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布蘭多前往螺旋大廳時,一支精疲力竭的騎士團正在穿過閃爍着晶光的寒冰森林。森林在銀裝素裹的世界之中沉寂,從雪白的樹幹上生長出的每一支枝椏都像是玻璃一樣晶瑩易碎,輕輕一碰,就會咔嚓一聲徹底化作粉末。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深淺不一的步伐顯示出主人的緊張。
隨後是尾隨而至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蟲豸在草叢之下爬行,但那其實是某種四足野獸輕柔的腳步聲。
“這些該死的!”折劍騎士團的年輕騎士們咬牙咒罵着轉身拔出長劍。
下一刻,擁有白色毛皮的惡魔從黑暗之中浮現出身形——那是雪白的狼,通體雪白,除了一對冷冰冰的眼珠子閃爍着焦黃色的光芒;狼羣穿過帶刺的荊棘林,低吼着從灌木叢中、從雪堆下、從四面八方向騎士們發起了進攻。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一方面是低嘯的冬狼,一方面是怒吼的騎士。
“十五頭。”
“這邊七頭。”
冬狼撲擊的動作在寒冷的空氣中定格,然後一道狹長而明亮的劍鋒刺穿它的咽喉,再閃電一般收回,這頭白色的野獸就翻滾着倒在了灌木叢邊。
騎士們整齊劃一地後退一步,留下長長一排屍體靜靜地流淌着污濁的黑血,黑煙從魔物的身體上升騰而起,轉眼消失得一乾二淨。
狼羣像是滾動的雪牆一樣越過自己同類的屍體,它們低嘯着並肩而立,銀色的毛髮無風自動,伴隨着這些惡魔低吼的聲音,森林之中的黑暗魔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起來。
魔力形成相互糾纏的幽藍曲線,然後凝結成晶瑩的寒冰棱柱,冰棱在半空中懸浮了片刻,下一刻就像是風暴一般撲面而來。
“瑪——莎——在——上!”
伴隨着聲嘶力竭的怒吼,一個接着一個光環從折劍騎士團的騎士身上展開,騎士們揮舞着長劍將冰棱打得粉碎。少有幾枚穿過劍刃的間隙也會撞上盔甲上的光環粉身碎骨。炸成一團冰霧。
布倫德皺着眉頭一拳打在冬狼的張開的血盆大口上,幾乎一拳將它打得折飛回去,與飛濺的血花與斷裂的牙齒一起。然後他反身一劍,一劍劈在另一頭伺機躬身猛撲的冬狼狹長的面頰上,在那裡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
那頭野獸嗚咽一聲,帶着血流如注的傷口調頭就逃,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阿萊亞粗獷的笑聲從一側傳來,布倫德向那個方向看去,看到自己的同伴滿口是血,竟然是咬死了一頭狼,他大聲笑道:“它們咬我,我就咬它。什麼叫公平,這就是公平。所以我喜歡戰鬥,這裡不計出身,人人平等,布倫德。”
他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紗布,搖搖晃晃,臉色也蒼白如紙,昨天晚上受傷的地方不斷有血跡滲透出來。但這卻阻止不了他暴烈的脾氣和大嗓門。事實上有人制止他從擔架上起來參與戰鬥。
布倫德皺了皺眉頭:“你的教養呢,阿萊亞。”
“我只對有教養的人有教養。誰會跟狗講教養。”阿萊亞滿不在乎地答道。
“這不是狗,這是狼。”羅洛糾正道。
“都一樣。”
布倫德懶得理會這兩個傢伙,他甩去黑沉沉的鋼刃上漫流的血珠,舉目四望,森林中像是一個黑洞洞的幻境,遠遠近近盡是白色野獸的影子。
而在更遠的方向上,那頭優雅的雄鹿正停在一片雪白的岩石上,似乎在等待他們繼續前進。
自從追蹤它以來,他們連續數個小時在雪地之中跋涉,冬狼羣已經在森林之中追蹤了他們一晚上,每個人都又冷又困,全靠意志在支撐。
和埃魯因人一樣,克魯茲人亦迷信這些森林中難得一見的優雅生靈會帶來好運,這頭雄鹿也確實整晚帶領他們從黑暗的森林之中找出一條可以前行的小徑,彷彿是被冥冥之中的神靈庇佑一般。
然而好景不長,此刻天色已漸明,東邊的天際出現了第一縷晨曦,所有人都可以看清數裡之外的天際出現的一條白色的長牆——一道冰川峭壁橫亙於林冠之上,它晶瑩的冰面在晨曦之下閃閃發光。
那道冰川沉甸甸地壓在布倫德胸口,讓他心中砰砰直響。
前面真的還有路麼?
