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天行健

皇帝一來,江葦青的日子就沒那麼安逸了,他得鞍前馬後地侍候着皇上和文武衆臣們。

至於雷寅雙,她最是不耐煩這種情面上的應酬,且祭祀這等大事自古以來就沒女人什麼事兒,她便樂得整天約着她那一幫閨蜜們去遊山玩水了。

如今雷寅雙的名聲於京城中走着兩個極端。那上了年紀的保守人士們都認爲她行爲乖張、性情叛逆。若不是她那動不動就愛不顧臉面地當面跟人擼衣袖,還不知道有多少“熱心人士”熱衷於去糾正她的“不懂規矩”,可自雷寅雙首當其衝且不留情面地踩過江家某長輩的臉面後,這些最是懂得趨吉避害的貴婦們忽然間就重新認識到了一個真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能怎麼辦呢?人怕狠的鬼怕惡的,既然惹不得,就都裝作沒看到那些不合時宜吧。

於是,在那些古板人士不得已的容忍下,雷寅雙的名聲便又走了另一個極端——居然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些叛逆年輕人們的偶像。

所謂有壓迫的地方必有反抗,便是千年來大興都講究個“孝以順爲先”,可架不住人心的不服。哪怕家長們都告誡着自家兒女不許跟雷寅雙親近,只衝着雷寅雙居然於種種非議中活得格外的暢意自在,便叫那些被壓抑壞了的小一輩們忍不住對她心生嚮往。而且,勳貴世家是世間最爲虛僞的一幫人,便是家長們不許家裡小輩跟雷寅雙要好,一個個偏還不肯把這種不友好落在明處,所以,於公共場合裡,家裡的孩子便是跟雷寅雙玩到一處,家長們也不好明着去阻止。於是,原本就粗線條的雷寅雙,根本就沒發現,自己被社交圈裡的某些人給默默排擠了。

不過,便是她知道也不會在意。反正她又不缺朋友,那些會嫌棄她的都不是真朋友,是走是留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再於是乎,那奉命守衛着獵苑的宋大,便幾乎天天都能看到,雷寅雙被一幫少男少女們簇擁着、喧譁着、熱熱鬧鬧地自他面前呼嘯而過。

也不怪她的身邊會聚集起如此之多的年輕人,這些世家子弟們個個都精於城裡的各種玩樂,可這鄉間的野趣,自然沒一個能比得上雷寅雙了。且雷寅雙自小就是個“孩子王”,指揮着一幫大大小小的年輕人們挖池塘、設陷阱,便是皇帝那裡還沒有宣佈開獵,抓個魚逮個鳥總還算不得是犯了規矩的。

雖說雷寅雙頗受人非議,可於那些鳳子龍孫們來說,便是她真“欺上壓下”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天下可還姓着鄭呢!何況她還是爲了他們的表弟/表叔出頭。便不說太后對雷寅雙的偏心大家都有目共睹,只他們一個個都被那森嚴的宮規禮儀約束得沒個自在,便忍不住要對雷寅雙的自在生出許多的嚮往。何況,她還是個會玩兒的!

當一排蘿蔔丁兒似的皇子皇孫們,一個個乖巧地給天啓帝帶去他們親手捉到,又親手烤成各種模樣的野魚野鳥,甚至還有鳥蛋時,一直忙着祭天之禮的天啓帝才知道,他的眼皮子底下竟還有這等他所不知道的趣事。

於是,當雷寅雙再一次帶着她那一幫“小的們”,如山大王般呼嘯着撲進一條清亮的小溪時,一個個還沒能釣到幾尾魚,就忽然發現,小溪四周竟被禁衛軍給圍了——那原該在大殿上忙着祭祀大典的天啓帝,居然扔下滿朝文武,只帶着江葦青和太子殿下以及蘇琰等近侍,偷偷摸過來也要體驗一把野釣的樂趣。

許是因爲雷寅雙天生就是個沒什麼上下尊卑觀念的人,天啓帝的到來,令石慧等人一陣拘謹,只她依然故我,還因天啓帝笨手笨腳地弄掉了魚餌而毫不客氣地嘲笑了這位帝王兩句。

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從竹筒裡倒出一條蠕動着的蚯蚓,用小刀切成兩半後,將其中一半掛在天啓帝那空了的魚鉤上,蘇琰忍不住就咧着嘴做了個怪模樣,扭頭問着江葦青,“她竟不怕?”

