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鄧氏的敘述,雲舒心情複雜,她靜靜的望着鄧氏,留意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直到最後她輕輕撫摸自己的肚子,低聲道:“雲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這個……”按理說此事會成這樣的結果,確實是鄧氏對婚姻不忠誠所致!看得出來,她對水志飛不是沒有感情,但卻比不過跟伍東從小就紮根於心的深愛。
說她錯了嗎?她不過是選擇忠實於自己的感情而已;說她不負責任嗎?她卻心心念念記掛小靜,求雲舒幫忙照顧於她,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也是萬分憐愛;說她貪財怕吃苦?實際上水志飛的銀錢她一文未得,現在住的這小院未必比得上作坊院子那老房子。
唯一確定的是,她不該在水志飛最困難的時候離棄他們。可話又說回來,鄧氏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繼續留下,水志飛遲早會知道,到時候雙方都會傷得更深吧?
因此,對於鄧氏的行爲,雲舒不知該如何評判,如果換做自己,會怎麼選了?雲舒垂眉想想,一個是相對多年的夫君,一個是從小深愛的情人。夫君癱瘓,需要自己照顧一輩子;情人強壯有魄力,承諾照顧自己一輩子。如此,一般女人都會選情人吧?
鄧氏慘然一笑:“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很壞,甚至想就此了結,可每每我不開心,肚子裡的孩子就會輕輕踢我一下,像是在鼓勵我一般,我越是難過,他就鬧騰得越厲害!多可心的孩子啊,我怎麼捨得讓他…讓他……”鄧氏拿着手帕低頭抽噎起來。
雲舒輕輕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嬸嬸,別哭了,要不小弟弟也要難過了!”
鄧氏緩了緩。擦擦眼淚道:“雲舒,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志飛他…還好嗎?”
雲舒垂眉思忖片刻,他們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既然現在見了鄧氏,雖然同情她,但還是應該讓她知道事情真相,如何決定還是看她自己吧!
“嬸嬸,其實…不瞞您說,自從您走後,志飛叔就一直很失落。幾次想要輕生,我和爹爹擔心他,便把他接到山上園子裡修養;小靜對你也有些…誤會。她已經知道你跟伍叔離開並有身孕的消息,昨晚偷偷離家,興許是來附近找你了!”
“小靜!你說小靜來找我了?”鄧氏驚訝的望着雲舒,雲舒點頭:“十日前順爺爺想不開吃了毒藥,我們去給他辦喪事時。我拜託尋你的人悄悄跟我說了你的下落,不小心被志川嬸嬸聽到,告訴了蘭姑姑,可能小靜也聽到了,所以……她現在多半就在這附近!”
“什麼?你說公…公公他去了?”
雲舒輕嘆一聲,再次點頭。鄧氏頓時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兩眼無神直直的望着外面。伍東驚呼一聲衝了過來,扶住鄧氏:“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鄧氏依然兩眼無神、空洞乏力,伍東喚她多次都無反應,伍東氣惱的衝着雲舒大吼:“死丫頭,你對她說什麼!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塊!”
“你敢!她自己做了虧心事。還不準人說,這是什麼道理?”老爹和吳公明也衝了進來。老爹一把把雲舒拉到身後,怒氣衝衝的吼了回去。
伍東發狠的就要衝上來,鄧氏拉住他,流着淚哀聲道:“伍哥,別這樣!跟…跟他們沒關係!是我,是我自己做的孽,害死了公公!我對不起他老人家,我該死!”
鄧氏擡手想要扇自己,伍東拉住她的手:“娘子,別胡說,你早就離開那鬼地方了,他們死不死的與你無關!別哭,啊!你一哭我心裡也難受!”伍東堂堂一個漢子,說着說着眼圈真的開始泛紅!
“哼!算你還有點兒良心!……”老爹冷哼一聲似乎還想罵兩句,雲舒拉住他,“爹,別說了!我看嬸嬸現在不太好,我們…我們先下山去吧!”
雲舒把老爹拉向門口,等出了院門,回頭對鄧氏道:“鄧嬸嬸,我們會在山下小鎮住兩天,你有事儘管來找我們,有了小靜的消息也記得通知我們一聲啊!我們先走了!”
雲舒拉着老爹下山,吳公明跟在後面,老爹不滿道:“雲舒,你拉我做什麼?志飛的事兒還沒說清楚了,我們不能走,萬一待會兒他們又跑了怎麼辦?不行,我得回去守着!”
“爹,鄧嬸嬸肚子不小了,哪能說走就走?志飛叔的事兒她都告訴我了,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
“啊?真的?那她……”
“哎呀,這不是說話的地兒,走走,咱們下山找個地方落腳再說!”
一行人回到山下,找來找去,小鎮上就一家破破爛爛的小客棧,裡面共四間客房,其中一間還是大通鋪,客棧的掌櫃是一對五十來歲的夫妻,沒有夥計。
雲舒幾人直接把三間獨立客房全要了,又點了一大桌飯菜,這可高興壞了掌櫃夫妻,殷勤的跑來跑去、端茶送水。
雲舒吃着飯,看掌櫃夫妻熱情的在一旁嘰嘰喳喳說鎮上的趣事,她停下筷子玩笑道:“掌櫃的,你說這鎮上的人你都認識,鎮裡的事兒你都知道,是不是真的?”
