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良的話又把葉扶蘇說的一陣頭皮發緊。宋小川聽罷也閉上眼睛揉起了太陽穴。
衝着何家良一揮手,盡力做出了個微笑,葉扶蘇輕聲地說了句:“小case,晚上我們就走。”然後顧不得對方懷疑的目光,葉扶蘇一把拽過地圖低頭看了起來。
整整一下午,街道上不停地車來車往,不時有大羣的反政府軍從窗外經過。車庫內的衆人始終把心提到嗓子眼。有如老僧入定一般,葉扶蘇一直盯着手裡的地圖,除去照顧懷裡的小傢伙,他一直沒動過地方。期間宋小川曾經又回下水道探察過一次,可回來後什麼也沒說。戰士們心裡明白,那邊的路依然無法通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車庫內已經變得視線不清了。躲藏了一天的人們小心翼翼的活動着手腳。葉扶蘇突然把宋小川拉到了身邊。
“小川,我問你。如果你是反政府軍的指揮,你會把炮羣放在什麼位置?”
宋小川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葉扶蘇沒有答話。
深吸了一口氣,葉扶蘇指着地圖:“我知道你沒明白。我是說他們會把炮羣放在什麼地方?這裡還是這裡?”
看着葉扶蘇手指的,宋小川琢磨起來:“應該在街心花園附近,那裡地勢開闊,陣地展得開。而且便於機動,離前線的距離也很好。你什麼意思,打算製造混亂?”
輕輕搖了搖頭,葉扶蘇繼續指着地圖說道:“如果炮兵佈置在你說的位置,那麼彈藥庫應該在稍後一些的位置。但那只是一部分。大部分的應該距離更遠一些。就算反政府軍的軍官都是豬,也應該知道不能把炮彈堆到前沿去。你看看圖上,哪些地方便於存放炮彈,而且便於運輸。我提醒你一句,目前這個月份,按照當地的氣候,至少兩三個月內不會有雨。即使有,也是毛毛雨。”
趴在圖上看了半天,宋小川突然擡起了頭:“你是說穿過彈藥存放地?!好主意!沒人願意在炮彈邊上睡覺。別的地方有沒有我不敢卻定,但是體育場肯定符合你說的要求。從這裡到體育場可以經過下水道,穿過去就是另一個下水道入口。這條道直通對面居民區的巴士車站。**真是個天才!”
噓!不知不覺,宋小川興奮的提高了聲音。葉扶蘇嚇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把小隊隊員叫到一起,大家開始討論這個計劃是否可行。幾個人聽得都挺興奮。明明已經陷入絕境,隊長竟然能從敵人的大炮想到炮陣地,又想到了炮彈存放的問題。居然從這裡想出了一條通道。神了!
不理會大家興高采烈的議論,葉扶蘇抱着孩子躲到了一邊。他要冷靜一下,仔細看看還有什麼可能發生的意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葉扶蘇還是一動不動的盯着天花板。宋小川已經開始讓衆人收拾東西準備行動了。剛剛商量的時候,何家良一直站在邊上,所以全部計劃他聽了個清楚。此刻看着葉扶蘇遲遲不動慢慢走了過來。
“葉同志,我聽了計劃。很冒險,也很天才。恩,我覺得好過在這裡等死。”
又沉默了一會兒,葉扶蘇站了起來,伸手在揹包裡拿出一卷膠布。這是預備有俘虜時候綁人用的強力膠布。
“大家既然都認可,我們就一起冒險試試。先潛進下水道,到達體育場後,大家把嘴用膠布貼上。每個人都貼。這是防治意外跌倒或遇到驚嚇後失聲喊叫。然後我們等到凌晨4點左右,小川提前觀察反政府軍換崗的情況,在4點那班換崗前,我們通過彈藥庫。然後進入另一個下水道。估計5點半左右我們就能到達對面居民點的巴士車站。劉軍,一旦進入另一個下水道,你馬上全速前進,給大家找到車輛。都明白了麼?”
緩緩地點着頭,每一個人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絕境中的人們,哪怕有一線生機都不會放棄的。現在莫說走過彈藥庫,就是爬過刀山,只要能活下去,就沒有人會有一絲的猶豫。
一個小時之後,頭前探路的宋小川興奮的跑了回來。向着隊尾的葉扶蘇伸出拇指一搖,立刻開始分發膠布。看來前面真的有一個彈藥庫。
原地坐下,葉扶蘇輕輕地用手划着小傢伙的眉毛。他希望孩子快些睡去,直到通過危險地帶之前都不要醒來。成人世界殘酷和危險,還是不要讓孩子親眼看到吧。
3點45分,宋小川回來叫起了衆人。整個路程中最危險的道路就要開始了。輕輕地推開下水道出口,人們一個挨一個的走了出去。身邊除了相互攙扶的同伴,只有陰沉沉的彈藥箱。每一個人的手都不自覺地扶在了前面人的腋下,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跌倒。這個時候,人人都需要一隻攙扶的手臂。這一刻沒有軍人和平民,也沒有什麼臺灣人、大陸人,有的只是一羣爲了生存而冒險的求生者。
看着衆人消失在了黑夜裡,葉扶蘇輕輕地把膠布貼到了孩子的嘴上。他是故意停下來的,整個隊伍中,最無法控制的就是自己懷裡的小傢伙。所以,他寧可等大家都到了下一個下水道入口處,再獨自走過去。
輕輕的吻了吻懷中的孩子,葉扶蘇邁開了腳步。2分鐘不到,他已經出現在了下水道的入口處。短短的2分鐘,他渾身竟然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溼透了。迎面而來的,除去隊友攙扶的手臂,還有宋小川責備的目光。難道我們不是一個整體?難道你一個人留在後邊出了危險,兄弟們會自顧而去麼?會麼?