他扭頭看向江葦青時,便正看到他帶着一種癡迷,欣賞着雷寅雙的一舉一動。

“算我沒問。”蘇琰嘀咕着,伸手摸了摸額頭上那條似乎已經沒辦法去掉了疤,那眼則隔着溪流看向石慧。

石慧這會兒正被幾個十來歲的半大少年們圍着,其中一個正拉着她的手,指着山林說着什麼,石慧則堅定地搖着頭。蘇琰認出,那個拉着石慧的小胖墩正是石慧的弟弟石賢。可便是認出那是她弟弟,蘇琰心裡仍是一陣不爽。

自北伐回來後,他原想向她舊事重提的,偏那時候七皇妃因難產沒了,那七皇子不知怎麼竟打上了蘇瑞的主意。虧得他們父子防範得嚴,纔沒叫七皇子得逞。而因着這件事,叫蘇家和七皇子一系幾乎明着對立了起來,他和石慧之間也因此變得更加沒那個可能了。便是如今太子之位已定,以他蘇家的地位,他若娶了石慧,只怕是要給某些仍不甘心的人留下一些錯誤的信號,更甚者,連天啓帝都對他家的立場生出懷疑……

雖理智告訴着他,這件事就如石慧當初拒絕他時所說的那樣,是不可能的事,可每次只要石慧在他眼前,他的眼就再看不到別人了。甚至,只要有人靠近於他,他心裡都會生出一種難以忍受的刺痛……

隔着一條溪流,石慧感覺到蘇琰看過來的眼,卻終究剋制住扭頭看過去的念頭,低頭告誡着哼哼嘰嘰磨着她的石賢道:“不許去!獵苑裡的獵物還不夠你打怎的?怎麼就想着非要進山不可?”

石賢扯着他姐姐的手,哼着鼻音道:“獵苑裡那些哪能叫作獵物,不過是家養的又被放出來的罷了。何壽說,山裡的野物纔是真獵物呢……對了,雙雙姐也是這麼說的!”

“那等你有雙雙那一身的好本事再說!”被蘇琰的眼看得一陣煩躁的石慧暴躁道,“沒那本事之前,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老實呆着。”

石賢身後,靖國公世子許丹青和定武侯何壽交換了個眼色,上前一拉仍跟只小豬般衝着石慧一陣哼哼嘰嘰撒嬌的石賢。石賢回頭看向兩個小夥伴的當兒,石慧已經甩開弟弟的手,滿心煩躁地避到一邊去了。因此,她一點兒也沒注意到,三個差不多年紀的熊孩子正頭湊頭地小聲嘀咕着什麼。

“你個呆子!”幾個孩子中一向最爲大膽的許丹青拿手指頭戳着小胖墩石賢的腦門,道:“幹嘛非要你姐姐答應不可?等開獵了,你姐姐還能整天跟着你怎的?咱們不會自個兒偷偷溜進山去!”

“可是……”石賢到底膽子有點小。

“膽小鬼!”何壽立時一陣不屑,“我姐夫可說了,這山裡有熊,還有老虎。你若不敢去,那我們幾個去!回頭我們打只老虎回來,你可別眼紅!”

“就是就是,”許丹青興奮得一張小臉泛起紅光,竟似已經看到他們擡着一隻老虎下山時,衆人那欽羨佩服的眼神一般。他扭頭對何壽道:“回頭你跟你姐夫再問清楚一些,他是在哪裡看到那隻老虎的。”

且不說三個熊孩子這裡的盤算,再說回給天啓帝穿着餌料的雷寅雙。

看着天啓帝以熟練的手法將魚杆拋進溪水裡,雷寅雙不禁看着他一陣疑惑。

天啓帝拿眼尾橫了她一眼,笑道:“我可也是打你這年紀過來的。”

頓時,雷寅雙明白了過來。她看看他,再看看眼前那剩下的半條蚯蚓,噘着個嘴抱怨道:“您可真狡猾!您不想弄髒了手,倒騙我來替您效勞!”

