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多馬上回過頭,豎起食指放在脣邊對法伊娜與芙妮雅作了個噤聲的動作。安德莎的聲音把這位貴族小姐嚇得臉都白了,差點叫出聲來,直到看到布蘭多的動作她才捂住嘴安下心來。
於是森林中安靜下來——除了不遠處的灌木中某種翅目類昆蟲正發出單調的吱吱聲,幾隻小型齧齒類動物飛速穿過雜草叢生之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法伊娜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脈搏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之中有力地搏動着,緊張讓她的血液加速流動,但手指與面上卻越發蒼白起來。
“怎麼辦?”
她用口型問。先前大小姐的趾高氣揚這一刻好像都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與普通人無異的少女用擔驚受怕的眼神看着布蘭多——她才意識到這纔是現在她唯一可以依靠的。
布蘭多看了她一眼。
這會兒這位貴族千金這會兒臉蛋髒得跟花貓一樣,漂亮的金色馬尾上也沾滿了灰塵——雖然經歷過之前的戰鬥任何人都會如此,不過他還是覺得她這個樣子可比之前可愛了不少。
至少之前與他鬥口時那盛氣凌人的大小姐架子早已所剩無幾了。
“不必擔心。”
他同樣以口形答道。布蘭多很清楚這個樣子的千金小姐畢竟只是暫時現象,她始終還是那個克魯茲人的公爵之女,不要說高人一等的性格早已刻在骨子裡,就是安德莎出現前一刻她還在和他拌嘴呢。
他靜下心來側耳傾聽,森林另一邊逐漸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安德莎似乎並沒有隱匿行蹤的意思——事實上以她的實力也沒這個必要——只有有所畏懼纔會藏頭露尾,真正的強者都是毋須如此的。
就像現在他們這樣——若是過去遊戲中,布蘭多以130級戰士的身份要用到隱秘行動的時候並不多,早先兼修遊賊一類的技能的時候都是好多年之前的回憶了。
他記憶中那段經歷既精彩又刺激,可如今卻有一些不同,生死追逃在現實中意味着生命每時每刻都要受到威脅,如芒在背的感覺也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刺激。
反而覺得緊張害怕得要死。
這樣的落差讓他感到非常不習慣,只是因爲過去的經驗還在,布蘭多才能很快冷靜下來。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聽到一前一後兩個腳步聲在西邊不遠處踟躕了一會——那個方向相當之近,這意味着地下到地面也許不只有這麼一個出口。
不過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幸運?
然後他聽到安德莎的聲音傳來:
“那個小子可能已經走遠了,沒想到除了德魯伊之外還有銀色聯盟的人暗中保護他們,之前那個法術上面有些我熟悉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老傢伙。”
聽到這個聲音布蘭多忍不住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但馬上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個聲音讓他有些耳熟:
“沒想到你這頭怪物也會後悔樹敵過多,這難道不是一種諷刺?”
“樹敵過多?真是可笑的說法,”安德莎的聲音顯得略微有些刺耳,聽得出來她正在冷笑:“聽這口氣就明白爲什麼你們會畏首畏尾,不過既然如此你們這些膽小鬼爲什麼不乾脆害怕得躲回你們那個骯髒的窩裡去?”
“好了好了,”那個男人的聲音示弱道:“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安德莎,比起這個來我更好奇的是這裡竟然另有一個世界,看樣子我毫不懷疑我們是千百年來這裡的第一批訪客。”
“是第二批,你別忘了,他們可能早進去了。”
布蘭多知道安德莎口中的‘他們’說的就是自己,那個女人現在估計不敢確認有多少人和他在一切,有懷疑就會有顧忌,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無所謂,安德莎,你有沒有意識到那個年輕人一開始就知道這裡,我可不相信他能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之下誤打誤撞打開了那扇大門。”
那個男繼續人說道:“雖然外面那扇大門應當是人類愚蠢的遺產,但你不能不承認,在黃金的時代,這些東西至少是相對於現在那些可憐巴巴的文明比較起來壯觀而偉大的。”
“你想,安德莎,這樣的存在會沒有一點徵兆就打開大門嗎?”
“你想說什麼,米哈拉,喔——我忘了你現在應該叫……”安德莎用輕佻的語氣反問,可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那個男人打斷道:
“安德莎,你難道不在意德魯伊們瞞着所有人偷偷在準備着什麼嗎?更不用說現在還有銀色聯盟那些老不死的傢伙參與進來,這裡有封印之石的碎片,難保不會有什麼別的更驚人的東西。”
“更驚人的東西?這棵世界樹還不夠嗎?”
