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雷婭明白自己沒有那樣出色的天賦,從在布契開始,她就用不服輸的性格來彌補與這種差距,她用付出比別人多得多的汗水,一點點追回人與人之間的不同。
但事情沒有想象之中那麼簡單。
隨着時日推移,芙雷婭逐漸發現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似乎並不是依靠努力就可以彌補得回來的。
就像是在這座學院之中,有能力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她在這樣的人羣之中簡直是微不足道。就像是小小的螢火蟲在皓月的光輝之下,原先在布契僅存的一點點驕傲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來自高年級的騎士學員,白銀中位實力,與佈雷森齊平;事實上如果不是這場比賽將最高實力限制至黑鐵巔峰,雙方僅僅憑藉對於劍術的理解交手,恐怕芙蕾婭早就已經倒在地上了——可就是這樣,她這會也感到自己握劍的雙手都有些哆嗦起來。
但那個皺着眉頭的高年級學員同樣正小心翼翼地圍着她繞圈子,先前芙雷婭展示出的頑強的打法也讓他吃了不小的虧——王立騎兵學院一年一度的冠軍大賽從創立之初就有一個讓所有人怨聲載道的規矩——在比賽之間任何人都沒有休息的時間,每個人都必須爲了自己在上一場戰鬥之中浪費的過多體力而付出代價。
據說當初學院的創辦者定下這樣的規矩是爲了讓學員們明白,在戰場上是沒有敵人會給你‘符合情理’的規則,你必須學會保留自己的體力,只有這樣才能在戰場上活得更久。
王立騎兵學院創立的初衷就是爲了向這個古老的王國輸出最優秀的軍事人才,在和平的年代裡,從這裡走出去的學員無一不是被作爲中、高級士官培訓。甚至那些以優異成績畢業的,有可能一走出學院的大門就直接會被選拔進入王室的騎士團。
因此一步登天的傢伙,也是大有人在。
就像是這個一年一度的冠軍大賽,這個騎士比賽以積分制的方式進行,在不同年級之間的學員戰鬥可以獲得相應的積分——並實行殘酷的單敗淘汰制度。只有那個站到最後的人才能獲得代表着學院最高榮譽的‘冠軍騎士’頭銜。
而決出冠軍騎士之後,還會根據積分選出各年級最優秀騎士。
基本上這些人,就已經可以打上勳貴的印記。
不得不說這個制度雖然不甚公平,但卻更能真實地反應出戰場之上那種你死我活的爭鬥。就像學院最初的創立者的一句名言:
幸運不但是你的實力,而且還將是你最大的依仗之一——這句話用來形容此刻的芙雷婭最恰當不過,作爲只有黑鐵中游實力的她來說——當然這個進步速度在普通人之中已經算是極爲難得,完全可以說是對於她這些日子以來付出的汗水的最大的肯定——可是在這裡,還遠遠不夠看;芙雷婭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對對方的行動作出反應了。
她只能勉強跟上對方繞圈的動作,然後祈禱幸運會眷顧她,或者此刻用奇蹟更恰當一些。
她的對手似乎也發覺了這一點,在仔細確認對方不是在刻意欺騙之後,那個高年級的學員果斷髮動了進攻。
劍是從最難防範的右側後方襲來的,芙雷婭根本沒有多想,或者說沒力氣多想。她舉起劍——那幾乎是個下意識的動作,但就像是福至心靈一般,下一瞬間她讓對方的劍刃穿過了自己手上長劍的籠柄。
手上傳來**辣的刺痛感,然而對方也微微一愣。芙雷婭想也不想,反手一絞,劈手將對方的劍刃套在籠柄上扯了回來——稱對方發愣的當口,貼身上去一肘壓在那傢伙的胸口上。
那個學員直接飛了出去,然而當他再爬起來的時候,芙雷婭手中的劍刃已經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是什麼劍術?”那個學員爬起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問道,他看到少女手上向下淌着鮮紅的血珠,有些刺眼。
“……”芙雷婭沒答話。
事實上這會她自己腦子裡都有些迷糊——剛纔最後那招分明是情急之中記起布蘭多曾經用過的劍招——她當初看布蘭多用時也不覺得有多麼的精妙,可現在回想起來,那幾招實在是實用極了。
不過她想如果是布蘭多的用的話,一定不至於讓自己的手也受傷。
“我認輸了。”那個坐在地上的高年級學員愣了一下之後,終於舉起手來。然後芙雷婭看到場地外作爲裁判的黑髮垂肩的女騎士走了進來,後者一如既往地冷着臉分開兩人,然後回過頭看着她。
“聽說你上過戰場?”尼玫希絲用冰冷的語氣問道。
芙雷婭卻注意到對方的眼底帶着一絲深深的懷疑——她很少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看到多餘的情緒,彷彿這個女騎士時時刻刻帶着一層冷冰冰的面具一樣——但這個面具此刻卻產生了一絲鬆動。
少女有些奇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在王立騎兵學院,敢和這位學姐大人對着幹的人還沒生出來。
“是和瑪達拉的亡靈?”