“孝敬我,難道不是你這小輩該做的事?”天啓帝斜着眼道。

雷寅雙噎了噎,滿心不情願地嘀咕了一句:“好吧。”——雖然天啓帝對江葦青其實也算不得多好,可要細說起來,他多少也曾幫過江葦青的。一向恩怨分明的雷寅雙倒不會把他當作侯府裡那兩位來對待。

天啓帝垂着個魚杆,盤腿坐在溪邊的一塊大石上。他的身旁,一身勁裝打扮的雷寅雙也學着他的模樣盤腿坐着。從背後看去,這二人倒頗有些像是閒適的兩父女一般。只不過,雷寅雙的手裡並沒有握着釣杆,她正一臉無聊地撐着個下巴,眼睛則心不在焉地看着遠處的山林。比起需要耐心的釣魚,她更愛滿山亂竄着去打獵。

靜默了一會兒,天啓帝再次從眼尾處看看她,忽然道:“你跟你府裡的老太太,也別鬧得太僵了。對逸哥兒不好。”

雷寅雙眨了一下眼,帶着種驚奇的神色擡頭看看天啓帝,一邊鬱悶自辯道:“哪裡是我跟她鬧了,明明是她自己找着不痛快。”頓了頓,她到底沒忍住,抱怨着天啓帝道:“我不信您不知道小兔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您竟也不幫着他。”

天啓帝那和江葦青極爲相似的眼眸忽地一冷 ,冷笑道:“他的日子苦着他了嗎?他是沒得吃了還是沒得穿?錦衣玉食着長大,他還想要如何?他大哥也不過比他大了四五歲年紀而已,且比起那江承平,他先天就佔着諸多優勢,偏他還把自己的日子過成那樣,這能怪得誰?!說起來,不過是他總自恃着背後有我和他外祖母替他撐腰罷了。一個人若是自己不肯努力,別人再怎麼幫着他都沒用,且這樣的飯桶,也不值得人去幫他。”

頓了頓,他斜眼看着雷寅雙又道:“換作你是他,你的小時候肯定不會如他這般沒出息。他若不是因爲遇到你,知道該自己奮進,我也不覺得他如今會有多大的出息。”

那恨鐵不成鋼的語調,不由就叫雷寅雙一陣發愣。

雷寅雙對人一向有着敏銳的直覺,她之所以對天啓帝沒多少反感,是因爲她能感覺得到,便是天啓帝從來不會主動去幫江葦青,他對她和江葦青仍有着一種叫她難以形容的親近之意。也因此,他對江葦青那種明明可以伸手卻又不肯幫忙的態度,才叫一向護短的雷寅雙很是不能理解。

而直到此時,她才忽然深刻地意識到一件事:眼前這位,不僅是江葦青的舅舅,他還是曾馳騁天下的一代開國之君。身爲強者的他,眼裡只會認同強者,弱者於他來說,大概是不值得同情的存在吧……

這般想着,託着下巴的她忍不住就低低嘀咕了一句:“天行健。”

雖然她的聲音很小,天啓帝還是聽到了。看着那在溪水裡沉浮着的釣線,他的聲音忍不住放柔了許多,道:“不怪我不幫着他了?”

雷寅雙撇了撇嘴,誠實道:“雖然您沒錯,可……”

“心疼他了?”天啓帝笑着,扭頭看着她道:“誰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都是由他們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你想他過得好,你和他自己去努力,別人的幫忙,總只是短暫的。”

雷寅雙看着溪水點頭道:“是這個理兒。”又擡頭看着天啓帝道:“我們會過得好的。”

“唔,”天啓帝笑道,“我信你倆能過得好。不過,”他頓了頓,扭頭看向揹着手站在溪邊,正和太子低聲說着話的江葦青,道:“你是不是該先給他生個兒子?”

雷寅雙一愣,那臉頰忽地就紅了,嗔着天啓帝道:“爲老不尊!”

“怎的爲老不尊了?”天啓帝難得地輕鬆笑道:“逸哥兒打小沒了母親,他那父親又是不頂用的,我也只能在他面前裝着個嚴厲模樣了。不過,他兒子就不同了,我倒是可以寵一寵的。”

雷寅雙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道:“您膝下一堆的皇子皇孫,可夠着您寵呢!”

“那可不行,”天啓帝一本正經道,“那可都是龍子龍孫,經不起行差踏錯的。你家的就沒什麼關係了,反正便是被寵壞了,別人也只會怪他爹孃不會教育,再怪不到我的頭上。”

“您!”

“哈哈……”

明朗的豔陽下,清亮的小溪旁,忽地暴起一代帝王那毫無顧忌的爽朗大笑,卻是險些驚到尋着蹤影找來的文武大臣們。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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