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你們北京可真大,人真多。到底是首都。”說這話的是張晨。三天以前,他到了北京。在葉扶蘇和家人的盛情挽留下住了一晚。第二天,匯合剛剛趕到的江大栓一起到學校去報到了。
報到的手續很快就辦完了,江大栓被一個老部隊的戰友拉走敘舊,他們兩個也開始參觀學校。準確的說兩個人是在找人。找另外兩個曾經朝夕相處,一起參軍、一起訓練、一起生活甚至一起鼓搗些精緻淘氣的同伴(同夥?)??馬野和裡羽。
這些年部隊大踏步地開始正規化、知識化、科技化的建設。每年都有大批的軍官從學校充實進部隊。也有大批的軍人涌入軍校的大門。軍區每年都有一部分保送軍校的名額。今年,獨立團保送的就是這兩個活寶。
“你說這是健身房?真大!裡面的東西我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張晨趴在一扇玻璃門外使勁向裡看着:“馬野和裡羽這兩個小子怎麼還沒來報到。稀稀鬆鬆的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德行。早點過來趕緊準備一下。你說團裡怎麼把這兩個活寶給送來了。”
“立正!”一聲短促有力的口令從背後響起。兩人趕緊立正站好。
“說什麼呢?說什麼呢?你們兩塊料都能混進未來軍官隊伍,我們怎麼就不行呀。”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不用回頭就能聽得出來,是馬野這小子。
“白狼,你也太不(夠)兄弟了吧。回家這麼久都不說去找找我們。”裡羽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我們可是昨天一回家就去找你了。什麼人呀。”
轉過身去看着兩個人,葉扶蘇由衷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只是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兩個兄弟的肩膀。
“瞎喊什麼口令,我還以爲是教官呢。”張晨最近倒是變得非常外向,尤其是跟葉扶蘇在一起的時候。很難看出當初那個憨厚略顯木訥的樣子:“我是說團長一時糊塗,把你們給弄了過來。瘋狗你學的是指揮專業吧,回頭將來你帶的兵,個個呲牙咧嘴流着哈喇子滿大街追女孩子。還有寶寶。你居然學的是後勤專業。我真服了咱團長的想象力了。他也不想想您那個內務情況……”
沒等張晨把話說完,馬野和裡羽雙雙撲了過來。躲着飛來的拳腳,張晨的嘴還是沒有閒着:“你們兩個沒口福。我跟你們說,葉扶蘇他外婆做的掛麪那叫一個好吃。晚上還請我吃了海鮮大餐呢。咳,輕點呀。打起沒完了。白狼你過來搭把手,你別看着他們欺負我這個老實人呀。”
一通扭打嬉笑,讓周圍經過的人紛紛側目而視。往常一定不會放過這種折騰機會的葉扶蘇這次沒有加入戰團。倒是指着周圍的人把幾個兄弟拉開了:“別鬧了。人家直瞧咱們。快到開飯時間了,走吧一起吃飯。”
“對對,慶祝一下,咱們四個獨立團大仙兒能夠再次聚到一起。將來在學校大殺四方……”低頭撣着土的馬野才說了一半,就被張晨推了一把。擡起頭來才發現,葉扶蘇已經走出了好遠,張晨和裡羽有些情緒低落的對視着。這不是他們的那個兄弟白狼。
