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個故事,銀髮的少女久久不語。她用手指墊着下巴。想了一會,然後回頭去看高大的拱窗落下的陽光,外面的世界太陽已經偏向西斜了。
“所以這個故事的結尾呢,毆弗韋爾大人?”她開口問道。
“結尾就是老臣在這裡和公主殿下講述這個故事,它的結尾還不明顯了嗎,公主殿下?”
“也是,可你還有一件事沒講到呢,歐弗韋爾大人。”公主饒有興趣地問。
“哦?”
“你說‘他在這個過程中還得到一件好東西’,可是,從頭聽到尾的我,也一直沒有聽到大人你關於這件東西隻字片語的描述呢——”半精靈少女問道。
“是嗎,公主殿下,可老臣記得自己可是講得很明白了。”歐弗韋爾微微一笑,故作驚訝地答道。
“歐弗韋爾大人大人你是說艾伯頓送給他的徽章嗎,一個魔法徽章而已,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吧?我想以大人的見識,一定不應該說的是這個。”
“不不,當然不是。公主殿下你不如再仔細想想?”
銀髮的少女沉靜下來,點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我想還是在聖者之谷中吧,我記起來這個故事中有一段大人你描述得非常簡略,想必奧秘就在這其中了。”
“你的聰慧無人能及。公主殿下。”歐弗韋爾真心實意地讚了一句:“不過我並不是故意簡略,而是當時我確實是感到兩個強大的氣息潛藏在那附近,根本不敢靠近而已。當時本來我有意提醒,沒想到發現得太晚了——”
“哦?歐弗韋爾大人你雖然不是以劍術著稱,可我記得你的實力也在黃金下位吧,竟有人能讓你連靠近的心都生不出來?”半精靈少女微微一怔。
“差不多,不過萬幸,看來那兩個強大的存在也是不想有人發現他們,應該是施了點計策讓他們知難而退了。”歐弗韋爾心有餘悸地答道。
“這麼說來,那個年輕人應該是在裡面得到了什麼,”公主想了想:“是了,大人你還沒告訴我,他打開腰包時究竟看到了什麼。”
毆弗韋爾面上露出讚賞的神色來,他左右看了一下,然後用口形回答了一句什麼。
銀髮的少女聽了之後竟是一愣,面色微微一變:“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歐弗韋爾點點頭:“我以前也只在傳說中聽過,當時我也和公主殿下你一樣吃驚。只可惜,那種東西一旦爲凡人所觸,就不會再屬於第二個人了。”
“的確可惜,否則或許能一改我弟弟的性子,對於埃魯因來說,他的性子太軟了一些。”她看着這位陛下身邊的重臣,開口道:“否則無論如何,歐弗韋爾大人都會搶過來對吧?”
歐弗韋爾不以爲意,而是點點頭:“即使他是埃弗頓大人女兒的朋友,也是一樣。”
“恐怕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罷。”公主忍不住笑了笑。
歐弗韋爾看了她一眼。心知對方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把主意打到她頭上去。這位重臣忍不住搖了搖頭,他一開始的確不是沒有考慮用這位奧伯古七世唯一的女兒來拉攏高地騎士的想法。
不過以這位公主殿下的強勢,看來也不大可能。不過他看着對方,忍不住想既然是王室之女,終究脫不了聯姻一途,既然如此,其實那個年輕人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了。
至少比他見過的許多貴族青年要好得多。
當然,這些事情也只能想想而已。他低頭道:“既然故事已經告一段落,公主殿下,時間也不早,那麼請容老臣告退。”
“歐弗韋爾大人大人,你請。我還想一個人留在這裡靜一會。”
歐弗韋爾擡頭看了銀髮的少女一眼,忍不住有點好笑,他心知肚明這位公主殿下是爲了避開這會兒可能在偏殿等了她一下午的她的歷史課導師帕諾鬆爵士,對方說不得這會正打算到陛下那兒去告狀呢。
“逃避可不是一個好辦法,公主殿下。”他忍不住小聲提醒道。
銀髮少女微微一笑,銀灰色的眸子裡露出一絲狡黠:“但至少也是一個辦法。”
門關上了——
公主怔了一會,坐在椅子上再一次回過頭去看着高大的拱窗下上下浮動的灰塵,金色的陽光就像是編織出一個夢來,讓她忍不住去想。
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呢?