從下水道的另一端露出頭之後,一個女人首先忍不住哭了起來。跟着所有的女人都哭了起來。走在最後的葉扶蘇以爲發生了什麼意外,心急火燎的拼命向前跑去。一輛大巴士停在了下水道的出口旁,劉軍正在向衆人揮着手。一天兩夜啊,可算出來了。
當大巴士出現在中國大使館門口的時候,一陣歡呼聲從使館裡面傳了出來。賈文賓第一個迎着車頭跑了出來。緊接着,張晨、丁鬆也跑了過來,後面是更多的人。靠在座位的靠背上,葉扶蘇覺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直到張晨淚流滿面的撲了過來。
迷迷糊糊的被大家扶進了使館大廳,葉扶蘇只想找個地方靠上一會兒。這些日子他實在是太累了。看着疲憊不堪的葉扶蘇,大使夫人輕輕地接過了還在熟睡的孩子,慢慢扶着葉扶蘇坐了下來。還沒等坐穩,一聲響亮的啼哭讓葉扶蘇條件反射般的又蹦了起來。小傢伙不知怎麼回事,偏偏這個時候又醒了。
脫險的人們七嘴八舌地敘述着一天多的經歷。葉扶蘇抱着小孩慢慢躺倒在了椅子上。什麼彙報不彙報的,等我先跟周公打幾圈麻將再說吧。直到被人搖醒葉扶蘇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機場。他們是怎麼把自己弄上車的呀。我昨天可是滴酒未沾。扭頭看看身邊,小傢伙居然還在自己懷裡。此刻正嘟着小嘴不知道衝自己說着什麼。
看着葉扶蘇醒了過來,賈大使走了過來:“情況我都知道了。小葉呀,你是好樣的,你們都是好樣的!”
衝着大使笑了笑,葉扶蘇什麼也沒說。反正後面也要寫報告,現在還是先上飛機的好。大使夫人拿着一個奶瓶走了過來:“小葉,你們可真棒。老賈已經跟國內聯繫了,你們的情況那邊全知道了。哦,看我,趕緊給孩子喂喂奶吧。這孩子一離開你就哭,怕吵醒你也沒給她餵奶。”
搖頭苦笑着接過奶瓶,葉扶蘇先在手背上試了試奶的溫度。邊上的大使夫人立刻笑了起來:“沒看出來呀小葉,你還懂帶孩子。你結婚了麼?”
啊?葉扶蘇愣了好一會兒,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帶過孩子。怎麼好像還真的挺熟練的。
聽到大使夫人的笑聲,周圍的人紛紛圍了過來。宋小川拍着張晨的肩膀說道:“怎麼樣兄弟,咱白狼牛吧。出門時候只說要英雄救美,騙個把妹妹,你看現在回來連孩子都抱上了。這才叫機動靈活的選擇戰機。”
宋小川的話引來了周圍的一片笑聲,只有葉扶蘇翻着白眼躲到一邊喂孩子去了。
坐在飛機上,俯視着腳下一片狼藉的城市,幾個臺灣女人嗚嗚的哭了起來。坐在葉扶蘇身邊的賈文賓看上去也是眼圈發紅,掩飾般地低頭逗弄起了孩子。
“賈大使,這孩子回去是不是要送孤兒院呀。”葉扶蘇一邊搖着孩子的小手一邊問道。
“應該是的。她父母的情況沒人瞭解。無法聯繫到她的家人。只能先送孤兒院了。怎麼了?”
“恩,能不能收養她呀。”葉扶蘇從一上飛機就開始琢磨這個問題。孩子挺可憐的,跟自己也挺有緣分。再說老孃一個人在家,不如收養了這個孩子,也好有個寄託。
“你收養?你不是沒成家麼?”
“不是,我想問問我母親願不願意。我成天在部隊,怎麼收養啊。”
“如果老人願意應該可以。你想好了?”
“恩。您看她多漂亮,長大了一定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就叫她葉語香吧。小名叫莎莎,她是我在沙臣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