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一聲既不大也不清脆的聲響自兩者相碰處發出，黃天龍感受着手中短劍彷彿插到了一塊頑石，竟是再也無法前進分毫，而那隻握住劍身的細瘦嫩白的小手竟然未流下血液，黃天龍不禁一驚。
“啊啊啊……”
楚天秋仍在叫着，聲色淒厲，面容扭曲色白如紙，全身肌肉緊繃，額頭之上，竟然有着幾根青筋暴起。
他，是在遭受着怎樣巨大的痛苦麼。
黃天龍看了一眼楚天秋，手上再次用力，可是短劍仍是插也插不下，拔也拔不出，進也不可，退也不得，頓時心急如焚，又見楚天秋不知爲何，突然古怪大叫，看似十分悽慘，但是卻讓他心頭狂跳，心生不祥之感。
隨着楚天秋又一聲令人側目心顫的慘叫，楚天秋那握着短劍的左手猛然發出幾聲脆響，隨即全身都噼裡啪啦地響了起來，而伴隨着響聲，楚天秋的身軀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然脹大，而楚天秋那握着短劍的左手，更是片刻之後就以粗大了五六分！
隨即左手手腕一轉，頓時一聲脆響，那柄短劍竟被楚天秋生生折斷！
黃天龍看見眼前一幕，大驚失色，但他闖蕩大陸多年，何等老練，只片刻之間，已然回過神來，眼中寒芒一閃，面色更加兇狠，手中斷劍避開楚天秋的左手，再次插向楚天秋心髒！
間不容髮之際，一道寒芒閃過，帶起嗚嗚風聲，在黃天龍眼前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優美卻致命！
斷劍掉在了地上，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血，緩緩在黃天龍的脖前匯成一道血線，然後噴涌而下。
黃天龍捂住脖子，血滲着指縫一大顆一大顆地滴下。
“你、你……”喉嚨彷彿被血堵住了一般，話音突然頓住，臉上驚恐，彷彿有誰拿刀在他臉上鐫刻了一般，隨着時間，卻是越發散發出絕望的氣息。
“咚！”黃天龍雙腿跪地，彷彿臣服向身前那個瘦小的軀體，又彷彿堅持着自己身爲強者的生命最後，那唯一能堅持的不甘。
良久，良久，卻是再也未動。
安靜。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楚天秋的喘息。
“咣噹。”
楚天秋左手中的半截劍身也掉在了地上，在這一刻，這輕聲細響竟是如此清晰。看着眼前瞪大着不甘雙眼的黃天龍，楚天秋心中一鬆，隨即全身各處又是一陣讓人心中發毛的響動，身體漸漸恢復成原來大小。
一種彷彿滲入了靈魂的疲憊洶涌而來，彷彿連全身痛楚都盡數洗刷而去。
睡吧，睡吧。
若能讓人忘卻片刻的煩惱，若能讓我做一個永世的好夢。
楚天秋高舉着的手無力地墜下，天地之間，又彷彿只剩下了楚天秋微弱的呼吸聲……
……
夜色涼如水，寒意漸徹骨，這冰涼，彷彿天地之間，亙古不變的蒼涼，又如心頭，揮之不去的孤獨。
這冰涼，是侵入了我的皮膚，還是住進了我的身體？
楚天秋幽幽醒來，腦海中竟然掠過了這般念頭。
張開眼，映入眼簾的，又是那遼闊夜空，安靜祥和，深邃遼遠。
夜空，無論人間經歷再多變故，你仍是沒有絲毫改變麼。若我人生如你，該有多好！
天幕之上，無數星星稀稀鑲嵌其上，閃閃發光。或大或小，或明或暗，一個個，彷彿一隻隻眼睛，戲謔地看着人間，一出出，一幕幕。
人生，如戲。
“嘶。”劇烈的疼痛，猛然從右手手腕迸發而出，隨即蔓延全身，頓時全身上下，一片痠痛，悠悠不止，楚天秋始料未及，拼命忍住，卻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天秋，你醒啦。”一道略帶激動與關切的聲音，自身旁響了起來。
楚天秋轉過頭，看到了菱兒白皙卻帶着疲憊的臉龐，朝着自己輕輕笑着。
楚天不知怎麼，心裡頭似乎突然有什麼東西微微一顫，隨即似乎有一股暖流從中微微傳出。
“嗯。”楚天秋朝菱兒微微一笑，左手用力，想要支撐着坐起來，只是一用力，頓時又牽動全身內外傷口，臉上笑容頓時化成了痛苦的扭曲。
見楚天秋此番動作，菱兒忙上前扶住楚天秋，道：“你傷勢太重了，別用力了。”
楚天秋坐起身，低頭看着右手手腕處的巨大傷口此刻已被白色布條紮了起來，回頭感激地看着菱兒，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猛然發覺，自己原本應該是**着的身體，不知何時已被穿上了一件黑衣。
楚天秋看着菱兒，愣住了，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卻已然面紅耳赤。
楚天秋正尷尬得不知所措之時，發覺菱兒臉上，有着好幾道淺淺的傷口，向外露着紅紅的血絲，楚天秋這纔想起來，自己在火虎一擊之下，沒能抱住菱兒，她未曾修煉一時一刻，這一摔，傷勢定然不會比自己輕到哪去。
“菱兒，你、你沒事吧。”這幾個字，在此刻，卻彷彿用盡了楚天秋全身的力氣。
楚天秋微低下頭，仔細打量着菱兒，這一看，卻見菱兒素白紗衣此時已然又髒又破，其中更是有着好幾處大破洞，隱隱可見破洞下的肌膚，皮開肉綻，露出血紅傷口。
楚天秋突然心裡一擰，擰成一團，難受至極。楚天秋這些日子也見過無數比這慘烈的多的傷勢，但卻沒有一次，讓他如此觸目驚心，彷彿這般女子，就不應該受到如此傷害，又或是責怪自己，爲何那時不將她抱得再緊一些。
“我……沒事的，你別擔心了，倒是你，爲了救我，受了那麼重的傷，我……”菱兒話語輕柔響在耳畔，卻帶着幾分沙啞、幾分疲憊、幾分猶豫、幾分苦澀和幾分欲言又止。
“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楚天秋沒讓菱兒再說下去，將眼神自菱兒裙襬下的一圈不規整的毛邊處移開，咬着牙，笑着，對着菱兒輕輕舉起了右手。
菱兒眼神移到楚天秋右手手腕的傷口處，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裙襬缺少的一大塊，臉色似乎微微泛紅，“嗯”了一聲。
“還有……”楚天秋將視線投向眼前深邃黑夜，說着，卻又忽然頓住，再無下文。
“什麼？”菱兒側頭看着楚天秋，疑惑道。
“沒、沒什麼。”楚天秋突然莫名地有些手足無措。
楚天秋轉頭，看着菱兒，欲報以歉意的一笑。
心跳，突然變快了……
眼中，是月光下略含羞怯的粉紅容顏，鼻前，是黑夜裡沁人心脾的少女芬芳，耳畔，是寂靜中動人心魄的輕聲細語……
只是爲何，少年那雙清澈的眼眸，在視線略一交匯之後，卻再也不敢看那雙動人明眸？
少年的笑容中，漸漸透出依稀的緊張。
心，狂亂地跳着。
左手，在菱兒背後緩緩舉起，手臂，環着玉人腰際，一點一點，收縮着，手指，輕碰到了她腰間柔軟的紗衣，手指微曲，輕顫着，卻又頓住，然後，卻是緩緩落下。
黑夜深處，彷彿傳來一聲嘆息。
夜風吹來，髮絲交叉，誰的心思，在風中緩緩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