森林中起了風。
低矮的風徐徐漫過樹冠。好象水流,讓濃得化不開的霧氣開始緩緩移動起來;枝椏之間瀰漫的白霧,一層一層,映襯着兩側森林之下一簇簇火紅的漿果。
當清晨的寥闃被打破,沉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鐵裹的馬掌踏碎灌木與漿果,從尖石遍佈的河灘上一掠而過,馬蹄濺起水花,像是一根根白色的晶柱。一共三十四匹馬踩着水花飛馳而過,河谷中的骨頭架子感受着大地的震顫爬起來,它們受聲音驚擾舉目四望,然而它們纔剛剛緩慢地轉過頭,眼眶中的磷火中就映入一匹越來越大的戰馬。
它們都是高大俊美的安列克戰馬,強壯有力的胸肌和前蹄直接撞飛並剁碎了這些羸弱的亡靈生物,或將它們掀飛出去撞上河灘上白色的岩石,碎成一地零散的骨頭。
馬隊從零零散散的骨頭架子之間撞開一條路來,然後緩緩慢下來,戰馬的步子越來越小;領頭的年輕騎士忽然高高舉起手,三十多匹馬因爲慣性向前走了兩三步然後一齊停下——一百多隻馬蹄駐在溪流中央,湍急的水流也只能環繞而過——
一聲高昂的吶喊拉開了這個清晨的序幕。
“贏了!”
“我們贏了——!”然後是第二聲。
“萬歲!”
“布蘭多萬歲!”當戰馬停下後,彷彿意識到什麼。馬背上的傭兵們一下高舉起手來,歡呼聲終於齊聲響徹一片,響徹山谷。
在一片歡呼之中布蘭多取下皮質頭盔,遠遠地丟開,他忍不住在冰冷的額頭上抹了一把汗,晨風拂過,讓他臉上一片冰涼。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皮甲筆直地坐在馬背上,擡起頭看着四周青翠的山野,心想: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他握了握拳頭。
之前那真是一場噩夢般的戰鬥。當他們從荒野中進入聖者之谷時,每個人都用盡了幾乎最後一絲力氣。
區區兩千難民從上萬的亡靈中殺出一條血路,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天方夜譚,可事實畢竟是發生了。或許有人離開,有人冰冷的屍體躺在地上,有人悲傷,有人哭泣,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總算是走出來了不是嗎?
他回過頭,看到人羣中當初芙雷婭從赤銅龍故事會帶出來的那些傭兵們如今幾乎人人帶傷——但他們每一個人都用信服的目光看着他,明白是誰爲他們帶來這一切。
那幾乎是一個奇蹟——
可眼前這個年輕人做到了,他說過他必將用劍爲他們指引一條通往奇蹟的路,他做到了。
芙雷婭帶着自衛團追了上來。
她看到布蘭多的第一句話就是:“布蘭多,我們真的贏了嗎?”
布蘭多看着在馬背上一身英氣的少女,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話,卻讓芙雷婭身後的自衛團一瞬間靜了下來。忽然之間那些小市民、白鬃軍團的潰兵、落魄的傭兵就把手中的武器噼裡啪啦丟了一地,他們呆住了,他們幾乎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日一夜的追逃之後,他們就這麼勝了?
連白鬃軍團都無法打敗的敵人,他們卻一再突破了對方的包圍圈?
於是有人忍不住不敢置信地大聲問道:“騎士大人,我們真的贏了?”
布蘭多點點頭。
“萬歲!”
“萬歲——!”一瞬間人羣就沸騰了,他們又叫又跳,他們忍不住喜極而泣。有些人立刻轉身就跑,他們要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後面的難民們。
騎手們看着這些激動地不能自己的人們,忍不住一個個微笑不語,不過是片刻之前,他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布蘭多卻看到芙雷婭怔怔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馬尾少女的臉一下就紅了。連日來的爭戰與管理難民讓她迅速成長起來,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鄉下少女——她看着布蘭多,忍不住想是不是上天讓這樣一位優秀的年輕人來到他們身邊,帶着他們走出困境。
“謝謝你,布蘭多。”她低下頭,小聲答道。
布蘭多一笑。卻擡起頭來盯着遠處蒼翠的山野發了會呆——他忽然想起那不雄鹿森林麼,真是讓人懷念。當初他隻身一人從布拉格斯前往裡登堡,正是穿越了那片森林。記得那上面有一個狼獾分佈區,再上去有一座古堡,那座古堡也是將來他必須要去的地方之一。
說起來,也是時候制訂一個計劃了。
幾天下來的戰鬥中他積累接近5000經驗,不過這些經驗不能都用來升級。首先最重要的開啓元素池就需要2000經驗,布蘭多已經發現了命運卡牌是一種非常實用的魔法物品,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遊戲中完全沒聽說過類似的東西,但無論如何開闢元素池都成了當務之急。
然後是就職學者和騎士職業,學者在遊戲中是某個玩家都要就職的副職,它不但可以拓展‘額外主職業位’,而且還能提供大量技能經驗。
只是本身的技能太弱了一些,而且還要佔用一個副職位,而一個人物不過僅有三個副職位而已。
至於騎士,自不必說,是布蘭多爲了聖殿騎士這個進階打基礎,和炎之聖殿搞好關係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直到這兩天他才發現原來在這個世界技能是一件稀罕的東西,不過他馬上意識到這並不是這個世界和遊戲中不同導致的——而是他理解錯誤。若把這個世界的人都看作是NPC,那麼一切就理所當然了,畢竟只有玩家纔有‘職業自帶技能’。
這樣一來,他所知道的許多修行技能的任務也成了他的一大優勢,因此學習技能也要排上日程。
