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風襲入屋內,布里爾伯爵看到蠟燭的光芒忽然變得晦暗無比。
“怎麼了?”他回過頭看向坐在一旁自己的老友——正手持骸骨法杖,整個人處於一種令他不安的陰沉狀態之下的安布納爾。
“嗯?”公爵緩緩睜開眼睛,藍灰『色』的眸子裡一絲暗紅隱現,他低下頭,默默地看着手中黑霧縈繞的骸骨法杖,然後輕輕鬆開手,骨杖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般懸浮在半空中。一旁的布里爾伯爵深深地蹙着眉頭看着這樣的一幕,他並不喜歡這東西,這件黑暗至寶在歷史上的沒一任主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他也不喜歡瑪達拉的亡靈,這次作戰行動會給他的領地帶來相當大的麻煩,雖然白銀女王事後會給予相應的補償,他更擔心自己的老朋友,他覺得自己的這位老朋友這些日子來已經變得陰沉了許多。
但伯爵明白,自己這位老朋友是軍人,而自己只是奧韋欣的領主,有些事情,他是沒辦法『插』手的。
安布納爾公爵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走向石孔窗邊,那支黑氣縈繞的法杖就被他留在原地,上下沉浮——石孔窗外是半個奧韋欣港,此刻完全處於冰封凍結之下,而他的目光越過城牆,黑沉沉的地方是蜿蜒曲折的銀谷海岸。
“出什麼事了,老夥計?”伯爵感到屋裡的溫度好像驟降了好幾度。實在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看到連壁爐中的火光都變暗了,熊熊燃燒火焰變成了細小的火苗。
“出了點小問題。”安布納爾公爵陰沉地答道:“我感到有一支骨杖忽然感應不到了。”
奧韋欣城外——
亡靈大軍正在層層靜止。
在布蘭多的命令之下,克羅特將手中的骨杖損壞,一道黑光從損壞的骨杖中『射』出,徑直沒入布蘭多的胸口。布蘭多知道自己身體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大堆,這道黑光看起來和白所描述的黑暗寶珠脫不了關係,因此他並沒有『露』出什麼大驚小怪的神『色』,只是略微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果然沒有發現異樣。
他身體中除了暗神之血或者說黑暗寶珠的力量之外,應該還有聖劍奧德菲斯之魂。按照西德尼的說法,也就是火焰寶珠的力量,不過這兩種力量同時存在於身體中並沒有任何衝突的跡象。事實上,這兩種力量中暗神之血除了對於元素池的影響之外。布蘭多根本就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奧德菲斯之魂也是一樣,他一直到之前調動後者進入炎之刃的碎片時才感應到了其存在,而平日裡則是根本無從察覺,甚至連對他的火元素池的影響都欠奉。
至於爲什麼一個能影響元素池而另一個無法影響,布蘭多隱隱感覺這之間的差別產生於兩者一個擁有自我意識,而另一個則沒擁有自我意識——奧德菲斯是炎之刃的劍魂,在《琥珀之劍》中,所謂的劍魂其實就是聖劍受其主人與經歷的影響產生的陣營傾向。雖然並不能和真正的智慧媲美,但至少也是擁有了判斷的能力,而黑暗寶珠則長期處於一分爲二的狀態之下。爲黑暗至寶所掌控的部分顯然是較小的一部分,至於一開始注入到他身體中的暗神之血(黑暗寶珠力量的另一種說法)則更爲稀微,不存在具備自我判斷與意識的可能『性』。
黑暗寶珠與火焰寶珠的力量顯然極爲獨特,它們與布蘭多所知的任何一種力量都有所不同,在沃恩德,大部分力量與能量都是展現於外的。它會切切實實地提高你的能量級數——即能級(oz),改變的你外在或者內在力量——身體三柱。力量,靈巧,體質或者是靈魂的三柱,感知,意志與血脈,元素寶珠雖然在歷史上展示過近似於神蹟一般的強大威能——例如炎之刃與霜詠者可怕的殺傷力,但你卻無法感受出它們的能級。
它們就像是一件沒有任何能量的魔法物品,這本身聽起來就是一個悖論,因爲在沃恩德這個世界中所謂魔法物品的定義就是‘蘊含某種力量、或者能量的物品’。
非但元素寶珠本身如此,而且連它們所蘊含的‘力量’似乎也具備這樣的『性』質。
骨杖損壞之後,站在後面的尤塔等人立刻發現了周遭的骷髏士兵身上發生的變化——
層層靜止於積雪覆蓋的銀谷海岸上的數千亡靈,一道『騷』『亂』的波紋以它們爲中心擴散開來,頃刻之間,亡靈大軍彷彿冰雪般消融;正是同一刻,默視着奧韋欣方向的布蘭多心中微微一動,彷彿是感受到了什麼,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向一旁的塔魯打了個手勢,年輕的巫師立刻施展起了法術,一道水紋般的波紋在四周的空間中『蕩』漾開來,屏蔽了生者的氣息。
稍遠一些的地方,一些嗅到風中生者氣息的亡靈,步履蹣跚地停了下來,亡靈大軍正在崩潰,三三兩兩地四散開來,彷彿荒野上游『蕩』的孤魂野鬼。
“大人,我不太明白,爲什麼要毀掉骨杖,命令這些亡靈向港口發起進攻不更好麼?雖然它們不堪一擊,但至少也能充作炮灰不是麼?”