重新坐回到課堂上,葉扶蘇多少有些不適應。不過問題不大。那麼高強度的訓練都堅持了下來,舒舒服服的讀書還有什麼可難的。更何況他原來最擅長這個。要學就要學出個樣子來。至少能夠達到當初宗隊長希望的:獲得足夠的知識,爲機動分隊,爲刀鋒大隊也爲宗隊長實現找到新戰法,新戰術思想,新作戰模式的心願。
不僅僅是學校的課程,葉扶蘇還私下裡報了母校的自學高考補習班。計算機軟件專業與通訊專業。如果有時間,他甚至想再學學自動化控制之類的課程。從此以後,他的生活只有宿舍、課堂、操場(訓練)和圖書館。除了假期,他幾乎每天都是這樣渡過。如果不是三個兄弟把他“綁架”出來,他甚至不知道這裡距離馬野家只有不到兩公里。只是每到學校放假的時候,他總是第一個離校。假期馬野他們曾經找過他,爲此張晨甚至連過年都沒回家。可是葉扶蘇不在,葉媽媽告訴他們:蘇兒說是去戰友家看看。
兩年多的時間,葉扶蘇利用假期把機動分隊的幾個戰友家走了一遍。他知道幫不上什麼。但是這樣做至少可以讓他心裡好過一些。
在學校裡葉扶蘇並不引人注意。除了學習和訓練之外,大家對他的印象是內向、寡言、不合羣。以至於負責他們這個中隊的教導員(教官)不無遺憾的在他的評語上寫下了:過於內向、呆板、缺乏親和力的評價。真的想象不出來,他怎麼會跟馬野這樣的“壞小子”是好朋友。後來偶然看到評語的許成傑堅信,“不負責任”的教官把別人的評語寫到了葉扶蘇的檔案上。
不過葉扶蘇在理論學習上絕對沒的挑,連那些學院派的教官也認爲他像一個書生更多過一個軍官。不止如此,訓練上葉扶蘇也是名列前茅。即使是在特種兵、偵察兵扎堆的偵察(特種作戰)指揮專業。
兩門課程是葉扶蘇最感興趣的,一個是“莎士比亞教官”的戰爭史,一個是電子對抗。也許是從小對歷史的耳濡目染,也許是讀史可以明智。葉扶蘇對於戰爭史這門課很是期待。這裡有着幾千年來各國軍事家們的智慧與謀略,有着軍中前輩用兵思想的精華。從歷史中尋找規律,在規律中摸索真理。不論什麼時候這些真理都不會過時。而且聽同寢室聽過這門課的“老五”介紹,講課的是一個全軍知名的理論家。所以葉扶蘇更加期待了。這種期待也很快就得到了很好的回報。
第一節戰史課,老學究一般的教授(教官)放下講義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挺出人意料:“有人曾經這樣說‘看吧,我的朋友們,人類不是按照我的規格創造的,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把他們真實的樣子展示給你們。’同樣,我們所研究的那些戰爭也不是我們按照我們的規格設計的,所以我們也只能盡力把他真實的展示在我們的面前,去思考,去總結。這就是學習戰爭史要做的。誰能告訴我前面那句話是誰說的。”看着底下面面相覷的學員,老先生有些失望。軍人,尤其是軍官,不應該是隻知道廝殺的莽夫,而是應該具有很高文化素養的領導者、管理者。東方兵學的精髓也不僅僅是征戰殺伐,那裡面充斥着很多修身、治國之道。武經七書的作者哪一個不是一代學者。今天,尤其是今天,科技發展這麼快,一支沒有文化的軍隊簡直不可想象。下面坐的可是這支軍隊的中堅力量呀。有些失望的老人正要轉身走上講臺,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報告教官,是莎士比亞。”
“誰說的?”
