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追隨夕陽落下,人羣帶上喧囂遠離。
一天結束了,無涯寺等來了難得的清靜,寺院內外瀰漫着香火與槐花兒混合在一起的獨特氣息。
“撲棱,撲棱……”老槐樹上傳來翅膀扇動的聲音,發出聲音的正是阿娃。
他沒有死。
阿娃身上的絨毛已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羽毛,一對翅膀正變得日益豐滿、強壯。阿娃看到天空在招手,他已經迫不及待了,不時地站在枝頭練習起飛動作。
“長得真快啊!”說話的是喜鵲,她正在一旁註視着阿娃。
“多虧了喜阿姨!”阿娃說道,“要不是您每天辛辛苦苦照顧我,給我送吃的,我早就餓死了。以後我一定好好報答您!”
“我跟你娘是好姐妹,照顧你是應該的,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阿娃不用跟我客氣。能看到你平安長大,我很欣慰。”喜鵲說道。
“如果我能取回我家的寶貝,再給我爹孃報了仇,我就天天伺候您,給您找吃的,給您養老!”阿娃說得激昂慷慨,眼中閃着堅決的淚光。
“孩子,你要找誰報仇?”
“當然是害死我爹孃的那三隻貓頭鷹!”阿娃惡狠狠地回答,他恨不得與貓頭鷹同歸於盡。
“貓頭鷹……”喜鵲沉思着,“你不能找他們報仇,他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怎麼可能?”阿娃瞪大眼睛看着喜鵲。
“沒錯!”喜鵲接着說,“他們三個不讓我說出真相。既然事已如此,我還是告訴你吧,免得你做出傻事。”
“阿姨您說!”
喜鵲說道:“那天,你餓得奄奄一息,還好我及時帶來了食物。我騙你說我是碰巧來串門的,真相是貓頭鷹發現了你,託我來照顧你。他們自責地給我講述了那場大火的起因,並告訴我,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直到發現你獨自臥在家裡。我帶來的所有食物都是他們找來的,我每次飛出去都是去見他們。他們三個其實比我更辛苦,因爲他們根本不擅長抓蟲子,每天都要爲此花費巨大的精力。你爹孃的死只是個意外,根本不是他們的本意,他們已經被自責懲罰了,阿姨希望你能放下仇恨,開心的活着……”
“可是……”阿娃內心翻騰着,“如果不是他們,我爹孃就不會死,我們一家三口原本可以開開心心過一輩子的。全被他們毀了!全毀了!”
“哎……”喜鵲嘆氣道,“我也心痛啊!經常會夢到你娘。想不到啊,世事無常。阿娃啊,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阿姨勸不動你了,只想求你一件事情。”
阿娃擦了擦眼淚,又幫喜鵲擦去眼淚,說道:“您說,只要不攔着我報仇,其它的都答應!”
“等你會飛後先別急着報仇,去無涯寺裡找那個小和尚。”
“對!是要去找他,我家的寶石就在他手裡!”
“不是讓你找他要石頭,是讓你去他那兒聽經。”
“聽經?”阿娃很不解,“小和尚唸經有什麼好聽的?”
“照做就是了。你爹媽把家安在寺院門前必然是有道理的,冥冥之中也許自有天意。”
“好!我答應了!”
喜鵲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妙,不妙……”夜幕下傳來一陣詭異的聲音,像是鳥兒的叫聲,又像是人的笑聲。
“是他!”阿娃側耳傾聽,一下子就記起了這熟悉的聲音,“是那隻討厭的貓頭鷹,貓不妙!”
又是幾聲傳來,由遠及近,阿娃警覺起來:“三隻都來了,朝着這裡!虛情假意、鬼鬼祟祟的傢伙,一定是來斬草除根的!”
“噓!”喜鵲壓低聲音,“別說話,我們靜觀其變!”
三個黑影飛了過來,繞過老槐樹,飛進了無涯寺,寺內頓時響起一陣怪叫聲。
緊接着,老許的狗狂叫起來。
“他媽的,見鬼了!”大雄寶殿裡的張龍正要收了舍利子下班,忽然聽見院中亂哄哄地響起了貓頭鷹的叫聲,幾步走到院中破口大罵,“滾一邊叫去!吵死了!”
郝一人也探出光頭來,望着夜空自言自語:“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啊,不吉利!”
“閉上你的烏鴉嘴!”張龍又朝郝一人罵。郝一人不敢還嘴,只得嘆了口氣,自嘲地搖了搖頭。
“砰砰砰,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老許的狗像射出的箭一樣竄到山門前大叫着。叫了兩聲忽然又停了,彷彿被人掐住脖子一般低聲嗚咽。
錢胖子也被驚動了,叼着一支菸走到院中嚷道:“敲啥敲!會敲門不?報喪呢啊?”
胖子見張龍立在院中,便朝他抖抖手說道:“去看看誰,拉進來修理修理!”
“好嘞!”張龍彷彿接了美差一樣,眉飛色舞地直奔山門。
“咯吱吱……”門開了,張龍剛要破口大罵卻不見門外有人,探出頭去左右看了看,除了黑漆漆的樹木,別無他人。
“嘿!真他媽討厭!”張龍關了門罵罵咧咧地往回走。
“砰砰砰,砰砰砰!”
門又響了。
胖子憤怒地把手裡的半隻煙摔在地上,大吼道:“看看到底是誰,給我好好盤他!”
張龍隨手抓起一把掃帚,大步流星地朝門跑去,“咣噹”一聲拉開半扇門大罵:“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門外依舊沒人,張龍卻嚇得不輕,他呆呆地盯着黑暗中的老槐樹說不出話來。在老槐樹的身後,有一雙發着綠色熒光的眼睛正看着他。
張龍扔了掃帚,門也顧不上關,掉頭跑進了院中,身後是老許的狗發出的如狼嚎一樣的怪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