塔魯不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布蘭多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數千沒有經過亡靈秘法強化過的骨頭架子根本毫無作用,他也不需要這麼軟弱無力的攻擊,他潛入這裡只是爲了確認一件事,而現在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奧韋欣港並不是法坦港那樣的軍事要塞,作爲北崇高內海的重要商港,經過數百年的發展,港口規模早已今非昔比,由於市區一圈圈擴大。港口內的商人們早就拆掉了外城牆——在帝國腹地,秩序最爲穩固的地區,又是白之軍團的駐防區。奧韋欣也根本用不上這些防禦設施——爲了稅收考慮,城市的執政者布里爾家族選擇默認了這種行爲,隨着城市的擴大,奧韋欣逐漸越過了原先的邊界——綠松石河,在河流的東西形成兩個城區,東區是舊城區,奧韋欣最早的城門於碼頭都在綠松石河的東岸。而西區是新城區,坐落着整齊劃一的工場與手工業作坊。還有兩個集市。
值得一提的是,奧韋欣後來新建的孔維要塞也位於北城區,這座要塞佇立綠松石河北岸,在北岸繁多的燈火之中猶如是一座無聲漆黑的幽靈。
而此時此刻。布蘭多正感到一種強烈的感召從這座要塞中傳來,毫無疑問,那件白口中的黑暗至寶就位於這座要塞之中,它果然對所有用它的力量製成的贗品擁有某種掌控能力,既然如此,那麼掌握它的安布納爾公爵想必不會離得太遠。
他輕鬆就壓下心中的陣陣衝動,對於掌握了黑暗寶珠力量近三分之二還要多的他來說,安布納爾公爵手上那件所謂的‘黑暗至寶’簡直是不值一提。
對方應該也已經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不過已經晚了。
布蘭多從懷中拿出一枚寶石一樣的東西,這枚‘寶石’通體黯淡無光。呈月牙形,像是某種長石,或者說黑曜石。他只看了這東西一眼,就將之向前一拋。寶石劃出一條平平的弧線,落入海灘上,只是此刻銀谷海岸的海灘上並無沙礫,只有一層層厚厚的積雪,寶石落入積雪之中。就深深地陷了下去。
頭頂之上——
天空一片漆黑,十二輪月亮黯淡無光。
短短几個小時之內。崇高內海的外海好像完全變了一副模樣,海面上電閃雷鳴,交織的電光映出一片猙獰的景象,整個海面彷彿沸騰,頃刻之間捲起上百尺如山形的巨浪,又洶涌而下,此起彼伏,猶如移動的山脈,又或者彼此廝殺征伐的巨獸。
遠在天邊,冰川凍結了海岸,冰原一直延伸到大海深處,巨大的冰山懸浮於狂暴的海面上,崩裂、冰封,旋即又消逝於黑暗深處,整個天與地都爲一片瓢潑的雨幕所籠罩,從天幕上垂下的雨線模糊了海面與天空的界限,將整個世界都模糊在一起,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水之世界。
然而一支銀『色』的艦隊卻在這雨幕之中穿行。
‘破浪號’之上,值勤巫師臺爾曼有些不安地看着海面上正在發生的一切,凡人常常認爲巫師們無所不能,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讓他們吃驚或是恐懼,但事實往往並非如此,臺爾曼今年二十一歲,在成爲巫師之前其實只是託尼格爾鄉下農民的兒子,他有幸跟一個流浪巫師識過幾個字,因此被夏爾的第一批學生看上,成爲了夏爾巫師塔的第三批學生,他很聰明,學得也很快,在一個月之前成爲了巫師學徒,後來又被布加人選中(實在是矮子從中拔高子),成爲‘破浪號’這條新造好的護航巡洋艦上的正式巫師中的一個。
雖然名義上掛上了正式巫師的頭銜,但事實上臺爾曼還是個半吊子巫師學徒的水準,而且他所學過的東西也不多,遠比不上那些真正出身正統的學徒——高塔巫師培養一個學徒通常要五年,布加巫師的學徒期雖然短,但他們至少在正式接觸魔法之前通常要經過十年或者更漫長的時間——即是從出生開始,就開始接觸魔法相關的基礎知識——因此臺爾曼雖然初步瞭解了魔法的世界,但還遠遠談不上接觸了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
世界是什麼?