“這棵枯萎的世界之樹估計是遠古之戰的試驗品,不過它還不算什麼,你很清楚這一點安德莎。”
“或許是,我也很想知道,因此現在你才應該結束這些廢話,跟我來——”
“你的性格還真是一點沒變。”男人答道。
隨後兩人停止交談,布蘭多立刻屏住呼吸,他明白安德莎的感知高得嚇人,這意味着他們只要稍微有一點不慎就會被對方發現,甚至那個女人不需要像他一樣專門去擊中注意力就能做到這一點。
法伊娜也明白這一點,這位貴族千金雖然有些自以爲是,但也算見多識廣,來自克魯茲帝國上層社會的她見過各式各樣的強者,很清楚安德莎是一位究竟怎樣可怕的敵人。
最後是芙妮雅,這位出身山野的小姑娘謹慎而機敏,她只需要看自己的布蘭多哥哥作何選擇,就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她擡起頭,一雙碧綠色大眼睛轉個不停,可就是不發出一點聲音。
三人像是木偶一樣站在那裡,聽到灌木叢另一邊的腳步聲徘徊了一小會,似乎安德莎與那個叫做米哈拉的男人是在尋找方向。
最後安德莎說了一句:“他們可能已經進入中心地區了。”隨後腳步聲才漸漸向着世界之樹的方向遠離了。
良久——直到這時布蘭多才敢出一口氣。
“呼——”法伊娜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面無血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整個人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汗水早就浸透了她的後背,額頭上也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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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他們走遠了,我們乘機回頭吧。”她馬上說道。
“回頭?”
“當然,那個女人以爲我們進去了,乘她還沒反應過來我們應當快回去找到維羅妮卡大人匯合,然後趕快離開這裡不是嗎?”法伊娜瞪大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
“不不,你搞錯了一點,”布蘭多嚴肅地搖頭:“現在應該是你一個人回頭,女士,也好,外面的頭狼埃希斯還睡着看起來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來,霧魘也被安德莎擊敗了,路上沒什麼危險,你應該還記得來時的路吧?”
“我——”貴族小姐一愣,眉尖也高高地挑起來變得尖銳起來:“你你讓我一個人走?”
“不然你還想怎樣?”
“你你你不陪我?”法伊娜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布蘭多有些大惑不解,這位大小姐究竟是有多理所當然才能開口說出來讓他陪她回去這樣的話來?莫非他和她看起來很熟嗎?
“我幹嘛要陪你?”因此他很正當地提出了拒絕的意見。
“我……你……”貴族大小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地看着他,她本來立刻就想要發脾氣,可不知爲什麼半途又軟下來:“那……那你留在這裡幹嘛?”
“那麼有那麼大棵樹,是個正常人都會有好奇心的吧,大小姐。”布蘭多當然不會和這位大小姐說實話,只是如此指着世界之樹說道。
當然,任何正常人人都聽得出來這話裡的敷衍之詞。
“喂,好奇心沒有命重要吧……”
“咦?”布蘭多一愣,奇怪地問:“你這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擔心沒人陪你回去?”
法伊娜的臉刷一下浮起一層紅暈,她眉毛一挑大聲說道:“都都不是,笨蛋!只是隨口一問而已,你的命我纔不關心呢!那……那我走了,你你你死了可別怪我啊……”
說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走。布蘭多看着這位大小姐的背影聳聳肩,比起這位大小姐的疑惑來他倒是認真的——雖然有些超出計劃之外,但他不得不留下來和安德莎爭奪瓦爾哈拉的主宰權。
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並非不現實。安德莎並不知道此地的真正意義,因此不像他一樣擁有明確的目標,就這一點上布蘭多就已經佔據了主動。
其二他與芙妮雅在一起,是瓦爾哈拉已經認可的君王,如果他能進一步取得這片傳奇領地的控制權,他完全可以藉助此地的力量來戰勝安德莎。
這就像是一位神祗在自己的神國之內享有巨大的主場優勢一樣,雖然這麼說有些誇張。不過據布蘭多所知,瓦爾哈拉沉睡的戍衛部隊趕走安德莎就已經足夠了。
雖然要把對方‘留’在這裡還是不大現實的事情。
不過這些可能性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實際上卻是驚險萬分的事情。尤其是要在安德莎眼皮底下奪得先手,先發制人,僅僅是想想就覺得有些難於登天。
做這樣近乎孤注一擲的賭博,布蘭多可沒有帶上一個拖油瓶的興趣,因此能找到機會將這位大小姐送出去,他絕對是舉雙手贊成的。事實上如果可能的話,他也更願意將芙妮雅也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唯有獨行俠,才能安然地行走在危險的邊緣。
可讓布蘭多有些沒想到的是,他看到法伊娜的背影纔剛剛消失在那扇門後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回頭,又看到那位大小姐從裡面走了出來。
“喂——”
她明明是一副怕黑嚇得要死的樣子,臉都白得不像話,可第一句話卻是:“對、對了,我、我忽然想起來,克、克、克魯茲人可沒、沒有丟下同伴的習慣——雖、雖然我們之前還是敵人,不過畢竟你救了我一次……你雖然不仁,在下卻不能不義……”
布蘭多的臉色頓時有點發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