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莎張開靈之翼時沒有多想,就像是一個將軍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部署。可當她看到那個一襲黑衣的亡靈將領靜靜地看着自己——他平伸出手,生滿棘刺的金屬手套緊握巨大漆黑的鐮刀,輕輕放平時——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白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她的視野中。
銀精靈少女下意識回過長槍,但晚了一點。
她擡起頭,靈之翼上爆發的光輝彷彿爲之一暗,那是一柄冷冰冰的鐮刀遮住了光線、然後由上至下拉出一道黑忙——“咔嚓”一聲,銀色的鎖子甲片片破碎,像是閃縮的葉片紛紛而落,玫瑰色的鮮血綻開一朵刺眼的猩紅之花。梅蒂莎不敢置信地看着從肩頭一直延伸到小腹的傷口,臉色蒼白。
亡靈下落時從黑色的斗篷下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喉嚨,手臂一張向前一推,是去力量的銀精靈少女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丟下獨角獸,碰一聲落到地上。揚起一片灰塵。
而黑騎士同時落地,他冰冷的金屬面具下沒有一絲情緒,冷靜地手握鐮刀向前一揮,月型刃鋒切出一個完美的半圓,風壓如同刀子四面掃開,將那些臨時回過神來、反應過來想要上來援護女騎士的傭兵打得紛紛東倒西歪。
傭兵們慘叫後退,好像鐮刀掃過稻草,一片片向後倒伏。白落地時,以其身體爲圓心,半徑十米內形成一個真空半圓。獨角獸攔在梅蒂莎面前,但亡靈將軍隨手機將它擊倒在地,他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梅蒂莎靜靜的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淡銀色的眼睛有些渙散。
少女偶爾虛弱地咳出血沫子,鮮紅的血液順着她潔白、修長的脖子一路落在地上、形成醒目紅色斑點。少女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地身體,只覺得疼痛沿着神經蔓延、一種疲憊逐漸掌握了她的心靈,意識彷彿在逐漸遠離;但漸漸黑下來的視野中,少女卻看到那張冰雷的面具在放大——白在她身邊蹲下,一隻手握住他的喉嚨將她扯起來。
“梅蒂莎,你還是沒長進啊——”白說道。
銀精靈公主震了一下,咳出一口血來,“咳咳,你——”她吃力的擠出這句話,卻看到白合上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裡金色火焰燃燒,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
心術!
“可惡——”少女咬牙切齒地集中精神,緊餘的靈魂之力像是流水一樣一下封死了自己四周的空間。心術雖然只能取表層思維,但卻一樣令人不恥,在上流巫師的圈子裡,只有那些齷齪不堪的人才會使用這種小戲法。
然而這個法術在瑪達拉的黑暗貴族之間流傳甚廣,梅蒂莎並不熟悉這些生活在陽光背後的亡靈;若是布蘭多在此最多付之一笑,但銀精靈少女卻氣的渾身發抖,好像受到極大的羞恥。
手持鐮刀的亡靈將領搖了搖頭。
“咳咳,不行了……”梅蒂莎也無力地搖搖頭,好像要掙脫對方的鉗制一樣。她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淡泊,但脖子上傳來冰冷的觸感——帶刺的金屬手套拖住少女的喉嚨,讓她感覺非常的難受。她知道自己快堅持不住了,但她必須馬上提醒自己的領主大人才行。
白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金色的眸子裡好像留露出一種憐惜。銀精靈公主一震,立刻趕到戰場上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將她的心靈感應反彈了回來。
她與布蘭多之間的心靈聯繫被切斷了——
“你……咳咳……”梅蒂莎痛苦的咳起來。
“靈魂要素的使用方法有很多種,瑪達拉的亡靈們在開發這一種要素上有許多心得。我也不例外。”白像是捉住一隻鳥兒一樣握住精靈公主的脖子,冷冷的答道:“靈魂結界:封絕——在這個我自己開闢的空間之中,可以阻斷與物質世界的一切聯繫,想要進來或者離開,必須要有超過我的力量才行——”
白的聲音戛然而止,忽然或過頭。
他向某個方向擡手一擋,一道火紅的身影如同地下綻射而出的火焰,夾雜着奔騰的閃電瞬息而至。“砰”一聲巨響,黑暗之中劃過條條長長的電弧。白悶哼一聲,然而茜已一人一槍與他左手交擊一次,然後迅速退開。
