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想梅,那種思念就像洶涌而來的潮水,勢不可擋。我想她對我的好,想她對我的寬容和理解;想我的自私,我的無情,我的決絕。
我又想到了我和她的初吻,那個時候真是什麼都不懂,只記得味道甜甜的,有一絲口香糖的味道,我還傻傻地問她是不是嘴裡吃着口香糖,她說沒有啊,我又傻傻地問她:“那剛纔舌頭舔到的是什麼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不是牙牀?”
然後兩個人不由地笑了起來。
還有一次,我喝醉了,我和她躺在宿舍的牀上,手牽着手,聊着未來,暢想着以後可以一起上高中,讀大學,甚至還聊到寶寶以後叫什麼,現在想想,真是有點可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又能真正懂得什麼叫未來呢?
我們分手也是忽間的事情,記得有一次周未我回家,父母因爲一些瑣事在家裡大吵大鬧,兩個人誰都不讓誰,你一句我一句地罵着對方,就算我回來了他們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彷彿都沒有看到我。
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每回都鬧得不可開交。
我把書包往沙發一扔,大聲吼道:“你們是不是想讓我現在就走啊?那你們把生活費給我,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走!”
聽到我這麼說,他們兩個人才消停下來,但看着他們,我就想到了我和梅,想到以後如果結婚了,是不是也這樣子要爭吵不休,是不是曾經的美好都可以磨來在生活的碎屑裡面。
瞬間,我居然對愛情產生了恐懼,開始害怕兩個人在一起之後也會慢慢變得越來越嫌棄彼此,越來越不可理喻。
回到學校,我開始躲着梅,她跟我講話,我就低着頭應付着回答。
她坐我旁邊想要跟我一起學習,我就找個理由去別的地方呆着。
慢慢她感覺到了我的變化,問我怎麼了,我也不說,到最後被她逼急了我就吼道:“我現在只想好好學習,考上一中!”
梅當時愣了一下,然後眼淚瞬間便流下來了,她一定很不理解我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也沒有耽誤我學習。
看到她哭,我的心也像刀絞一樣,我一字一句地說:“對不起,我現在真的只想好好學習。”
她沒在說話,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從那開始,她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一直到中考結束,我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她趕過來送我。
“聽說你考不錯,應該能上一中吧。”她真誠地看着我。
“不知道,應該還可以。你呢?”我問。
“我無所謂,一中二中都可以,只要你能實現你的願望就行。”
聽到她這麼說,我居然有些無地自容,於是我小聲地說:“對不起。”
“沒關係啊,我們還是朋友嘛,你別畢業了就把我忘了。”
“不會的,給我點時間,也許我們還能重新開始。”
“隨緣吧,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她淡淡地笑着,沒了當初那種着急。
她一直看着我上車,遠遠消失在路的盡頭。這就是我和梅這段青澀的初戀。
忽然間我很想寫封信給她,心裡有太多話想跟她說說。
那天晚上月色很美,我獨自在教室裡點着蠟燭靜坐,窗外月光如水,窗內思念似潮,梅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我慢慢將信紙鋪開,提起了筆。
梅:
收到我的信開心嗎?這麼長時間沒見面,不知你是否可好?我常想你,從來我也不曾忘記過你,尤其在我遇到困難,受到挫折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你。
人總是在失去時才知道珍惜,想當初你對我的愛,對我的關心,我只當成一種負擔,更甚至不由分說地冷落你,你都從來沒怪過我,總是寬容地接納我,直到我冷漠地提出我們分開。
雖然你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你肯定恨我,只是你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你也知道我當時那麼做完全是爲了學習,在我心裡其實你依然是我的最愛。
今夜,在這片月色下我點着蠟燭爲你寫信,我只想告訴你,我忘不了你,我天天都在想你。
昨晚我夢到你和我一起去遊玩,我們在青山綠水間,手拉手地奔跑、跳舞、唱歌。
你還問我藍天爲什麼離不開白雲,我告訴你因爲白雲是它的依託。
梅,我真心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給我一個迴音與我共訴衷曲,好嗎?
寫到這裡我突然想起羅馬尼亞詩人愛明內斯庫的一首詩,便順手寫了上去:
假如白楊樹在夜裡面,重新敲打着我的窗戶。
那只是爲了使我再度地回想起你。
假如新月的光亮閃耀在水面,
那只是爲了使你的形象不會隨着歲月暗淡。
那只是爲了大雷雨過後太陽重新微笑。
只要心還在跳躍,對你的回憶將永不會消亡。
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經睡熟了,我躺在牀上,憶着從前,幾盡失眠。
那天吵過架以後,我跟潘少俠便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兩人碰面了也是視而不見,他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我也只當是一陣風。
雖然我很傷心也很後悔,但他的舉動已讓我徹底絕望,即便我再來維繫這段友情,也只能是自己給自己的一種負擔,說不清道不明的,所以我選擇放棄。
回想以前,我覺得我不愧對於他,爲他付出的也很多很多,雖然我不是在索要回報,但我也沒有義務去承受那沒必要的打擊,既然在一塊兒做朋友是種罪過,那又爲何不選擇離開呢?
收到梅的信那天下着大雪,我獨自坐在校園的涼亭裡,懷着激動地心情迫不急待地將信封拆開,淡藍色的信紙就像天使一般浮在了我的眼前,讓我目不轉睛全神貫注的地看下去。
辛躍:
你好!收到你的信我很高興。
這麼長時間了你還能想起我,知道遠方還有一個人在愛我,這令我欣慰。
想想過去,我們相依相伴的那段日子,我真的想哭,那不是一種痛苦,那是一種幸福,值得回憶的幸福。
人世間之所以可愛,就在於這些有情有愛有牽掛的真情,你的牽掛和問候讓我感到了溫暖。
曾經一度我是十分恨你,恨你對我的冷漠,恨你對我的絕情,但當時間悄悄流走,拭去我心靈上的傷痕時,我才明白,只要曾經擁有過那就是很大的幸福,所以現在我一點都不恨你,反而是在珍藏你,不讓你從記憶中溜走。
你說的沒錯,男兒志在四方,你有你的夢想,那就努力地去實現吧。
我是一個平庸的人,沒那麼大的抱負,所以我感覺我們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我配不上你。
其實我早就知道愛你註定會帶給我無盡的憂悒,然而我不知該如何收回我的情意,才讓這份感情肆無忌憚地氾濫了。
不能說出故事,只能有一場美麗的相遇。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辛躍,不要再纏綿在愛恨情仇之中,爲了自己的夢想去拼搏吧,遠方的我會爲你祝福。
願你忘記曾經有過一個我,梅作於夜。
看完信我的心沉甸甸地,我將信撕成一塊塊的小碎片,順手拋到空中,那淡藍色的紙片在空中打着旋,一串串,一片片,挑撥着我的傷心。
我從涼亭裡走出來,在雪中散漫地走着,任憑雪花飄落在頭髮上,眉毛上,衣服上,蹋着那厚厚的雪我去了城左路。
城左路就像一個發泄的地方,它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這裡人少、車少,環境相對好一點,安靜一點,在這個不大的小縣城,能有這麼一處靜謐之地讓你獨處已經不易了。
我延着城左路走了很遠,但我並不覺得累,一個人踩着雪,就那樣孤獨地行進着,留下身後一串長長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