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姑子[番外下]
墓姑子養着一隻貓。
就是墳地裡見過的那隻黑貓。
後來再次見到她時,她抱着那隻貓她家院子裡曬太陽,叫她也不理,臉上依舊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好像沉浸全世界最快樂的事情當中。而她家裡和她身上搞得那樣拉里邋遢,但那隻貓的一身黑毛,卻是被整理得像是纖塵不染的,遠看過去油光水滑,漂亮得彷彿一隻水貂。
於是那張小小的貓臉總也是神氣活現的,趴王寡婦家窗臺上朝他們那裡觀望時,它她懷裡用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小小的腦瓜裡彷彿轉着什麼念頭,又彷彿譏笑墓地時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晚上時姥姥從村裡兜轉了回來,身上帶着她問米時用的工具。其實也就是一口碗,一串念珠,一小袋整日用紅布袋裝着的米。她將那些東西收了起來,隨後到房裡一邊將的東西收拾進行李箱,一邊對道,囡,今天早點睡了,跟李伯伯他們說過了,咱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一早就走?雖然有些高興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偏遠骯髒的村莊,但還是有些疑惑姥姥是怎麼那麼快時間裡就把這村子發生了一年的問題給解決掉的。於是問她,是不是捉到那個偷吃了雞和羊的東西了?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副有些奇奇怪怪的神情,並繼續低頭收拾的行李。
吃過晚飯後村長來了,身邊跟着幾名村裡管事的,一臉凝重地跟着姥姥進屋,然後嘰嘰咕咕地屋裡開始談起話來。有些好奇,所以趁王寡婦不時偷偷門外聽着,聽他們似乎問姥姥村裡看下來的結果究竟是怎樣,以及到底要不要問米。
姥姥一開始似乎是不願意回答的。所以想她可能這一整天村裡轉悠,其實並沒看出什麼問題來,要不然她也不會明早就帶離開了。
後來被追問得緊了,她才道,不用問米,死能問米,死了雞和羊沒法問。而且村裡轉了一天,她也沒看出村裡的風水有什麼問題,不過死了幾隻雞幾頭羊,或許是過往的什麼‘大仙’打個牙祭,就不要去追究得太清楚,免得反惹來更糟糕的麻煩。
聽她這樣說,那些纔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出門時神情似乎放鬆了很多,畢竟也確實如姥姥所說,只是死了幾隻雞幾頭羊而已,雖然死狀有些奇怪,着實對這個村以及這個村裡的也沒什麼大影響。
隨後他們堂屋裡又同王寡婦嘮嗑了會兒家常,便離開了,走時要塞給紅包,想拿來着,被姥姥的眼神硬是給制止住了,便只能看到他們互相客氣一番收走了紅包,自王寡婦家同和姥姥告辭而去。便有些悶悶地返回自己房間,想着那麼遠一趟跟着姥姥跑到這樣偏僻的地方,沒好吃的沒好玩的不說,連別送到面前的紅包也不能收,不免有些鬱悶。
而隨後不久姥姥便推門走了進來,一邊給****服把抱到牀上,一邊對很小聲地說:“囡啊,這地方給的什麼東西都是不可以白收的,明天就是送?**兜囊膊灰茫啦唬肯氤緣鵲交亓順牽牙迅頡!?br/
點點頭,卻也不知爲什麼她對說着這些話時的神色會這樣古怪。
之後,她便抱着一起到炕上睡了。
那樣睡着睡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一陣彷彿貓叫般的聲音給吵得醒了過來。
最初細而短促,彷彿被什麼給壓抑着,後來那聲音越來越大,到迷迷登登睜開眼時,那聲音就如同受傷的貓呻口吟一般,一陣接着一陣,隨後哀哭起來,嗚嗚咽咽的,好像受了傷痛得極力忍受,卻又實無法忍耐。
便終於讓分辨出那根本不是什麼貓叫,而是對面那房子裡的墓姑子哭,不知道爲什麼哭成這樣,聲音怪怪的,這樣的夜裡聽得心裡一陣陣發慌。
隨後隔壁房間突然拖鞋聲啪啪一陣急響。
緊接着門被推開,聽見王寡婦幾步到了堂屋裡拔開門閂朝着那方向怒罵道:
“作死是不是?!要發**跑別處發去!這邊還有孩子呢這女要不要臉!要不要臉!!”
於是那些聲音一下子沒了,周圍靜得只剩下風聲和蟲鳴。
王寡婦這寂靜中又罵罵咧咧了一陣,便將房門關上回了她的屋。而姥姥此時也被她的罵聲吵醒了,見睜着眼,一邊朝搖搖頭,一邊輕輕拍着,便這樣有條不紊的節奏裡眼皮重新耷拉了下來。
正要再次睡着,突然哐的聲脆響從窗外一下傳了進來。
緊跟着有貓彷彿被狠狠踩了一腳般淒厲地尖叫了聲,這讓一下子從炕上坐了起來,迅速轉頭朝邊上的窗戶外看去,就看到對面那棟矮小破舊的房子裡此時燈火通明,一個男的影子窗前激動地走來走去,發出憤怒的低吼聲:
“還哭?還有臉哭?!都把這種帶到家了他媽還有臉哭?!”
