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打馬遠去, 媚兒卻不解地拉住小狐狸問:“你可是對元朗說了什麼?寒風刺骨的,他如何匆匆離去。”
小狐狸乜斜着眼望了媚兒,甕聲甕氣道:“殷蛟無非點撥他不要枉費功夫在丈母孃面前乞憐啦。解鈴還須繫鈴人!休書是元老爺親送的, 與其在這裡乞求岳父岳母垂憐, 還不如回家去求他父親來登門賠禮道歉, 到時候柳家見到了元家的誠意, 挽回臉面, 或有通融的餘地。那個書呆子一聽倒也不拖泥帶水,拔腿就跑了。”
聽了小狐狸擠眉弄眼的一番炫耀,媚兒氣得擂着小狐狸的肩頭埋怨:“數你鬼心思多。我公公固執無比, 元朗去求他來柳家賠罪比登天還難。結果只會是父子爭執一場,元朗挨頓板子告終。”
小狐狸自鳴得意地仰坐在竹圈椅上悠然道:“這是上上策。元家不會來賠罪, 姐姐名正言順隨了本員外遠走他鄉, 元朗罪有應得也該挨些教訓, 讓他屁股開花!豈不是三全齊美?”
見媚兒沉默不語,小狐狸酸溜溜的眼神掃了她問:“怎麼, 餘情難了?”
媚兒滿懷無奈,搖頭道:“畢竟同元朗夫妻一場,若說一點留戀都沒有是自欺欺人。我們垂髫時就一處玩耍,一道長大。無緣夫妻,也還是兄妹。只是你逼元朗回去求公公來賠罪, 元朗怕也是鋌而走險。公公是個固執己見之人, 聽不進兒女的勸告, 到頭來元朗平白的吃苦怕也未必能撼動公公半分。”
小狐狸翹了嘴賭氣不語, 漸漸的仰視房頂的目光漸漸眯縫到一處, 猛然睜開一隻眼幽亮的眸子帶了狡黠斜睨媚兒,縱身躍下椅子, 猛撲向媚兒。
“哎呀!”媚兒慌得驚叫,已被小狐狸那溼潤的舌堵住口,人也被他撲壓在牀上。
小狐狸同元朗,一個是熾熱如火,一個清冷如冰,媚兒糾纏在這二人間,心頭忽冷忽熱備受煎熬。
門外傳來母親的叩門聲:“媚兒,你同誰在裡面講話?”
驚駭之餘,二人愣住不動,小狐狸尋機在媚兒頰上猛親一口,擠擠眼壞笑,化作赤狐一道紅光躍上房樑隱去。
媚兒應了聲翻身起牀,整理零亂的鬢髮開門,含糊道:“並無旁人,只是媚兒自言自語。”
母親進門四下望望,困惑地問:“元朗因何走了?”
媚兒見母親的神色中滿是惋惜,吱唔道:“怕是他見爹爹定了主意不會更改,就知難而退了。”
柳夫人坐在牀邊,捶着腿嘆息一聲,尋思片刻,又打量了媚兒輕聲問:“女兒,你自己心裡要有個主張。且不必在乎爹孃的意思,你可還是想同元朗破鏡重圓?”
母親問得小心翼翼,嗟嘆道:“娘和你爹都不曾睡下,只是黑了燈,不時從窗縫向外看院裡的朗兒。看你去和朗兒說話,好好的,還以爲你們小夫妻又和好。你爹還犯愁如何對殷員外講明退婚呢。”
媚兒一直以爲母親對元朗的薄情寡義失望傷心。母親很是實際,應該想她嫁給殷員外,只是父親或許對元朗這愛徒有所不捨。誰想母親竟然還指望她和元朗破鏡重圓,這和母親日間的話大相徑庭。
“媚兒,有時候嫁個有錢人家,反不如平常人家安穩。娘是怕那殷員外也是個風流種子,日後女兒你受了委屈,京城桐鄉千里之遙,你連個哭訴的地方都沒有。元朗千萬個不好,也是同你多年的夫妻,是個男人。俗話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媚兒點點頭,不由擡頭向房樑上望,她看到樑柱間若隱若現的一截紅紅的毛尾巴,心裡一橫,對娘說:“夫妻間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鞋在女兒腳上,合適與否心裡有數。娘,莫再去想元朗了,或許他日後能中狀元,或許女兒在他身上鋪了許多心血,但一切都煙消雲散去,就自當是大夢一場了。”
柳夫人心領神會地點頭,揩把淚道:“媚兒,你自幼好強,娘怕你有苦不說,悶在心裡。有什麼煩心事,只管對娘講。”
媚兒貼在孃的懷裡,唏噓不已。
柳夫人離去,小狐狸跳下房樑,他一襲紅衫翹腳靠坐在牀上,得意地笑望媚兒,似乎得意媚兒的去意堅決。
“上天有眼,姐姐總是開竅。想我殷蛟是縱橫天上地下,俊美無敵,聰穎無雙的奇男……狐仙……”
“呀呀呸!”媚兒學了小狐狸羞他道,殷蛟卻得意地背手湊近媚兒。
紅燭熄滅,一任窗外寒風呼嘯,二人擠去了牀上相擁取暖。
媚兒如釋重負一般,她終於發現,其實她爲之糾葛了許久的元朗,如今將話攤開談透,反而覺得心頭壓的鉛塊都放下。
蒼然的月色透過窗櫺在屋內灑下斑駁的光影,小狐狸摟着媚兒的脖頸,同她頂着額頭,如兩個孩子般天真的對笑。
手指不禁勾起去輕揉媚兒臉頰上嘔吐不平的疙瘩,媚兒眼中流露出責怪,小狐狸安慰道:“再忍幾日,離開這裡,就還姐姐秀美的原貌。”
媚兒低聲道:“就是如此纔好,如果只這般醜陋的樣子,你可還中意我?”