掌櫃立刻拍胸口保證:“小姐,小老兒從不誇口,不信您試試?”
“呵呵,好,我還真有個問題,聽鎮上的人說,這鎮子後山半山腰竹林裡搬來對夫妻,看起來神神秘秘的,你可知他們是何來歷?”
“嘿嘿,小姐,這事兒您算是問對人了!”老掌櫃看看門外,然後湊過來神秘兮兮道:“小姐,不瞞你們說,那對男女根本不是夫妻!”
老爹和吳公明停下筷子,驚訝的望着老掌櫃,雲舒道:“掌櫃的,聽說那女的已經有了身孕,他們又以夫君娘子相稱,你爲何說他們不是夫妻了?”
老掌櫃嘿嘿一笑:“我敢如此肯定自有道理!”
“怎麼講?”老爹急道。
此時老掌櫃卻賣起關子來,雲舒抿嘴一笑,從袖子裡掏出個碎銀子晃了晃,老掌櫃立刻兩眼發直,雲舒笑道:“掌櫃的,我最愛聽稀奇故事,那對男女的事兒,只要你說得好,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老掌櫃盯着銀子搓着手:“小姐說話可要算數!”
“當然!”雲舒將銀子放桌角,笑眯眯的望着他。老掌櫃想了想,對老太太揮揮手道:“老太婆,咱們今天遇上貴客了,關門關門,待我跟客官們好好聊聊!”
老太太嘀咕幾句,還是依言關了門,老掌櫃笑呵呵的拉條長凳坐下,一臉眉飛色舞的說起鄧氏和伍東的事兒:“客官啊!小老兒說那兩人不是真夫妻自然有憑有據:
一來,後山那竹林中破院的老東家就是我們隔壁的老張頭兒,那院子空置了一兩年都沒賣出去。
那對男女剛來鎮上時,就住我這小客棧,男人跟我打聽附近可有院子賣,我就跟他推薦老張頭兒的院子,男人自個兒去看了一眼,回來二話不說,找老張頭兒付了錢就搬了過去。嘖嘖,五兩銀子了!那破院子,平時能賣個三兩銀子就不錯了!
二來,那對男女一住進去就極少出門,柴米油鹽都是男人下山來買,女人基本不出門,即便要看大夫,也是男人把大夫請到家裡去。而且,那男人每次下山都穿得嚴嚴實實,還戴個大斗笠,躲躲藏藏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普通人!
三來,那男人出手大方,每次買東西從來只用銀子不用銅錢,拿了東西丟下銀子就走,也不找零。他那麼有錢,卻跑我們這窮鄉僻壤來住破屋子、吃糙米鹹菜,還帶個大肚子女人!嘿,這種人不是逃犯就是幹了見不得人的事!
說起這個,我還特地讓我在縣城開店的兒子去縣衙打聽過,可惜官府通緝的犯人裡沒他們!原本以爲能抓個現行的,領點兒賞錢,可惜了可惜了!……”
老掌櫃一陣搖頭嘆氣,似乎對伍東和鄧氏不是逃犯非常遺憾!老太太過來上菜,聽了此話嘀咕道:“你這老頭子,越老越糊塗,那漢子若真是個殺人越貨的逃犯,你去報了官,讓他知道了,咱們還有命啊?真是的,一天就是錢錢錢,有命賺錢得有命花才行!”
“行了行了,婦道人家知道什麼?快去做菜!”老掌櫃不耐煩的驅趕老太太,老太太嘀嘀咕咕唸叨着走開。
老掌櫃說的話雖是猜測,卻句句在理,而且跟事實八九不離十!沒想到這僻靜的小鎮上還有這等人物,他有如此眼光,窩在這小鎮上真是屈才了!
雲舒道:“掌櫃的,照你的說法,他們不是逃犯,也不是夫妻,那是什麼?”
老掌櫃來了勁兒,嘿嘿一笑:“依小老兒幾十年的經驗,那對男女年紀不小,舉止談吐不像大富人家的人……嘿嘿,他們肯定是對姦夫淫婦!”
老爹一拍桌子,憤怒道:“對,他們就是對姦夫淫婦!”
老掌櫃頓了一下,看看老爹,眼中精光閃過,站起來道:“客官,莫非……你們是特地來找那對……”
雲舒在桌子底下扯扯老爹袖子,尷尬的笑道:“不是不是!掌櫃的別誤會,我爹爲人正直,最見不得別人幹些傷風敗俗之事,我們只是路過,順便聽聽稀奇事而已!”
“哦?那……”
“掌櫃的,你這故事講得不錯,來,這銀子歸你了!麻煩再給我們上兩盤小菜吧!”
“哎,好嘞!”老掌櫃樂呵呵的接了銀子,匆匆往後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