀珠寶不免太過俗氣,相信親家也不缺那個。
他娘說咱們家的臘肉不錯,每年過年前後來咱們縣城七味齋定臘肉的客人都要排成長隊,咱們不如給親家帶些來,一來這東西存放得久,二來雲舒喜歡吃,三來就當給親家嚐嚐鮮,親家莫要嫌棄纔是。”
堂上衆人再次驚訝,衛瑩瑩詫異的望着老爹:“你說那包袱裡裝的是……是臘肉?這就是你給母親的見面禮?!!!”
老爹回頭看她,笑呵呵道:“是啊,你別看這只是幾塊臘肉,它可是我們家雲舒獨創的秘方,香糯好吃,也好存放,在我們雲州那邊是出了名的。”
衛瑩瑩抽抽嘴角:“沒想到二嫂還有這等本事,連臘肉都會做,真是不簡單!”
老爹沒聽出她言語中的諷刺,反而笑呵呵道:“是啊,我們家雲舒從小就與旁人不同,她總能想出不要新奇的東西,想當初她小的時候我們家窮,連飯都吃不飽……”
“爹,姐夫怎麼還不回來啊?”二毛適時的打斷他,又對他眨眨眼,老爹反應過來:“哦,對了,親家,我們是來找小順子的,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王夫人掃他一眼,淡淡道:“晟宇已經是成家的人了,既在朝中擔任要職,又接任了咱們王家的族長,他每天都忙得很,我如何知道他何時回來?”
“啊?是嗎?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王夫人目光微閃,稍稍停頓道:“二媳婦他爹,晟宇不是把二媳婦送回孃家去了嗎?你沒見到二媳婦嗎?爲何來府上找晟宇啊?”
“嘿,那臭小子,雲舒身懷六甲,他卻把雲舒丟家裡就不管了,七八天都不來看一眼,我此來就是要看看他到底在忙什麼?親家,雲舒他們住的院子在哪兒啊?我和二毛還是去他們院子等吧,就不勞煩你們了。”
王夫人頓了頓,抿嘴一笑:“不好意思,二媳婦他爹,恐怕您不能去他們院子等了。”
“啊?這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