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銀之刃,白騎士
瑪古斯發現自己忽然失去了對於戰局的控制能力,他手下空有近萬亡靈,可卻一點也發揮不了作用。自從他發現那支難民的隊伍失去蹤影之後彷彿一切都在向他的控制之外發展,起先是古洛布和迪仁各自失去了一箇中隊,可能讓對方繞到了整個大軍的背後。
以‘死蛆’瑪古斯的敏銳立刻從中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來,這頭半殭屍立刻認定那些難民正衝着他的兩翼而去,打算從那裡突破亡靈大軍的封鎖。於是他立刻讓韋薩和艾伯頓向兩翼展開,力圖早一步封死對方的去路。
可沒想到命令下達還不到半個小時,‘血巫’雷帝歐斯與古洛布就先後失去了他們的左翼,那支難民的隊伍——不,應該說是那支神秘的軍隊。現在布蘭多在瑪古斯心中已經榮升瑪達拉的正規軍水平。
事實上真正的瑪達拉正規軍恐怕還沒這個能力,按照布蘭多手下的軍隊表現出的決策力與戰鬥力來看,至少也得是埃魯因禁軍的實力。甚至連瑪古斯都差點忍不住以爲自己遇到了埃魯因的禁軍或是自由騎兵團,它忍不住想這支難民裡是不是有一條大魚。
但無論如何,對方的戰術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這個意圖表現得如此強烈——它要突圍,他們要突圍!雷帝歐斯與古洛布左翼先後消失的位置在地圖上連成一條如此醒目的直線,它更像是一柄利劍,直刺亡靈大軍腹心。
這頭半殭屍領主盯着那頭直線,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發涼。
瑪古斯長身而立,將手中的骨頭丟了出去。它目光閃爍地盯着幽暗的森林,在那裡它的大軍正在整裝待發,可它的判斷就一定正確嗎,瑪古斯這一次不敢確認了。
他們究竟是誰?
他們的指揮官是誰?
埃魯因什麼時候出現了這樣一位指揮官?
夜晚的風就像冰冷的雙手撫過峽澗之間,岩石與溪谷都折射出一層冷冷的光,樹木蕭蕭,彷彿迴應着山頭上海濤一樣沙沙的聲音
。
騎兵們像是奔流一樣穿過整個山谷——
大地轟然鳴動。
布蘭多高舉長劍出現在所有人之前,精靈寶劍發出的幽光在黑暗中連連續不斷形成一道起伏的光面,那像是一面銀色的旗幟——而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旗幟所向,就是那個年輕人所給他們帶來的勝利。
騎手們已經一心一意的敬服了,若有一天他們要相信一個神話,那一定是王者真的可以所向無敵。
他們中有一些甚至是來自於十一月戰爭末期的老兵,有一些人經過花月之戰,有些人經歷過卡拉蘇高原的潰敗,可埃魯因一次一次讓他們失望。彷彿這個國家已經消沉下去,過往的意志已經埋藏於歷史之下,塵埃之下,往昔的榮光不再屬於他們。
因此他們爲了錢而戰,成爲傭兵,他們的命運就是追逐賞金與寶藏,他們已經拋棄了戰士的榮譽與信念。
但沒有一個軍人不渴望勝利。
縱使是他是一個經歷過無數場戰爭的老兵油子也是一樣。
今天布蘭多讓他們將那些早已被踐踏千百次的旗幟從地上重新拾起,他告訴他們,你們還可以取得輝煌的勝利。哪怕是像是一個騎士一樣,僅僅是爲了他人生存的權利而戰,僅僅是爲自己生存的權利而戰——只要跟在他身後,勝利,就是如此容易。
如此讓人熱血沸騰。
他們向前,薩薩爾的中隊崩潰了!他們向前,古洛布的中隊崩潰了!他們再向前,雷帝歐斯的左翼消弭於無形!他們再向前,古洛布的軍隊煙消雲散——
瑪達拉的大軍又算什麼?不知恐懼的亡靈們也如此不堪一擊。那些可怕的大軍甚至讓埃魯因的正規軍團也要在它們面前顫抖,可在他們面前也要轉身潰散。
有那麼一刻,騎士們甚至堅信自己的名字是所向無敵。
布蘭多將劍指向前方——
騎兵們立刻山呼萬歲,組成一道黑色的洪流滾滾向前。彷彿沒有人知道疲倦,馬也是,甚至連後面的自衛團的積極性也完全調動起來,他們只剩下一個念頭,向前,不斷向前。
加速,不斷加速。
沒有人有餘力去思考其他,他們全部的精力彷彿都用來催生腎上腺素,他們放大瞳孔,精疲力竭地呼吸,彷彿用盡最後的生命也要用來撲向可能出現的敵人並拖着它一起下地獄。
什麼瑪達拉,見鬼去吧!
哪怕是,人困馬乏,這些戰士們至少也要拿到那個最後的勝利。他們擡起頭,彷彿就可以看到那個年輕人的劍指向前方引導着一扇敞開的大門。
那門後,通往奇蹟。
布蘭多終於看到了前面的又一支亡靈軍隊,他堅信自己已經重新闖入第二層、第三層防線,那麼這已經進入了艾伯頓或者韋薩的控制區域了?
還是‘死蛆’瑪古斯?
他看到一片白森森的骨頭架子在河灘上轉向,數量可真多,比他之前遇到過的都多得多
。布蘭多微微眯起眼睛,已經看到了對方指揮官身邊至少有兩隊以上的黑武士。
縱隊指揮官!
