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除了芙羅抱着本子一臉懷疑地看着這個老頭以外,其他幾個人一時都陷入失語。
“真是獅心劍……”柏魯忽然喃喃自語起來,他忍不住再後退了一步。“……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先王埃克曾說有朝一日若他的後人遺忘了自己的榮耀,獅心劍也會隨之遺失。我們王黨聚集在一起努力的目的也是爲了找回失去的榮譽,可是爲什麼獅心劍會與大人你的命運聯繫起來……”
“柏魯大師,”布蘭多收回賢者之石,看着這個一臉錯亂的糟老頭,心中很難將對方和王室的首席工匠大師聯繫起來。不過論壇上得到證實的消息決計是不會出錯的,何況對方雖然有些神神叨叨,但卻已經表現出了令他側目的能力。這位埃魯因的首席工匠大師居然懂得符文,這令布蘭多有些意外。“關於獅心劍,你知道什麼對嗎?”
柏魯一停,因爲這個問題而冷靜下來。他看了看這個年輕的領主,心知自己瞞不過對方,不過他卻有些爲難:“領主大人,這是一個秘密,我的家族曾發下誓言——”
布蘭多不耐煩地一揮手。“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意思,我知道圖休斯家族一直以來都爲王室效命——不過埃魯因的立國之君埃克曾在此劍下立誓,他說過背棄這誓言必爲劍所遺棄。但劍重新迴歸時埃魯因一樣會榮耀重返,無論它在誰手上,無論它出現在什麼時間——獅心劍因爲先王埃克的誓言始終與這個王國的命運緊密地聯繫起來。但正是因爲劍繼承了先王埃克的意志,因此才能挑選帶來這榮譽的人——”
他停下來,用淺褐色的眸子看着面前的老人。目光中的意思很明確——你是王黨,但王黨的努力不僅僅是爲了讓王權凌駕與諸侯之上。若要找回失去的榮耀,就必須重新走上先王埃克走過的道路,先賢的火焰燒過這片塵封的土地,才能爲這個古老的王國帶來新生。布蘭多雖然沒有開口,但已經給了柏魯一個選擇。
布蘭多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因爲從這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與那位倔強勇敢的公主殿下站在了同樣一條道路上。雖然在上一個歷史之中她沒有成功,但這一次他要親手爲她掃清前進道路上的荊棘,而埃魯因也會因此從火焰之中獲得真正的新生。
就像是歷史這一刻在他面前分開成兩條筆直的線,一條通向火焰中熊熊燃燒的宮殿與城池,王國傾覆,大地承載苦難,生靈在這火中忍受煎熬,永世暗無天日。而另一條通向何方,他卻不知道——那條道路上或許困難蟄伏,叢生的荊棘之上浸透了鮮血,但無論如何,至少在最深沉的黑暗之中還有一線希望。
老人垂下頭,猶豫了半晌,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他嘆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領主大人。無論劍在誰手上,至少古老的傳說是不會錯的,只是老朽沒想到埃魯因的榮耀之路竟是以火焰焚燒大地的方式回到這個古老王國,也許的確是我們太過墮落了,”他擡起頭,用重新變得渾濁的目光看着布蘭多的眼睛,“大人,你知道在埃魯因,有一些家族的歷史源遠流長,但並不是每一個大家族的歷史都可以追溯到先君埃克生活的時代——西法赫王朝,科爾科瓦王朝,都曾造就與毀滅了一批貴族的傳承——”
他停了一下,“但有一些不爲世人所知的小家族,卻從先古時代就一代代傳承下來。”工匠大師的語調變得有些自豪:“圖休斯家族就是如此,雖然我們家族名不見經傳,但先祖曾身爲先王埃克的侍從,也是軍中的鐵匠。一代一代,我們的家族都爲王室效命,白獅鎧甲的工藝確實也是我們發明的,後來我的家族轉而支持科爾科瓦王室,一直到今天。”
布蘭多點了點頭,這些歷史事實上他都知道,不過至少讓他知道對方沒有在誆騙他。
“但實際上,我先祖不但是先王埃克的侍從,也是和他一起將獅心劍從雄鷹帝國克魯茲帶出來的那五個隨從之中的一個,”柏魯的聲音低沉了下去,“然而很多人其實並不清楚獅心劍的本來面目,大多數傳說之中獅心劍是克魯茲的四件聖物之一。但包括大多數克魯茲人恐怕自己也不清楚,那四件聖物本來就是一體的。”
布蘭多眼中微微一閃,彷彿想到了什麼。
“所以說?”他問道。
“那四件聖物組合起來的時候,名字是奧德菲斯,也就是火焰之權杖——世人通常稱之爲火炎之刃,炎之王吉爾特的佩劍,”老人一字一頓地說道:“真正的神器。”
布蘭多身子突然晃了一下,他第一次有些結巴地問道:“大師,賢者石板與獅心劍之間的共鳴反應,可能會產生神器反應麼?”