“是。”
“剛纔你用的劍術,還能再用一遍嗎?”
芙雷婭猶豫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但尼玫希絲也看出了她的窘迫,不再堅持,而是說道:“剛纔那一劍有埃魯因的軍用劍術的影子,和學院中教授的騎士劍術不是一個路子,聽說過你當過民兵?”
芙雷婭再點頭。
“但民兵的劍術也好,警備隊的劍術也好,都不是這種直來直去的殺人劍術,這倒像是真正的埃魯因戰陣劍術。”黑髮的女騎士皺起眉頭,深深地看着她:“你從布契來?你在白鬃軍團認識什麼人麼?”
芙雷婭一窒,她不知道這位平日裡還算照顧自己的前輩爲什麼今天會接二連三地在這裡逼問自己這些奇怪的問題。
她當然搖了搖頭。
不過如今的芙雷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布契的鄉下女孩,幾個月的學習之中讓她長了不少見識。她回想起之前那一劍,還有布蘭多用過的許多劍術——似乎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用簡單一些的話來說,是簡練。
一種極爲簡練的劍術,彷彿多餘的一丁點套路都不需要,好像純粹是用來取得勝利的劍術一樣。芙雷婭可以想象這種劍術用在戰場上會是什麼效果,難怪尼玫希絲前輩將它稱之爲殺人劍術。
她回想起來,布蘭多用上陣時的確每一次出手都是乾淨利落,快得驚人。
但她纔回過神,卻看到尼玫希絲一雙黑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她嚇了一跳,從沒見過這位學姐這樣的一面,但半晌,對方卻只是對她說道:
“其實那也不是純粹的埃魯因戰陣劍術。”
芙雷婭一愣,心中微微一跳——什麼意思?
“你隱瞞了什麼嗎,芙雷婭?”
少女趕忙搖頭,腦後的馬尾隨之擺動。
“好吧,那是一種經過改良的埃魯因戰陣劍術,”尼玫希絲直起身子,神色有些古怪:“我見過這種劍術。”
芙雷婭看着尼玫希絲說完這句話之後轉過身,向另外的場地走去。但她臉上卻慢慢滲出一絲蒼白來,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這個女人認識布蘭多。
……“那是誰?”
半精靈公主回過頭,“誰?”
“之前獲勝那個學員,”瑪格達爾看着下面人山人海的比賽場上:“我看到尼玫希絲姐姐和她說了好一會兒話,好像是個女孩子——”
格里菲因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隨即恍然。
“那是埃弗頓的女兒,”銀髮的少女隨即嘆了口氣:“可惜,看來她沒有繼承她父親那種天賦。雖然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在這一期學員之中並不算是最優秀的,和她父親相比就差得更遠了。”
“格里菲因,那是因爲這一期學員的素質太好了。”這位修女公主雖然並不擅長劍術,但卻智慧與見識足以彌補這一差距:“那個叫做佈雷森的年輕人,還有另外兩個人,我不止一次聽你們提起過他們了。”
銀髮少女微笑:“是啊,瑪莎大人還是庇佑着埃魯因。”
她又說道:“我準備從高年級和低年級之中各自挑選出最優秀的幾個人和你一起前往安培瑟爾,蒂妮;這一期的學員之中,我與毆弗韋爾卿都認爲有必要重點培養一下,讓他們離開這裡去鍛鍊,這是我的想法。”
“所以你看中了那個佈雷森,格里菲因?”瑪格達爾回過頭問道:“的確是個很沉穩的年輕人,在貴族裡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
“未必,蒂妮,”銀髮少女眼睛閃了閃:“我就知道還有一個,他讓我知道了埃魯因的先輩貴族的血液還沒有流乾,所以這個古老的王國還有希望。”
“很少聽到你這樣誇獎一個人呢,格里菲因。”
半精靈公主少有地沒有回答自己好友的話,她心中想到的是毆弗韋爾口中的那個年輕人,她已經確認對方沒有和芙雷婭一起來這裡——真是個神秘的傢伙。
她不知道對方現在在什麼地方,在幹什麼,不過她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那個年輕人恐怕不會甘於寂寞,他很快就會再一次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
至於以什麼樣的姿態呢?
銀髮少女在心中微微一笑,丟開這個古怪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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