布蘭多心知這一次他抓到大魚了,可吃不吃得下去還是一個問題。但是布蘭多知道自己必須吃,也必須吃下去,這個時候他無法後退,也無路可退,只剩下一個念頭而已。
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舉起劍,精靈寶劍的劍尖上幾乎明亮得可以讓人感到刺目。風聲環繞在他耳邊,除了風聲還是風聲,他什麼也聽不到,幾乎只能沒命地吼道:
“騎兵,隨我進攻——!”
“進攻——!”
僅僅四十九個人,但迴應起來卻彷彿山呼海嘯;當轟隆隆的馬蹄聲讓整個山谷都回響起來的時候,彷彿天地協力,衆人已合爲一體。
‘白騎士’艾伯頓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它和瑪古斯一樣一直在猜測那個人類指揮官究竟是何方神聖,那支神秘的軍隊又究竟屬於埃魯因的那一個序列。可它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與對方相遇。
當它回過頭,一對燃燒着熊熊霜色火焰的瞳孔透過繡白色的頭盔底下看着那支橫衝直撞而來的騎兵而來時,差一點就以爲自己回到了那個古典騎士精神閃耀的年代。
‘白騎士’幾乎產生了一瞬間的失神。它記得那是多少年前,在金花高原之上,人類的驕傲,雄鷹的克魯茲帝國的騎兵也是如此的驕傲,那些高傲的騎士們根本不屑於使用戰術。他們只需要衝鋒,再衝鋒,不斷的衝鋒就能獲得勝利。
因爲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這樣一支驕傲、榮譽的軍隊,彷彿他們中每一個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不斷衝鋒的途中。
他們的生命,就是爲了那一剎那的燃燒——光輝刺目。
在將死亡視爲至高榮譽的軍隊面前,一切戰鬥力都是蒼白的。一切的抵抗都顯得如此的無力和沒有意義,艾伯頓竟發現自己的心靈有一絲的鬆動,它幾乎以爲自己回到了一百年之前。
它的失神讓它錯失了最好的反應時機,當艾伯頓猛然驚覺自己應該讓手下那些骨頭架子轉向時,一切都太晚了。
布蘭多手持精靈寶劍,就像是這樣一支奇兵隊伍的尖鋒一樣筆直地突進——一條銀線,引導着所有王者的騎士向前。
是的,在他眼中那些骷髏架子正在緩慢的轉向,可它們已經來不及了,太慢了,太慢了!
“屍巫——!”艾伯頓‘錚’一聲拔出長劍,幾乎是從心靈中發出一聲尖嘯。
十具屍巫同時舉起骨杖。
一片黑暗風暴驟然出現在亡靈大軍正前方。當風暴生成時,大地竭盡粉碎,尖銳的岩石向上飛起,瞬間化爲齏粉,兩旁的樹枝一瞬間變成黑煙,尖嘯着升上天空。
‘白騎士’艾伯頓忍不住屏住呼吸,它幾乎不敢肯定自己先前看到的是不是一個幻覺,可現今的埃魯因怎麼能看到那樣一支騎兵?但隨即,這位蒼白騎士纔想起自己早就沒有呼吸了……
它嘆了一口氣
。
可下一瞬間,它眼眶中熊熊燃燒的霜色火焰竟在一瞬間凝固。它忍不住微微張開口,看着那個年輕人高舉右手從黑暗風暴中一馬當先地殺出——
他舉起手,手上一個透明的藍色法陣微微閃亮。
雖然負面精神組成的黑暗風暴吹得他的頭髮一根根向後飛舞,但他高高舉起手,風暴立刻轉向。
他向前,風暴亦向前——
就像是那一刻,布蘭多正是掌握着風暴的王者。當他奮力一字一頓地喊道:“能量流失——”
風暴頓時轉向。
前排的骷髏士兵們一排排地倒下,後排的骨頭架子試圖舉起長矛,然後被自己的同伴迎面撞上,同樣一排排地倒下。
可布蘭多同樣已是強弩之末。
但下一刻,它們看到那個年輕人的戰馬倒下了——
不止是這些亡靈生物,整個戰場上所有人都看到布蘭多從馬上落下來。那一刻,彷彿整個山谷都靜了一下,那些人類的難民們忍不住在後面瞪大眼睛、停下手上的動作。
芙雷婭正勒緊繮繩督促自衛團加快速度,但她回過頭時恰好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捂住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商人小姐的臉色終於變了,也忍不住提着裙子向前面跑過去。
雷託、馬諾、巴託姆、伏龍塔、尤利爾也忍不住鬆了鬆手上的繮繩,他們這才意識到,即使是那個年輕人的話也會倒下?
但布蘭多在落馬的一瞬間就已經調整好了姿勢,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衝鋒,啓動。
他腳一落地,整個人在半空中轉過一個半圈,已經如同一道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他向前,劍向前,一條銀線。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條醒目的銀線——
象徵着奇蹟。
銀線過後,十二具骷髏士兵一齊分爲兩半。布蘭多在無數亡靈環繞中落地,手中的依舊劍高高舉起。
他看到了那個渾身白色的高大的亡靈騎士。
也看到了對方眼中熊熊燃燒的霜之火焰。
原來是你,‘白騎士’艾伯頓,前埃魯因的英雄。布蘭多看着對方,精靈寶劍微微一偏,發光的劍刃已經一道風壓壓了上去。
“你的路到此爲止了,年輕人!”艾伯頓看着他,一劍接下布蘭多的劍。
白銀實力,布蘭多借着力道立刻抽身就退。
這可有點難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