“當然不可能。”柏魯搖搖頭,“獅心劍雖然是一柄聖劍,但也不過是幻想寶物而已,神器與幻想寶物之間的差距,並不僅僅是幾個字的差別那麼簡單。雖然我也沒真正與神器打過交道,但從古代文獻上的記錄來看,這兩者之間的對比是不可以道理計的。”
“那麼存不存在一種可能,獅心劍因爲先王埃克的誓言,在積累了如此多年月、負擔瞭如此多因果之後,因而聖化成爲一柄神劍?”布蘭多又追問。
柏魯還是搖頭:“領主大人,我建議你還是收起這些不切實際的想象力。我還是那句話,等你真正見識過神器與幻想寶物之間的差距,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多麼幼稚可笑了。”說到關於這些寶物的知識時,這位工匠大師身上充滿了一種不可置疑的自信。不過他自己馬上也意識到這一點,聯想起自己得罪格魯丁入獄的經過,忙低下頭表示歉意的恭順,心裡卻是充滿了追悔不迭。
不過可惜,他這番作爲是註定了白費。
因爲布蘭多此刻壓根就沒有任何心思去關注這些旁枝末節,他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終於明白過來那天爲什麼自己會和獅心劍之間發生神器級共鳴。因爲那根本就不僅僅是與獅心劍之間的共鳴,聯繫老人之前說過那個預言,他完全可以猜測得到,自己是幹了一件什麼樣的好事。
火焰之權杖。
與他發生共鳴的原來是火焰之權杖也就是炎之王吉爾特曾經使用過的佩劍——火炎之刃奧德菲斯。瑪莎在上,布蘭多忍不住在心中呻吟起來,這究竟是多麼大一個玩笑。可他在琥珀之劍中明明從來就沒聽說過奧德菲斯重新現世的任何消息,甚至連獅心劍最終也消失得無聲無息——那麼如果按照柏魯的說法那麼歷史一定在那裡發生了改變。
那麼是在哪裡呢?
布蘭多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好吧,”他搖搖頭道:“這個話題到此而止,柏魯大師,我不希望這些話流傳出去,”他停了一下,“想必你也不希望讓所有人都知道獅心劍已經選擇了我,我說得沒錯吧——”
工匠大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獅心劍是埃魯因的正統所溯,因爲埃克的誓言,他完全可以憑藉此間自立爲王。事實上當年科爾科瓦王朝初立時,也借用過獅心劍的名頭——不過民衆大多並不知道獅心劍已經遺失,若是此事公開出去,必然會動搖王室的影響力。只是這個年輕人爲何會主動壓下這一點,卻讓他有些想不透。
“莫非他真的是支持公主殿下?”柏魯入獄時現在的格里菲因公主還不滿十二歲,他當然更想不到布蘭多的來歷,但無論如何,對於布蘭多的話,他還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
老人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他始終不希望王室的名譽受到損害。他半生都奉獻給科爾科瓦王室,最熱血沸騰的鬥爭都在身爲王黨的時日之中度過,縱使最後失敗,也絲毫無怨無悔。正因此無論布蘭多說得多麼正確,他也不會倒向這方,只是下意識地希望布蘭多不會食言——就像如他所說,他會助公主殿下一臂之力。
如果王長子背後站着萬物歸一會與西法赫王朝復辟的影子,那麼公主殿下就成爲科爾科瓦王朝唯一的正溯了。
因此老人沒得選擇。
他低下頭,出了一口氣,答道:“大人,白獅鎧甲的製作工藝,我自然願意奉獻出來。不過領主大人若是想要訓練輕甲劍手,恐怕僅僅有裝備是遠遠不夠的。雖然白獅鎧甲的確是這個兵種的核心所在,可是……”
布蘭多的臉隱藏在火把光芒之下的陰影之中,他微微一笑,嘴角上浮現出一道淡淡的弧線:“白獅劍手,埃魯因的一級編制。在與克魯茲帝國在瓦爾諾哈的會戰之中一戰成名,以出色的速度與防護能力而聞名。核心在於白獅鎧甲出色的能力——然而這種甲冑,卻是借鑑了風后半身甲的設計思路罷?另一方面,白獅戰術雖然複雜,但卻不是無可替代——”
年長的工匠大師看着他,嘴越張越大:“你……你知道白獅戰術?”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不入流的戰技,有什麼好知道不知道的?當年先君埃克從克魯茲脫離出來,背後本來就有風精靈帝國聖奧索爾的影子,否則你以爲單單憑藉埃魯因傾國之力,又能與克魯茲打個平手?而那一次若不是埃克立誓不會脫離炎之聖殿的勢力,說不定最後會演變成兩個聖殿之間的戰爭,這樣歷史上記載的第一場聖戰恐怕就要提前數百年了,”他笑了笑,“只是風后聖殿做得忒不地道,無論是白獅鎧甲還是白獅戰術,與它的原本相比都相差太遠。活生生把一個三極編制的單位變成了一級……”
柏魯臉色變幻,這些秘辛他也有所耳聞,但在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口中聽來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大人……你……你是說?”
“白獅劍士的原版本來就是風精靈的白翼騎士,風精靈的禁衛軍之一,只是縮水太多而已。”他再笑了笑:“但雖說白獅戰術是埃魯因宮廷最大的機密之一,不過在我這裡卻不值一提,如果大師你能在最短時間鍛出一批白獅鎧甲的話,我就給你一個驚喜。”
布蘭多這麼說時,心中暗笑。白獅雖然是比較低級,但真要讓他去方圓百里找一個能傳授這門技能的傢伙,卻是不大可能。不要說整個託尼格爾,就是在整個王國南境,估計都找不到會這門技能的人。好歹畢竟是埃魯因王室的機密,當然不可能像是白菜一樣滿大街都是。就像是工匠大師柏魯一樣,若不是機緣巧合,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驚喜?”老人自然看不出布蘭多在故弄玄虛,只是開口疑惑地問道。
“自然。”
柏魯的眉頭一沉,“那好,”他答道,“不過領主大人,白獅鎧甲,事實上是一種附魔甲冑——”
“你是說特殊材料麼?”
老人點點頭。
“那麼,差些什麼?”布蘭多問。
“據我說知,”柏魯答道:“託尼格爾並沒有高純度的水晶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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