隨後揚手一巴掌,雖然沒見到他打的是誰,但聽到了墓姑子撕心裂肺一聲哭叫。
一邊哭一邊嗚嗚地說着些什麼,這時屋內影一閃有誰從裡頭跑了出來,衣服都沒穿,只用條褲子匆匆遮了半身,屋子通亮的燈光內閃了半張臉,便朝着遠處黑燈瞎火的田地內奔了過去。
那瞬間隱隱感覺到辨認出了那半張臉是誰。
那不是村長李伯伯麼……
愣神間見到屋裡那個憤怒地走來走去的男也朝外走了出來,身後緊跟着墓姑子,她全身赤口裸着,跟得太急,一雙光腳出門時朝門檻上恨絆了一下,一頭跌倒地上。
聽見她的痛呼聲那男連頭都不回,繼續朝前走,卻不料被她伸手一把將他腿抱住。一邊朝他擺着手裡一大把花花綠綠的錢,一邊咿咿唔唔地向是急着要對他說什麼,但可惜她說的東西別一句都聽不清。
也許那男聽懂了,卻看起來更加憤怒和焦慮,他用力跺了一腳,幾乎是咆哮般對她吼道:“要怎麼樣,有老婆孩子,已經結婚了!是真的結婚了!不是不能懷孕麼??誰讓有的孩子!誰讓有的!”
隨後一下意識到自己說話聲過大,他捂了下嘴,隨後用力將那女踢開。“那孩子不是的!絕對不是的!”
一邊說一邊朝自家門口處看了眼。望見白天所見過的那個小男孩此時就站那裡,手扶着門框小心翼翼站門口邊,睜大了雙烏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那個男。
儘管男口口聲聲說這孩子不是他的,但他眉宇間的清秀每一分都像煞了他。而他顯然完全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一邊狠狠地將目光從那孩子身上移開,一邊再次將那爬到他腳下哭喊的女踢了開來:“別纏着!以爲真的會娶個儘可夫的傻子嗎!養了兩年還不夠?誰要去給賺那種錢!滾!拿着的髒錢給滾!”
再後來他還對那墓姑子罵了些什麼,卻一句也聽不清楚了,因爲姥姥一把捂住了的耳朵,並且用力將窗戶關了關牢。
隨後她將塞進了被子裡,一邊用那種責備的目光望着。
於是只好乖乖地縮她身邊自己捂住耳朵不再去聽外面那些可怕的哭聲和罵聲。
直到漸漸的,那男的怒罵和墓姑子的哭喊聲逐漸低了下去,而夜又恢復了它應有的平靜,才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這一次沒再被任何聲音所吵醒,直到天亮時,才姥姥輕手輕腳的搖動下十分不情願地睜開了眼。
隨後一番梳洗,便準備同姥姥一起吃了飯去村長家坐車。誰想碗纔剛端起來,突然間有一片寂靜的晨曦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尖叫,把驚得將碗裡的粥灑了一地。
墓姑子的男死了。
那個曾經不顧她又傻又瞎,而且還不知道給多少侮辱過,仍是娶了她的男。被大清早出門放羊吃草的王寡婦發現死墓姑子家的院子門口。
他是被墓姑子殺死的。
確切的說,是被墓姑子吃掉的。
當時曾親眼見到這一幕的,後來不停而驚駭地說着那場無比駭的場面,說了很久很久。他們說,當時墓姑子蹲地上,和她養的那隻黑貓一樣蹲地上,將她男開膛破肚,將肚子裡的東西都給吃乾淨了。
一邊吃一邊還笑,身邊飛着無數張大大小小的鈔票。
被王寡婦撞見的時候,她正低頭像牛喝水一樣咕嘟咕嘟大口吸着那男身體裡的血,邊上那隻貓也吸,一一貓吸得津津有味。而當她聽見王寡婦尖叫時,擡頭朝王寡婦看了一眼。
王寡婦後來賭咒發誓說,那時她清清楚楚聽見墓姑子口齒異常清楚地對她說:阿姨,要不要一起來點,很好吃的。
王寡婦還說,她看到墓姑子的眼睛一下子就變成黑顏色了,好像一下子血從瞳孔裡衝出來,把原來的青灰色完全覆蓋了一樣,那雙眼睛變成了和邊上那隻貓一模一樣的烏黑色。
清澈,透亮,完全不像是半瞎的模樣。
當天下午,他們把墓姑子的貓吊死村外一棵歪脖子樹上,然後把墓姑子五花大綁交給了從省城裡趕來的警察。
被拖上警車的最後一刻,看到她睜着那雙烏黑透亮的眼睛,狂亂地看着四周那些圍觀的,狂亂地尖叫:
“眼明目清!看到們都要死!看到們都要死!”
一晃那麼多年過去,這一幕卻跟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一旦想起,便清晰地浮現腦子裡。而之所以會又將它從塵封的記憶裡想起,那是因爲沒想到時隔十多年後,會再次返回這個村子。
而這個記憶裡貧窮而骯髒的村子,此刻正令面臨着一個極其糟糕的境地。
《墓姑子》完結下章《養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