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大都,熱得有些發悶。但街上依然人來人往,喧鬧繁華。
正值端午,街上飄散着糉子的清香。
雖然中原受蒙古人的統治,但畢竟是滿地是中土漢人,所以中原的民俗,並未因外族統治,而發生變化。
此刻,沿街已經拉起了長長的線,準備掛上燈籠,迎接端午燈會。
聽說因爲南方叛亂四起,爲了安撫民心,元朝大汗才藉着端午節,舉辦燈謎會,與民同樂。
當巨大的城門,和川流不息的人流映入夜熙蕾的眼中時,她就像剛從孤島歷險歸來,看見生人一般激動。
她興奮地奔向城門,忽然覺得肩膀上少了什麼,又趕緊跑回,她把百里容落下了。
“百里容百里容,我看到人了,好多好多人!”她激動地拉着百里容的手,百里容面帶微笑,面朝大都的城門。
一個外族的金髮藍眼男子從夜熙蕾身邊經過,夜熙蕾好奇地伸手,立刻被百里容捉住:“小蕾,不許亂摸。”
夜熙蕾驚歎地睜圓了眼睛,對百里容佩服得五體投地:“百里容,你怎麼知道我想摸那個人?”
“哎,你呀,來到人間,要記住男女授受不親,而且,這還不是你自己的身體。”
“對哦。可是。百里容。那個人長得好像妖精哦。金髮藍眼。跟茂茂一樣。但他身上沒有妖氣。他是人妖嗎?”
“人妖?”
“就是人和妖生地。”
“……”黑線從百里容額頭掛下。更加拉緊了夜熙蕾地手。“他們是異域人。總之進城後。你不要亂摸別人。”
“哎!好!”夜熙蕾聽話地控制自己想去摸那些人地慾望。她還看見了一個長得像黑炭地人。原來人間真地多姿多彩。看那些人都是五顏六色地。
百里容制止了夜熙蕾地爪子。但制止不了她地視線。蘇蘇原本帶着少女羞怯地目光在夜熙蕾地使用下。放肆而大膽。毫不避諱地盯着那些人猛瞧。
有人感覺到會回瞪夜熙蕾,但是夜熙蕾臉上那純真爛漫的笑容,立時讓那些男子都怦然心動,誰會介意被這樣一個可愛漂亮的少女觀看呢?而且,夜熙蕾的眼神透着一種特殊的媚,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媚不似青樓女子帶着風塵味,反而如同百合新開一般清純。
夜熙蕾眉目間這種自然而然流露出來媚,牽走了那些男人的視線,讓他們不禁都爲夜熙蕾的笑容而紛紛做起了深呼吸。
百里容雙眉微皺,隨即,他搖了搖頭,開始無奈地嘆息。
“下流!下流!下流!”蘇蘇的聲音從夜熙蕾腦中而來,夜熙蕾收起好奇的目光,眯起雙眼,用自己的意識跟那個蘇蘇交流:“你鬼叫什麼?”
“你放肆!你下流!你無恥!”
“你居然說我無恥?好,我就無恥給你看!”
“啊!你又要做什麼!”
“讀你記憶啊,我剛纔爲了尊重你纔沒讀的。”
“不要!你敢!”
“不要?你都說我無恥了,我不無恥豈不讓你失望?”
“你!啊——”
夜熙蕾一挑眉,驚呼出聲:“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呢。”她立時開心起來,對身旁的百里容說道:“百里容,這丫頭是揚州富戶蘇家的女兒,京城有他們家別院,我們有地方住了。”
“你確定?”百里容不動神色,語氣平淡。
“恩,我看過她記憶了。看你一定也沒什麼錢,我們就先用她的。”
百里容點點頭,算是縱容夜熙蕾冒認蘇家大小姐的身份。
隨後,夜熙蕾根據百里容的指示,找到了天橋下,梨園前百里容的攤子,攤子邊上插了一旗,上面寫着:百里半仙。測字,算命,寫信,畫圖。
百里容摸索着攤子,然後坐下稍作休息,茂茂藉機跳上百里容的膝蓋,就窩在了上面。
夜熙蕾提着死狐狸好奇得歪着腦袋看那面旗子:“咦?百里容,你還會測字算命?”
“略懂。”百里容撫摸着茂茂。
“也對。”夜熙蕾輕聲嘟囔,“瞎子算命很準。”在夜熙蕾的眼中,一切皆有可能,就像蝙蝠精,也會寫字畫畫,還會吹拉彈唱。
百里容的攤子,位於人流最旺的地方,天橋邊的廣場上,雜耍的,賣藝的,說書的,賣雜貨的應有盡有。
還有酒樓飯館,米行店鋪,這裡可謂是大都最繁華之處。
“咕嚕嚕。”夜熙蕾的肚子叫了起來,看向百里容,他正收拾自己的攤子,就在這時,有位婆婆急急而來:“百里先生,你總算來了,快幫我寫封信給兒子。”
百里容放下正準備收起的筆墨,然後微笑地請老婆婆坐下,臉轉向右邊:“小蕾?”