對於許多見識廣博的巫師來說都是一個未解的難題,更不用說對於臺爾曼這個還未脫離農民兒子身份的見習巫師。
他有些惶恐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彷彿看到了世界末日的場景,事實上這並不是此刻他一個人的想法,在整艘船上,甚至整個艦隊,持有他一樣想法的人大有人在,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越了他們所認知的帝國的內戰,或者甚至是聖戰的範疇,這一刻許多人心中都隱隱有了一種別樣的猜測。
或許這一次四大聖殿真的要有麻煩了。
他們並不知道這個猜測精確無比,而且所帶來的後果還要遠超他們的想象,但在組成艦隊之前布加人臨時要求的軍事化管理與訓練總算產生了作用,才使得臺爾曼沒有生出臨陣逃脫的心態來,他至少還記得自己目前肩負着什麼樣的職責,而作爲艦隊的先鋒,破浪號又肩負着怎樣的職責。
忽然之間,臺爾曼看到自己面前的水晶球亮了起來,微微閃爍了一下,當他看清水晶球上浮現出的文字,驚得一屁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腳上的靴子都踩掉了一隻,但他根本沒心思去撿起這隻靴子,而是立刻光着一隻腳從房間裡衝了出去。
在這位年輕的巫師身後,水晶球上的一小行數字正閃閃發光。
……
刷刷刷,刷刷刷,黑暗中的雪地上回響着一陣低沉而又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響了好久才最終停息下來。法坦港城外是易守難攻的海崖山道,在山道的一頭有一處向內的山谷,在晴朗的天氣下,從港外要塞的城牆上向山谷方向眺望,往往能看幾英里遠,但此時此刻,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但若你仔細觀察的話,卻能看到黑暗中依稀有一片片閃爍的光斑。
在埃魯因,布契與卡拉蘇的老兵只需要一眼就能驚得跳起來,認出那是亡靈大軍在行軍時靈魂之火特有的光芒,但這一刻,駐守在要塞內的兵力不過是聽命於路德維希男爵的港口衛隊,這些士兵不要說亡靈,就算是山賊都沒見過。
死亡彷彿在無聲無息中『逼』近了。
索克在雪地中冷冷地注視着亡靈大軍的進展,藉着一絲黯淡的反光,它可以看到大隊的亡靈正在『逼』近那條海崖小道上的要塞城牆之下,屍巫已經佈置好前面兩排的骷髏弓箭手,而法坦港方面仍舊是毫無反應,想必那些傢伙認定在這樣惡劣的天候下根本不可能遭到襲擊吧。
何況這場日食對於他們來說本來就是‘偶然’的。
想到日食,索克心中忽然升起一絲陰霾,如果說連日食都可以被人爲製造,未來的日子恐怕未必真像想象中那麼安穩,何況眼下這種天候實在不像是單純是日食那麼簡單。一想到最近帝國內發生的種種跡象,好像沒有那一種是什麼好兆頭。
『亂』世降臨了——
他心中無端升起這樣一個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