芙蕾雅微微喘息着,淺褐色明亮的眸子裡同樣充滿了疑惑。
“兩位女士,前面恐怕沒路了,接下來怎麼辦!”一名折劍騎士團的騎士大聲喊道。
“沒有路倒不至於,冰川不可能綿延不斷,雄鹿既然帶我們至此,就說明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繞開它。”小佩洛答道。
這個病怏怏的克魯茲年輕人裹着一件厚厚的熊皮大衣,一手持細劍,一手持十字弓,戰鬥起來卻絲毫不比自己的同伴遜色。許多冬狼已經倒在他腳下,每一處傷口都是一擊斃命。
見其他人將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小佩洛才慢條斯理地繼續答道:“只要找到這些冰川破碎的自然邊緣——”
“會有嗎?”芙蕾雅忍不住脫口而出,隨即掩住嘴,這樣沒信心的話實在不像是出自指揮官之口。
“會有,”小佩洛只看了芙蕾雅一眼,篤定地答道:“如果那確實是自然形成的冰川的話。”
“如果不是呢?”阿萊亞加緊兩步從後面趕了上來,正好聽到這段對話。
病怏怏的年輕人掃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阿萊亞張了張嘴,他不怕大貴族家庭出身的布倫德,甚至即使是在皇長子面前也能不卑不亢,但惟獨在小佩洛面前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擡不起頭來,究其原因,實在是連他自己也想不透。
不過這不代表他這張大嘴巴就可以不說話了,他想了一下,抱怨道:“要我說,我們就不該去相信一頭鹿子,真不知道你們腦子裡是怎麼想的。”
“對不起,這是我的決定。”芙蕾雅站出來答道。
“我不是針對你。指揮官閣下。我只是有些奇怪。我們這麼多人,怎麼都好像中了邪一樣,當時也沒人提出來反對。”阿萊亞答道,這位來自埃魯因的指揮官女士實力遠不如他們,戰術水準也只能說是一般,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不尊重她。
如果不是爲了調查清楚愛妮卡她們的死因,她也不會中了陷阱身陷此境。
至少她有身爲指揮官的覺悟和魄力。這種感覺很像是他們常常在維羅妮卡身上感受到的。
“這正是整件事的奇特之處,”打退了冬狼的一波進攻之後,布倫德也走了過來:“阿萊亞,我們克魯茲人與埃魯因人是聽着牡鹿的傳說長大的,黑暗森林之中的雄鹿與獨角獸一樣是善良與秩序的化身,它們曾經指引過炎之王大人。也指引過埃克,今天又來指引我們了。你當時沒站出來反對,就是因爲也從心中認同這一點。”
“無稽之談。”粗獷的騎士撇了撇嘴。
“阿萊亞,你們伊尼耳人沒聽說過牡鹿的傳說,這可以理解。”布倫德輕笑了一下:“但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是有一些神秘無法解釋的事情的。”
芙蕾雅這才注意到阿萊亞似乎的確擁有一部分伊尼耳人的血統,貼着額頭淺金色的捲髮與狹長的鼻腔就是明證,他說話時也有濃重的地方口音,這名騎士看起來就像是來自法恩贊或是更北邊的人種。
但阿萊亞卻像是被戳中了痛腳一樣跳了起來:“布倫德。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就如同我話裡的意思。如果你稍微自信一點,就不會把出身和血統當做是攻擊。”布倫德不以爲意地答道。
“哼!”前者重重地哼了一聲。但也不再答話。
對於這兩人的爭吵,芙蕾雅這一夜以來早已習以爲常,但即使讓他們爭出一個所以然來,也是無濟於解決現在的困境。
眼下要做的,是先徹底遏制住狼羣的攻勢。
“無論如何,我們要先擊潰它們,然後再繞開冰川,繼續向北前進。”芙蕾雅停頓了一下,對其他人說道:“如果可能的話,與布蘭多和維羅妮卡女士匯合。”
“可要在森林中擺脫狼羣的糾纏,太難了。”羅洛皺着眉頭搖了搖頭。
“不試試怎麼知道。”阿萊亞回過頭來,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你不瞭解狼,阿萊亞,你不知道它們有多狡猾。”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山民,怎麼會了解這些野獸。”他好笑地攤了攤手。
皮膚黝黑的山民騎士盯着前者,一言不發。
“正是如此,”來自布契鄉下少女一把扯下自己的斗篷:“所以我們才需要反擊。被它們纏上是甩不掉的,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擊潰它們,直到它們不敢再追爲止。”
小佩洛看到芙蕾雅將自己的斗篷綁在一支長矛上,立刻明白對方所想:“這太冒險了,如果你冒然暴露位置,說不定那頭銀色的怪物正埋伏在左右,它明顯是衝你來的。”
芙蕾雅猶豫了一下,“沒辦法考慮更多了,我們大家都已經筋疲力盡,我不希望這麼被狼羣驅趕着前進,等到累得走不動路的時候坐以待斃。”
她將手中的旗幟豎起來:“我是指揮官,現在我來指揮大家突圍,如果我倒下,你們就接過我的旗幟,把那頭怪物的信息傳遞給布蘭多和維羅妮卡卡女士。”
“你只是見習指揮官。”
一個略顯得有些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然後芙蕾雅就感到有人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長矛,她微微一怔,回頭看到尼玫西絲面無表情的臉。
“尼玫西絲學姐?”
“旗幟交給我吧。”黑髮的女騎士輕輕從她手中奪走那面簡易的戰旗:“命令你來下。”
“學姐……”
“別廢話,下命令。”
芙蕾雅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回過頭看向其他人,小佩洛與布倫德都對她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掃過起伏不定的森林與雪原,心中有了計劃。
“炎之王的後人,克魯茲的騎士們,以旗幟爲中心,兩翼向中央靠攏。”
少女清脆的嗓音響徹森林,所有折劍騎士團的騎士都愕然回頭,森林之中已經豎起一面銀色的旗幟,那分明是在晨風之中獵獵舞動的斗篷。
斗篷上還繡有白獅的徽記。
“騎士們,準備向前突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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