小狐狸挑眼望天,故做沉思狀,邊思邊想道:“世上的美人很多,不過,在殷蛟眼裡嗎,比鳳凰都差了一截。頂多就是山雞,想想就總想剔牙。”
媚兒哭笑不得,不想正經地問話,小狐狸總是調皮作答。
“哎呦!”小狐狸叫了一聲,涎着臉道:“殷蛟的眼裡,真正的鳳凰只有媚兒一個,尊貴的,無可取代的……”
小狐狸一把捂住媚兒要啐她的櫻脣,湊近媚兒的頰邊深吻。
陡然間,一陣陰風大作,窗戶被吹得顫動着嘩嘩亂響。
一扇窗猛然被吹開,忽開忽合,響聲不斷。
媚兒正欲去關窗,小狐狸一把拉緊她。
“窗開了!”媚兒提醒,冬季夜風潮寒,起風本是常事。而小狐狸伸手緩緩將她護在身後,徐徐撩起衣襟,一腿彎曲跪在地上,對了那扇陰風怒號的窗低聲道:“蛟兒給父王請安,父王但可進來,只媚兒在兒子身邊。”
一道金光耀亮窗間,媚兒只覺得那金光灼目,用衣袖遮了眼片刻。就聽嘩啦啦一陣窗子關上的聲音,再放下衣袖看時,金毛狐王已經沉了淡金色的臉,一身玄色裘袍立在眼前。
空氣仿若凝結一般,潮寒中令人無法呼吸。
金毛狐王尚未開口,小狐狸須臾間扮作頑童的模樣,頭上兩隻茸茸的耳朵伸出在微抖,長長的茸尾巴在身後搖擺。一臉頑皮的笑變作毛色火紅的小狐狸躥撲到狐王的身上,摟住狐王的脖頸親暱得又親又舔,不停聲的吱吱說着什麼,最後換做人聲滿是嬌縱的說:“阿爸,可是想死蛟兒了。一天不見阿爸就想!”
媚兒險些沒被這些不害羞的話臊得躲起來,也只是小狐狸能說出如此無賴的話。若是元朗,打死怕也難說出半句。
果然,狐王陰沉的面頰微霽,哼了一聲罵:“不長本領只長了嘴了!”
話音未落,小狐狸尖尖的嘴中吐出紅紅的舌頭舔了狐王的鼻尖哼哼道:“阿爸,阿爸可是想蛟兒了?”
媚兒見狐王的怒氣被小狐狸的胡攪蠻纏已經消磨殆盡,安心之餘,反擔心狐王的到來被人窺見。
“你倒是躲在這裡享清閒,父王交代的事都忘去了腦後吧?”狐王責怪道。
小狐狸忙分辯道:“父王息怒,蛟兒如今是以退爲進,阻攔文曲星去京城應試的計劃已在步步緊逼。暫且躲在柳家,是權宜之計。”
“冒充父王到柳家提親也是權宜之計?”狐王鬱怒道,面容陰冷,卻是那金光如波光盪漾般在臉上一層層漾開。
小狐狸低頭吐吐舌頭,所有的事情竟然未逃過父王的眼睛。
“西王母已經動怒,聽說那文曲星不日就動身去京城準備赴考,連大年都不在家中過了!若是文曲星此番金榜提名,定然能鞏固大明基業,輔佐新君登基,屆時大明的氣數還能持續三百年!西王母定然不許此事發生,若是大狐國沒有作爲,此事被壞熊邦、野狼邦或其他靈異國搶了先手。西王母就要逼迫大狐國多繳歲貢,割疆裂土給那些禽獸。祖宗歷代奪得的基業疆土,犧牲了多少大狐國的勇士保全的國土,就要葬送在我們父子手中。蛟兒,你已不是孩子,你如何就不明白父王一片苦心?你心裡只有這個凡間女子,爲了這個女人,你能拋棄大狐國芸芸衆生和大好疆土嗎?父王疼惜你,可作爲大狐國的國王,絕不能容許你胡作非爲!”
“父王!父王!父王!”小狐狸慌得抱住了父王的腿央告:“父王不問青紅皁白就一頓罵,且聽蛟兒說一句話呀!蛟兒心中有數,此事早有安排。文曲星定然不會金榜高中,而且怕是今生今世也同功名無緣。父王只多等一兩個月就能初見端倪。杏榜一下,自然見分曉。”
“父王如何信你的鬼話?爲了讓你專心致志完成西王母的使命,柳媚兒必須軟禁在大狐山縹緲峰。何日你完成使命,何日再來接她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