“在。”夜熙蕾蹦到了百里容的左側,百里容再轉回臉:“幫我去取些水來研墨。”說罷,給夜熙蕾一個小杯。
夜熙蕾好玩得接過,將死狐狸一扔,就到面前不遠處的一條內河裡取水。
回來時,百里容已經拿出了信紙。夜熙蕾將水倒入硯臺,一邊慢慢研墨,一邊認真地看百里容的動作。
百里容的手很漂亮,在陽光下白中透着亮,就像半透明的蓮藕,雖然藕臂用來形容女子,但夜熙蕾覺得拿來形容百里容,再合適不過。
“好了嗎?”百里容的語氣總是那麼平淡,但聽着就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好了。”
百里容提筆,往桌邊而去,那裡是他一直放硯臺的地方,夜熙蕾一見,匆匆將硯臺塞入那筆下。看着毛筆,夜熙蕾又開始神遊,這是她的缺點,思想很活躍,不容易集中。
她想起了魄澤的那搓金色的狼毛,她在拔回後,正逢大皇兄夜闌生日,那天也是夜闌終於長成人型的時候。於是,夜熙蕾將那搓狼毛做成了毛筆,送給了她好看的大哥。夜熙蕾喜歡美麗的事物,美麗的人。
此刻,看着百里容手中的毛筆,和那優雅的握筆的姿勢,夜熙蕾忽然覺得,那支世界獨一無二的金色狼毫,應該拿來送給百里容,再好的東西,放着睡覺,都失去了它的價值。
於是,夜熙蕾做了個決定,就是在七七四十九天後,通界靈玉恢復能量時,她就回妖界,偷回自己的身體,然後找到那支狼毫送給百里容。
百里容筆尖輕點硯臺,那墨汁便化入羊毛,他左手放正了信紙,摸了摸。夜熙蕾發現,在百里容放信紙的地方,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略微低於桌面的凹槽,這樣,信紙就不會挪地方。
老婆婆拿來的信紙是有紅色的分隔線的,夜熙蕾還在擔心百里容會不會寫錯地方,卻見百里容左手的指腹摸過信紙,落筆之時,竟是分毫不差地落在信紙的紅線之間。
然後,就是老婆婆絮絮叨叨,百里容將老婆婆的話整理,書寫,一封家信便隨即而成,最後,收了那婆婆一文錢。
夜熙蕾接過一文錢的時候,開心地像是得了寶貝,雙眼放亮,捏在手心裡真恨不得塞到身體裡去。
“呵……不過是一文錢。”百里容淡笑着,開始繼續收拾小攤。
夜熙蕾不同意地撅了撅嘴:“這一文錢裡也有我的功勞,我給你取水研墨呢。而且,我從來沒見過銅錢。”
百里容動作微頓:“你沒見過錢?呵,也是,你是個公主。”百里容自嘲,可是,轉而又陷入迷惑,“公主也該見過錢。”
“我不一樣,我很小就被關起來了。別說那些了,百里容,這一文錢能買什麼?”
“一個大餅。”
“哇!一個大餅耶,我去買來跟你分着吃。啊,對了,我們還有狐妖呢,不是說可以領賞?”
百里容點點頭,拿起一個簡單的包袱,準備領着夜熙蕾去衙門。
夜熙蕾看着銅錢自言自語:“那就是好多好多一文錢呢?會不會拿不動?”夜熙蕾沒見過銅板,自然也就沒見過金銀。
忽的,人流開始川急起來,百里容微微皺眉,懷裡的茂茂立刻跳下,躲到了他那個小攤桌下,睜着兩隻綠色的大眼睛戒備地看着眼前急急跑過的人。
夜熙蕾好奇心頓起,掂着腳尖,伸長脖子,使勁看。
只見一羣人涌進了一條小巷,然後就是一個乞丐被追打着出來,那羣人邊追邊打:“妖怪!打!打死這妖怪,爲大家報仇!”
“對!準是他殺了我們的孩子!”
“打!打死他!”
有人扔出了一根擀麪杖,一下子砸中了乞丐,乞丐撲倒在百里容的小攤前,一張醜陋,怪異,長滿膿瘡的臉立刻映入夜熙蕾的雙眼,乞丐無意間和夜熙蕾好奇的目光對視,立刻像是靈魂被吸走般陷入了怔愣。
在乞丐怔愣間,百姓就圍了上來,也擋住了夜熙蕾的視線,然後就傳來毆打聲。
羣毆啊!
這可是夜熙蕾最喜歡的事情,可是當她從人縫間,看到乞丐一聲不吭地隱忍痛楚的時候,她就開心不起來了。她不明白,爲什麼大家要追打一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