“還有一個黃金級的存在”亡靈騎士盯着遠處站定的紅髮少女,說道:“那個年輕人手下能人不少。”
“放開她——!”茜看着他手上的梅蒂莎,咬牙答道。
白冷冷一哼,丟開梅蒂莎,反手一鐮就像茜揮了過來。紅髮少女微微一怔,因爲她感到對方突然從自己的失業中脫離了,無法捕捉,冰冷的鐮刀已經觸及她的脖子——迫近的冰冷氣息帶着一絲刺痛,茜心中一冷。她遠遠趕過來時正好看到白與梅蒂莎教授的場景,原本以爲那就是對方的真實實力,但沒想到和這一刻比起來他之前根本就是在留手。
這頭亡靈之強出乎了她的想象,脫離感知——按照那個年輕人的說法,這至少也有黃金巔峰的實力。而事實上也只有黃金巔峰。才能初步掌握自主展開要素之力的方法,只是靈質結界無影無形,因此茜不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估算對方實力的最好機會。
但這些想法都無濟於事,茜只能在最後關頭一咬牙錯開身體,避開要害,讓鐮刀銳利的刃自己的後背;刀鋒及體,她悶哼一聲被掃了出去,但雖然這一擊遠比梅蒂莎所承受的更重,可紅髮少女還是很快捂住肩頭爬了起來。
神使堅韌的天然防護與再生能力,也遠非天生柔弱的精靈可比。
“咦?”白微微一愣,他以爲自己八成力量出手的一擊怎麼也應該擊殺了茜纔是,沒想到捱了一鐮之後對方竟像個沒事人一樣爬了起來。不過這位天啓四騎士之一的黑騎士要是知道眼前這位扎着長長紅馬尾的少女生受了開化要素之後的怪物——大地神使艾克門一擊之後也不過躺了一個禮拜而已,之後就又重新活蹦亂跳的話,剛纔那一鐮刀估計就會全力出手。
兩人一交手就離開了梅蒂莎所在的那片空地上,這無疑是最好的機會,可傭兵們卻在吃了之前的一虧後變爲畏畏縮縮,此刻不再敢上前。
茜咬住牙看着這些傢伙,琥珀色的眸子裡好像火焰在燃燒。
然而玫瑰與酒傭兵團團長克倫希亞此刻正猶豫不定,他修長的銀髮下額頭上滿是汗珠,敵方強大到超乎他的想象,心腹也勸他趁着這個時候離開。可那個年輕人同樣不好惹,不但本身是貴族之後,而且手下擁有如此多的黃金級的戰力,這樣的年輕人背後要說沒有深厚的背景,恐怕是沒有任何人相信的。
不過他擡起頭,馬上看到那些精銳的骷髏投矛手在亡靈騎士的指揮下,開始向戰場中央重傷在地的梅蒂莎包圍過去。
潮水一樣的亡靈。
克倫希亞咬了一下牙,終於下定決心。違抗布蘭多是有可能掉,可這會兒他們卻要面對更爲現實的威脅,亡靈一方明顯勢力更強,至少那個帶着面具的黑騎士一出手就傷了梅蒂莎與茜是每個人共見的事實。他收劍入鞘,就準備下達撤退的命令,可他剛剛準備向後一退、卻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一隻小手抓住了。
是那個小女孩。
銀髮的中年人低下頭,正好看到芙妮雅擡起小臉、用一雙深沉的、翠綠色的大眼睛看着他,小聲問道:“叔叔?”
克倫希亞一怔,他當然知道芙妮雅的意思。可他要怎麼回答呢,告訴這個小女孩,蜀黍要準備逃跑了?他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因爲看到芙妮雅認真的臉,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女兒。妻子與女兒都是死在亂軍之中,埃魯因邊境的亂戰綿延數十年,幾乎每個生活在這些地區的人都切身經歷過戰爭的苦難。
中年人閉上眼睛,滿頭冷汗。
“團長?”心腹在一邊問道。
克倫希亞睜開眼睛,眼睛裡滿是血絲:“賭一把。”
周圍所有人都是一怔。
“成敗交給瑪莎!”克倫希亞咬牙切齒地說道。
“成敗交給瑪莎——!”
傭兵們終於行動了起來,他們向前推進與一排排骨頭架子撞在一起,戰鬥在一瞬間展開。那些離梅蒂莎最近的傭兵直接組成一道人牆,將精靈公主保護起來,他們在少年的提示下將她從血泊中扶起來——後者在意識搖搖欲墜的情形下,吃力地晃了晃腦袋,她大約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但她立刻想到,自己還有最後一個機會來改變戰場的局勢。
梅蒂莎輕輕吸了一口氣——
……
茜與白交錯而過,當她第三次負傷時,忽然聽到傭兵們的聲音正在背後衝她大喊;紅髮少女倔地擦去嘴角地血跡,她回過頭,卻聽到那些傭兵們正大聲對她說道:“用盡全力攻擊那傢伙一次!”
全力攻擊一次?
什麼意思?
茜微微一愣,不過她的目光立刻順着人羣看到了半坐在其中的梅蒂莎。銀公主眼神幾乎渙散,但眼底那最後一絲燃燒的希望卻直達她心底,茜在一瞬間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全力攻擊一次麼?”她舉起斧槍,雷之槍-邏各斯的槍尖立刻閃過一道耀眼的光弧,紅髮少女將戰戟向前一舞,頓時將逼近的亡靈騎士擋開。
白一怔。
茜卻放平了斧槍,那一瞬間無數電光從她身體中涌現,甚至連紅色的馬尾也一瞬間散開,髮絲紛紛揚揚地向上浮起。她盯着亡靈騎士,露出小虎牙嘿嘿一笑,一身的電光立刻盤繞向上注入斧槍之中——
“第七絃——”
“雷鳴之音!”
……