他忍不住想,或許上天讓他來到這裡的確是有深意的。因爲戈蘭—埃爾森南方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的確是烈度最低的一個戰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新手區,讓他可以一點點熟悉這個看似陳舊卻又似是而非的世界。
不過即使這樣他也只是將將完成任務而已。
歷史上因斯塔龍用手上這支由屍巫、骷髏士兵、蒼白騎手、黑武士以及幽魂等亡靈下級生物構成三流大軍與埃魯因鬥了一個旗鼓相當,也拉開了這個王國衰敗的序幕。當年布蘭多曾對腐朽的埃魯因嗤之以鼻,但直到帶領這羣NPC,他才發現其實戰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有些時候用玩家的眼光去看待歷史未免過於偏頗——
歷史有其必然的慣性,到了攝政王公主手上,或許她也發現自己有些束手無策了罷,只是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奧伯古七世又是怎麼想的。
畢竟埃魯因的衰落不是一朝一夕的。
布蘭多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忍不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至少是贏了眼下的一局,昨天以來他們已經掃平了瑪古斯在最外圍的一部分戰鬥力。說實在話,比起第一夜的戰鬥完全沒有什麼值得可提之處——但只要再向前,就是一馬平川的尖石河谷北緣了。
所以這就是勝利。
然後他感到有人在背後拍了拍自己。回頭一看,是雷託,和這位酒吧老闆在一起的還有巴託姆、尤利爾、伏塔龍和馬諾,他怔了一下,他們怎麼聚在一起了。
“大人,你有什麼打算嗎?”首先開口的是一直以來在布蘭多眼中顯得有些市儈、粗魯的巴託姆,他那一臉醒目的棕紅色絡腮鬍子讓布蘭多想記不住也不行。
“打算?”
“我們都商量過了,如果你願意收留我們的話,我們願意跟着你。”馬諾看着他,直白地回答道。
他們這些傭兵已經沒什麼多餘的話好說了,他們都是在刀口上找飯吃的人,這幾天的經歷之後,他們發現自己更願意在這個年輕人手下幹事。
布蘭多怔了一下,意識到這些人是願意作自己的家臣。
可他還不是一個貴族,他貴族的身份不過是依靠夏爾這個法師扈從撐起來的,不過他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確實需要一些人爲自己辦事。因此他沉吟了一下,答道:
“經過今天之後,你們目前就不太適合跟着我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但只有雷託聽出他話裡有話:“那麼你有什麼打算呢,領主大人。”這位酒吧老闆開口問道。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你們有什麼打算呢?”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讓布蘭多微微一怔的是竟是治安隊長尤利爾開口答道:“如果大人有別的意思,我們打算組建一個傭兵團。大家都是並肩作戰過的人,互相也信得過。”
“尤利爾,你不當你的治安隊長了?”他問。
尤利爾笑了笑:“沒意思,我也想通了,而且我的兄弟們都願意走着條路。”
“其他人呢?”布蘭多擡起頭。
“除了我們這些人以外,難民裡也有不少人意動,畢竟他們大多現在也流離失所,不過裡登堡城裡人可能心思比較多一些。另外白鬃軍團的人和傭兵大多都願意跟我們走,剩下的就是一些農民了。”巴託姆答道。
布蘭多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傢伙看起來也不簡單,悄悄就把難民中的成分摸了個清楚,當然這也和芙雷婭對他們沒什麼防範有關。
“伏龍塔,你也是?”布蘭多再看了一眼這位前白鬃軍團的士官,這可是王國的骨幹,他有點不太相信這位也會有別的念頭。
他沒想到伏龍塔看着他,想了一下,有些深沉地答道:“——我只是爲了追隨你而已,騎士大人,如果你不同意,我也只有回白鬃軍團了。”
“你失望了?”布蘭多一愣之後問道。
伏龍塔點點頭。
“那就把這個傭兵團先組建起來吧,名字就叫琥珀之劍好了——”布蘭多答道。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有雷託開口問道:“那麼領主大人是什麼說法?”
“想辦法把難民中的工匠留一些下來,當然,不能強迫。”布蘭多答道:“你們這方面,讓巴託姆留下來跟着我,我的確需要一些人手來辦事。”
他又調轉馬頭,回頭對伏龍塔說道:“如果你真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和雷託大叔一起,我不知道我能給你們帶來什麼,但我想很快你們就會知道的——”
伏龍塔楞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準備先去哪裡,大人?”尤利爾開口問道。
“我去安澤克,哪裡有人在等我。然後我會轉去布拉格斯,如果順利的話,我想我很快能繼承到一塊領地,到時候我們再談接下來的問題。”布蘭多信心滿滿地答道。
所有人都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這年頭貴族不少,可有真正有領地的騎士那可是鳳毛麟角。看來這位年輕人真是傳說中的高地騎士。
一時間他們不少人竟生出跟對了人的心來。
布蘭多卻擡起頭看着遠處的山野,心中的計劃漸漸明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