“是莎士比亞,教官。”
“我是問你是誰。”
在衆人的人鬨笑中,老教官記住了發言者的名字,葉扶蘇。也就是從這一天起,葉扶蘇成了老人爲數不多的入室弟子。
有了這麼個插曲,學員私下裡給老先生起了個外號,莎士比亞。不過對於老先生後面的話倒還是非常認可:你們是進行特種作戰的軍人。要學會從任何蛛絲馬跡判斷對手的各種情況。各種信息對於你們而言他的背後都可能關係着一場戰鬥的勝敗。怎麼樣去分析和衡量這些信息,就要看你們自身的能力了。文化素質就是這個能力最好的保障之一。
除了戰爭史,還有一個讓葉扶蘇有着特殊興趣的課程就是電子對抗。這在當時還算是一個很邊緣的學科,包括了各種以高新技術爲基礎的各種偵察與反偵察手段。相對於同學的那些戰友而言,他的大學背景真的是有了太多的優勢。再加上曾經翻譯了大量的國外資料,可以說是如魚得水。
事實上很早就已經有人開始關注和研究新的作戰模式和作戰理念了。一些先行者也提出了諸如超限戰,點穴理論的新戰法,新思路。這些都是葉扶蘇關注的焦點。憑藉自己還算紮實的英文功底,再加上裡羽不時被抓來當作壯丁,葉扶蘇幾乎借空了學校圖書館的外文新書。馬野也沒有被他放過,一週被葉扶蘇轟回家幾次去搜羅資料。要知道那是需要翻牆頭的。被抓住輕的也是個處分。好在有張晨在一邊指導,幹多了馬野倒是練出來了。幾個做這方面研究的教官,不時要跑到這個小學員的宿舍來催着他還書。接觸多了幾個教官慢慢發現,這個小學員腦子裡還真有一些想法,而且資料特別多。逐漸開始跟他交流了起來。
葉扶蘇關注的焦點是美軍特種作戰。雖然說起來中國軍人(包括很多老百姓)總是七個不服八個不份的架勢,但私下裡所有人都知道中國軍隊和美國軍隊的差距。戰爭發展到今天這種狀態,已經遠遠超出了當年那種以意志對抗鋼鐵的年代了。在你還拼命鼓舞士氣,培養意志的時候,人家的鋼鐵早就落到了你的頭上。而且是精確的落了過來。直面差距纔是進步的先決條件。尤其是特種部隊。在葉扶蘇的觀念裡,一支特種部隊是一個國家未來15到20年軍隊實力的真實寫照。所以瞭解了一個國家的特種部隊,也就等於大體瞭解了一個國家軍隊實力。而現在世界各國的特種部隊,有很大一部分是受美國特種部隊的影響。作戰思路、發展方向、技術裝備無不亦步亦趨。美國的特種部隊是世界上參戰經驗最豐富的部隊;也是全球唯一在戰爭中大規模使用特種作戰部隊和特戰戰術的國家,特種作戰已經成爲美軍地面戰鬥的核心組成部分。很難想象沒有了三角洲、遊騎兵和海豹之後,美軍的地面戰爭將如何展開。所以葉扶蘇很關注這方面的信息。不僅是美軍特種部隊,與之相關的各種戰法、戰例、戰爭理念都是葉扶蘇專注的目標。以至於馬野鄭重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我非常懷疑你小子長此以往下去,會成爲一個唯武器論者。最終不能指揮任何一支中國部隊。
對於馬野的諷刺(其實是馬氏風格的提醒)葉扶蘇只是淡淡一笑。關注並不等於是一定要東施效顰呀。美軍的作戰方式與理念,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他驚人的軍費開支和全球部署的軍事基地支撐之上的。就拿通訊來說吧。一個美國特種小隊,甚至可以要求和引導戰斧巡航導彈對一個看似可疑的山洞進行精確打擊。五角大樓恨不得把對講機接通到每一個美國大兵的耳朵上,以便最清晰透徹的瞭解戰場上任何一個細微的情況變化。按照道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後方對於前方戰鬥進行過多幹涉,在很多的戰例中都是失敗的重要因素。但是依靠強大的通訊保障,美軍就可以做到這一點,而且能夠最終贏得勝利。這就是新技術帶來的新觀念和新的作戰模式。另一方面,反過來想想,這樣海量的信息處理能力,這樣錯綜複雜的信息網絡,那可不是癱瘓一兩個節點,打擊一兩處指揮中心就可以使之停頓的。信息網絡的結構已經從樹狀變成了網狀,用計算機專業的術語就是集中式計算已經被分佈式計算模式所取代。面對這樣的一支軍隊,你還指望着打擊一兩個指揮中心就可以致敵死命?除非你把天上那些衛星像打鴨子一樣,一顆顆全給揍下來。否則,還不如送個木馬程序,來個資源共享、信息共享實在呢。
葉扶蘇的這些觀點不時會在課堂上和私下交流裡流露出來。幾個熱心的教官也把這個整理髮表在了一些校內外的刊物上。久而久之,學校的教官和領導開始關注起了這個孤僻、寡言的小學員。據說有的教官已經打算讓學校把他留下來了。知道了這一情況的葉扶蘇趕緊閉住了嘴巴。開玩笑,一千多裡以外。我的分隊長還等着我回去重建機動分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